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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远的路走着走着就近了,在难的事做着做着就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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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潮

作者:阿苏聿   状态:完结   时间:2022-12-10 03:09:09
  半根烟,周鸣鞘翻来覆去地看,他很珍惜,夹在一叠毛票里,藏在灯笼裤的口袋中。
  第二天就被偷了。
  那是因为他常去吃饭的快餐店破天荒关了门,没有办法,周鸣鞘在四周转了两圈,选了另一家便宜的。这家他是第一次来,被贼盯上。他点好菜,要付钱时,一掏兜,发现毛票已然不翼而飞。港城的贼可比北方的厉害多了。公交车上只打一秒钟的照面,他们都能将你别在腰上的小灵通顺手牵羊。
  周鸣鞘还是太年轻呀。
  可令人尴尬的是,老板娘已将饭菜打好了。她抄着饭勺,咄咄逼人,不会放他走。周鸣鞘的手藏在口袋里,慢慢地捻着指肚,幻想那些钱又会自己变出来,童话故事似的。他甚至清楚地记得每一张毛票的编号,因为那都是他自己赚来的。可美好的事情没有发生。他站在那里,面红耳赤,像一个吃白食的饿死鬼。
  他一生也没有这么狼狈过。他虽然是个浪子,但他不欠钱。
  在几乎是他人生最羞赧的时刻,穆阳替他解围。
  他不知穆阳是何时进来的。是路过门口,看见了他,因为是他,才走进来,还是只是阴差阳错地相遇?他不知道。穆阳也不会告诉他。但穆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满不在乎似的丢在桌上。他弯腰贴近那些饭菜,似是在挑选,半晌却说:“和他来份一样的。”
  回头笑眯眯地看周鸣鞘,眼里的打趣一点也不打算藏。
  他是故意逗周鸣鞘玩。
  周鸣鞘喜欢咸口,穆阳吃不太惯。因此他拿着筷子扒拉了片刻,就托着脸望向门外。门外时不时有年轻人骑着摩托车路过,瞧见是他,会眼睛一亮,和他打招呼。穆阳就点点头。你看,他人缘居然还不错。果然是小太阳。
  周鸣鞘难得没有说话,安静地扒拉饭,显然心里有气。
  穆阳出声:“几十块钱,丢就丢了吧。”
  周鸣鞘说:“你的烟。”
  穆阳没听明白,周鸣鞘告诉他,他将穆阳抽剩的那半根烟夹在毛票里。气人的贼偷东西时,把周鸣鞘的宝贝也顺走了。
  “钱我不心疼,我心疼烟。”
  穆阳喝了一口汤。他盯着汤里的蛋花,好像盯着自己的眼睛。他说:“烟嘛……你求我,我就可以再给你一根。”
  周鸣鞘撂下筷子,抬眼看他:“为什么帮我。”
  穆阳脖子上有一根银链子。坠着一只圆饼,像是能翻开,藏进去照片的那种。周鸣鞘盯着他雪白的脖颈,锁骨上有淋淋的汗珠,一颗颗安静地停在颈窝,叫人想要舔一口。他有些好奇,那项链里,放着谁的照片呢?
  然而穆阳说:“我又不差那几块钱。”
  明里暗里又在调侃周鸣鞘是个乞丐。
  周鸣鞘并不气恼:“你说做朋友,容易两相亏欠。改主意了?”
  穆阳摆弄瓷碗的手终于一顿。周鸣鞘总是能一语中的地阐述一个事实。
  这人算是帮了他。
  穆阳终于看他:“你说要我欠你什么,我回去想了,很惶恐。我感觉我要真欠你什么,你一定会死咬着我不放。你干得出来这种事。”他慢条斯理地说,“于是我想了整晚,最后觉得,要不还是你欠我吧。几块钱,买你一份人情,我捏在手里,安全。”
  他也是多狡猾的一只小猫啊,周鸣鞘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时这般想到。这是一只非常聪明、非常漂亮的小野猫,不可能被人饲养,只会自己捕猎。但这样可怕的家伙,柔声软语地说,他将自己想了一整晚。周鸣鞘觉得十分受用。
  于是他沉沉地盯着穆阳,穆阳也耐心地盯着他。小猫流利的下颌线上凝着水珠,发梢上也是,脑后的那只小揪也是,周鸣鞘忽然发现,他是水做的。
  所以他说:“好。现在我欠你了。你想我做什么?”
 
