“行吧,”他叹了口气,“那这栋大楼其他地方呢?比如其他房间,这总可以吧。”
只要能迈出这个小房间一步,就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进步!
尼禄想了想,站起身来,看来是同意了。赫尔格激动地也“咻”地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肘的关节,跟在尼禄身后。
尼禄手摸上门把手,门框便亮起一道绿色的边框,是权限解锁的象征。赫尔格略一低头出了门,重新站在了全景玻璃的走廊上。
再看一次,脚下的景象除了壮丽,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自欺欺人般的繁荣。
尼禄向右拐弯,赫尔格心下疑虑——他记得自己是从走廊左手边的电梯被带上来的,这是要去哪?
尼禄走了两步,来到下一扇门前,摸上门把手。赫尔格心中警铃大做,不会吧不会吧。
尼禄打开隔壁的门,礼貌地等着他。
赫尔格不抱希望地问:“到了?”
“嗯,”尼禄点点头,“这是我工作室,你可以看电影。”
得,耗时30秒,旅游结束了。
赫尔格环顾四周,好嘛,这里更无聊,连棵假树都没有。
整间屋子四四方方,光秃秃的。一侧的墙壁中间有一块纯黑色的涂层,两侧内嵌着柜子,里面插着密密麻麻的玻璃片。另一层有一个圆弧形的大办公桌,靠背椅上连接着全包覆式的金属头罩。
尼禄刚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赫尔格便忍不住出声:“喂。”
“又怎么了。”
“这里更无聊。”
“你可以看电影,”尼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一下,黑色的墙壁上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你可以随意选一个碟片。”
赫尔格走近一看,原来满墙的厚玻璃片居然都是碟片。他随手抽出来一张,放到裂口边,轻轻一使劲,玻璃片就被吸进去了。
原本黑色的墙壁亮起画面,蔚蓝色的大海充斥眼前,一部关于自然环境的风景片。
这些画面赫尔格本人也没见过,他没见过海,十岁以前随家人定居在残破雨林的边沿,他曾经拥有过一个小小的树屋,他和哥哥没事就在里面玩耍,藏了不少橡子和松果,又经常被松鼠偷走。但雨林的面积每天每年都在缩减,终于连树木和淡水都寥寥无几,他们只能被迫迁徙。
一个半小时转瞬即逝,赫尔格看得起劲,立刻又换了一张玻璃片。他看自己的家乡,看过去的历史,看一切开始之前——在没有“智人”“雅人”和“兽人”之前的世界。
西历2022年5月3日,世界上出现了一个基因变异体兽人。最初,医生以为这只是一种较严重的返祖现象,是极其罕见的个案。但随即在世界各地的新生儿产房也开始频繁报道出现返祖人类,这些人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医学界和生物学界热闹了好一阵子。几年后,兽人这一只基因链条的生物特征也固定下来——银白色头发,红眼,兽角。除此之外,兽人小孩显而易见地比其他同龄人更高大、更强壮、速度更快,他们更易被选做体育特长生、职业运动员、暴力机关的执法人员,奥运会赛场的领奖台几乎再看不见普通人类。相对的,学校里因为兽人学生打架而造成他人骨折重伤的新闻,兽人为首的团伙打砸抢劫的新闻以及兽人警察出勤时误伤民众的新闻也经常被排做标题挤占人们的眼球。
与此同时,第一个智人的出生案例并没有明确的日期记载,因为生物特性不太明显,但普遍显现出了类白化的外貌特征。智人在学校里成绩碾压其他小孩,名牌大学和一流工作的录取名额几乎一边倒地全是他们,普通家庭数十年来辛苦培养的小孩完全失去竞争力,反对和抗议的声音日益激烈。
彼时经济萧条,资源枯竭,极右翼思潮席卷全球每一寸角落。智人和兽人开始被排挤,被歧视,被边缘化,被刻意控制录取、就业和置产名额,最终进展到甚至不被当做“人”看待。兽人先祖分化出更高大、更强壮的重种,被人类视为极端危险的异类,而后作为廉价劳动力被奴役压榨。智人先祖分化出脑神经活动更加活跃、智力更加优越的种族,被囚禁在“智人”农场,大脑直接链接神经元贴片,变成一个个比电脑更加智能的工作单元。
呼吁平权的左派声音,于经济一再下滑的大背景中淹没,沉寂,微乎其微。
不知什么时间点和契机下,(纪录片里没有说),一些有胆魄的智人找到了部分有头脑的兽人,双方一拍即合,决定联手。两个队伍在地下不断发展壮大,各司所长,协同合作,也就是在那时候,他们发现了兽人身上的部分提取物能够对智人体质有增强效果。
这项斗争耗时良久,面对着巨大的人口、资源和科技劣势,最最基本的人权诉求也是条艰苦的道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兽人和智人联盟终于取得了肉眼可见的进展,雅人(普通人类的后代)先祖之中也复苏了不少“和平共处、求同存异”的呼吁声。
最初联手的两位智人和兽人先祖被冠为先知,两人握手的雕像在中央广场被竖起,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似乎触手可及。雕像前面,无数行色匆匆的雅人神色各异,或厌恶,或不屑,或麻木。
短短的一代人之后,兽人和智人的联合阵营势力快速超过了雅人,双方优劣互换。然而,联合阵营的内部早已日积月累沉淀了大量的小势力、小团体,阵营高层也因为权势争夺开始彼此消耗,矛盾日益尖锐。这种矛盾的表象是“种族差异”,但实际内核不过是“分赃不均”。
再之后的事情,不用纪录片赫尔格也知道。广大兽人迎来胜利曙光的前夜,智人倒戈,反手就把革命队友入药了。
这部历史片时间线非常长,分了好多集,赫尔格开始看得津津有味,逐渐眉头紧锁,原本悠闲的心情凝固起来。他数日以来,首次觉得自己头脑中的血液冷却下来。
好吃好喝好睡的日子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被潜移默化地圈养得安逸舒坦了。
玻璃片从裂口中弹出,赫尔格没再起身更换,反而坐在原地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尼禄摘下头盔,抬眼打量了一圈,问:“不看了?”
“嗯,”赫尔格说,“不看了。”
第9章 很美
“不看了。”赫尔格说。
“嗯,还想玩什么?我陪你。”尼禄活动了一下肩膀,他今天连续工作了10个小时,已经把任务打卡到了一周以后,虽然都是些早就做惯了的事,但高强度的精神输出仍令他疲惫不堪,连身体也跟着酸痛了起来。
还想玩什么?赫尔格在脑中咀嚼了一番这几个字,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没什么。”
“好,那你过来吧。”尼禄说。
赫尔格懒洋洋地走到他面前,不知道今天又要进行什么人体构造研究观察游戏。尼禄却只是撑着下巴,看着他身后屏幕上定格的最后一个画面——一群飞鸟呼啦啦地掠过天空,南飞的候鸟在碧蓝的天空中排成一斜列。
“你会唱歌吗?”尼禄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赫尔格愣了一下:“什么?”
“唱歌,你会吗?”
赫尔格摸不着头脑:“你要我给你唱歌吗?”
尼禄误把他的反问当疑问,细细的眉毛皱起,露出些许疑惑——这是他至今表情表露最明显丰富的一次了,他不明白刚才自己那句话有哪里表达得不清楚。难道智人和兽人之前除了文化和种族,还有什么语言沟通上的差异吗?
“我听过一首,我唱给你吧。”尼禄说。
赫尔格不知道他又要闹哪出,抿着嘴不说话。
尼禄眼珠转了转,迟疑地开了口。
“月亮照耀于山巅,太阳滚落在床边,卡斯托尔飘在水面上,秀发……秀发沉落在海岸。”
他唱得断断续续,嗓音里带着特有的低沉和磁性。
“爱人的灵魂,被镰刀收割,快乐的种子,只播种与故乡。生命的果子,腐烂于土壤……后面我不太会了。”
但赫尔格脸色骤然变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你老家的歌吗。”尼禄问。
赫尔格的红眼黯淡下来,沉吟片刻,问:“这也是你看的资料片里的?”
这的确是他家乡的歌,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在他和哥哥的床边轻声吟唱,当做晚安摇篮曲。直到稍微大一点,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祥和温馨的歌曲中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为何日月会颠倒,生命和死亡过程倒转,又是谁漂浮在水中?
尼禄冰凉的手指摸上他的脸,赫尔格惊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来。尼禄说:“你忧郁的样子,很美。”
赫尔格打了个哆嗦,无论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被一个男人这样形容。
“老子不忧郁,只是被关得烦。”赫尔格说。
尼禄理解地点点头:“你和我不一样,你一直在外面的。”
他站起身,把赫尔格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靠坐在办公桌沿,这个姿势,尼禄能够不费力地俯视他。
这小孩儿本来就长得冷眉冷眼的,微微垂着睫毛睨人的样子看起来更讨人厌了。
赫尔格偏过眼睛不想看他,但仍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非常仔细地停留在他脸上的每一寸,滑溜溜的,介于情色和暧昧之间的一种审视。赫尔格忍不住皱眉瞪他,却见尼禄嘴角泛着微笑。
赫尔格:“……”
他估计又要说什么“很漂亮”“很美”之类的荒唐话了。
然而尼禄却低下头,反手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铝银色的小盒子。盒盖一打开,赫尔格顿时神色一凛——里面赫然列着整整齐齐一排手术工具。
这些玩意儿他可一点也不陌生,前段时间在交易所见得多了——剪刀、钳子、针管、刀具,样样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尼禄好像一个面对丰富玩具柜不知如何选择而烦心的小孩,手指头在盒子里点来点去,终于选中一把小巧锋利的手术刀。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让本就心生警惕的赫尔格全身僵硬的话:“你复原得很快是吗。”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1 首页 上一页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