 
第5章 05
  猎人只会把猎物捏在手里逗弄他、欺负他,而不会咬断他的脖子。所以穆阳也这样矜持地说,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来找你讨要。
  周鸣鞘没有问他,从此以后,他们算不算朋友。他不必问。他们已经有了交情。虽然只有一次。
  他和穆阳坐在汽水铺门口的太阳伞下发呆。那太阳伞不大不小,刚刚好笼他们两个人。阴影盖在身上,比冷气还舒服。他们这样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谁也不能加入,谁也不能打扰。他们两人喝了五瓶橙味儿汽水。最后一瓶是一起喝的。都是男人,在乎什么?
  而周鸣鞘已经很多年不喝这些孩子气的东西了。他喝酒。但不知为何,同穆阳在一起,又干回小时候的混账事。
  来往的路人五颜六色,他们就在太阳伞底下说话。
  穆阳终于问他,你不是本地人。你来港城做什么?
  周鸣鞘告诉他,他来找人。
  “是谁呢?”
  “我妈。”
  穆阳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没有惊奇,毕竟一般来说,母亲总是慈眉善目地等在家里,年轻人不必去找,她自己就会急匆匆地跑过来爱你。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找父亲,找母亲,或是找别的亲人朋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叫什么?”
  周鸣鞘将母亲的名字告诉他。
  他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周鸣鞘描述了一遍。
  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长发,单眼皮,小眼睛,薄唇,皮肤黑,脸上有雀斑。瘦小,掌心有茧。他所有的记忆只剩下这些碎片,拼接不出一个美好的母亲的形象。母亲是刚硬的。
  穆阳把腿一伸,阳光跳到鞋面上。
  “没见过,港城太大了。”
  周鸣鞘本也不指望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巧合,但穆阳又说:“但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他回过头来看着周鸣鞘,微微地弯着眼睛。只一点,流露出促狭的笑意。那不是他真实的笑,不是他欢悦到了极致,毫无防备的敞开胸怀的笑。周鸣鞘心里忽然不舒服,他想看他最诚挚的笑,只展露给自己一人的那种。想看他在红潮热浪之中,羞赧而纯情的笑。
  周鸣鞘不吱声,算是答应。穆阳将钱放在桌上。
  周鸣鞘抓住他的手:“我请你。”
  穆阳把手指贴在唇峰上,装模作样地“嘘”了一声。他到底还是个少年人,一丝狡黠:“不要。我可不能欠你。”
  他插着兜走回太阳底下了。
  周鸣鞘远远地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尽头,头一回没有把空瓶子交还给店主。那是穆阳喝过的,穆阳的舌尖、牙齿、唇峰都曾亲吻过剔透的玻璃瓶口。仿佛能看见他的吻痕。周鸣鞘心里一动,心里升起了浓烈的占有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肮脏的人,心里会有肮脏的想法。
  他后来再遇到穆阳,问他打听得怎么样。
  穆阳那时正漫不经心地坐在台阶边喂狗,喂的是流浪狗。他把面包撕成小块,一块一块慢条斯理地丢在地上。狗吃得很急,蹭着他的腿撒娇,但是穆阳心狠,就这么慢慢地喂。最后一块,他抬起手来,举到周鸣鞘面前。
  他眼里又充满着那样的谐谑和玩味,笑不见底地看着他:“吃吗?”
  周鸣鞘笑了:“你把我当狗。”
  穆阳佯作认真地问:“你不是吗?”
  周鸣鞘沉沉地盯着他半晌,忽然伸长了脖子,用牙齿叼住面包块。还得寸进尺地舔舐了穆阳的指尖。这回轮到穆阳微微地皱眉,他没料到周鸣鞘还留了这么一手。
  周鸣鞘告诉他:“我不是狗。”他说:“我是狼。”
  穆阳拍拍手,把面包渣扫在地上。他告诉周鸣鞘,找人,要耐心。哪有那么快的?消息是一点一点地传出去,从飞车党,到小毛贼,到那些旅游景点的车夫,到鬼鬼祟祟兜售各种偷渡船票的黄牛……他们是这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但他们防备心很重。
  周鸣鞘说:“我要等多久?”
  穆阳跳下台阶:“不要催我。”
  他忽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问:“你住哪里呢?”
  周鸣鞘就等他这句话。小野猫终于想起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家。
  于是他告诉穆阳:“天桥底下。街上。马路边。或者公园的椅子。”

  穆阳“啧啧”地摇头,但是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好可怜。”
  周鸣鞘说:“那你不帮帮我么。再欠你一个人情。”
  穆阳从口袋里摸出烟,叼在嘴边,含糊不清的字词像浪花一样被唇齿推拉着跑出来:“我是做人情,不是做慈善。”
  “我要热化在马路上了。”
  穆阳就把他好看的眉毛蹙起来。他说:“好吧,看在我人好的份上。”
  他这样说,周鸣鞘就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很重,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那样的神色就叫喜爱,就叫宠溺。然后看见穆阳的眼睛狐狸一样笑眯眯起来:“我知道一个旅馆。价格便宜,也安全。不要身份证。就是有件事你得准备准备……”
  他贴到周鸣鞘耳边来,又亲昵、又暧昧地说:“他们总到那里去做/爱。旅馆的墙薄得像纸。女人叫得都很好听,你要是硬了……睡不睡得着?”
  周鸣鞘的耳朵潮了。被穆阳的呼吸、穆阳的语言拍热了,拍潮了。
  他那时险些抓住穆阳的手腕,把他一起带到旅馆里去。
  因为他根本不必听女人的声音。
  穆阳一说话,他已经硬了。
 
 
第6章 06
  叫/床声是到凌晨两点才歇的,那时周鸣鞘正靠在窗边抽烟。
  这是他特意到小卖部去买的烟,不是他自己平时抽的,而是穆阳喜欢的那一种。穆阳抽的烟很淡,一点也不浓,所以身上没有烟草味,清爽得像一个好学生。
  周鸣鞘一根根地抽,很快,窗边堆起了烟头。他抽了半包,屋子里的烟雾散都散不掉。昏黄的路灯顺着破碎的玻璃窗片照进来,覆着他的脸,勾勒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他有极其冷硬的面容,孤独而危险。
  他一边抽烟,一边想穆阳。听着隔壁的叫/床声,想的也是穆阳。于是很快,脑子里的画面就变了。变得旖旎、香艳、勾人。他想起穆阳那两条伸长了搭在台阶上的长腿。想起了白色T恤下一截雪白而劲瘦有力的腰身。那样的年轻的身体,抱起来,捉弄起来,是什么滋味?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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