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十多秒，许榭听见怀里的小少年说话了，嗓音又闷又哑，温热气息透过薄薄一层衬衫落在肩窝的皮肤上，又酥又麻。
他说：“还有人看吗？”
许榭捏揉着他的后颈，对周遭的空无一人视而不见，淡定撒谎：“还有，再趴会儿。”
他总爱这样逗方挚。以前在三中，当他们在无人角落享受片刻亲昵的时候，他就喜欢用“有人来了”、“我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了”这样那样的理由来哄骗方挚，而小少年总是一逗就上当，一上当就喜欢把脸埋在他肩窝处，然后等个一会儿再惶恐地问许榭，人走了没。
而许榭也总是和现在一样，明明根本没有人，他却为了多享受片刻方挚依赖他的感觉，每次都说还有，再趴会儿。
戏弄人的把戏如此拙劣，却因为方挚对他的信任以及爆棚的羞耻心，到现在都没有被他发现。
所以方挚在轻扭着脑袋在他肩膀上换了个角度埋之后，就很乖地不动了。
许榭搓揉的手指一点点上移，触及到短短的发茬之后轻轻挠了挠——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个地方，摸起来有种很奇妙很舒服的感觉。
方挚被他摸得发痒，扭着肩膀别开他的手：“别动，痒……还有人看吗？”
“有，再等等。”感受到方挚想要抬头的动作，许榭手掌罩着他的脑袋，微微使劲，把他重新摁回自己的肩窝间，发梢擦过他颈间的皮肤，麻痒的感觉顺着动脉一路蔓延至心脏，混杂着方挚发间隐约的青柠香，漾起一阵无声却汹涌的悸动。
一如往昔。
方挚已经从最开始的激动委屈中抽出了身，听见许榭说还有人看，颇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有毛病，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情侣吗？”
“就是。”许榭偏头，轻吻着小少年的耳尖，好脾气地跟着他一起骂不存在的空气人，“有毛病。”
就这么又抱了一会儿，许榭赶在方挚忍不住发脾气之前放开了他，还不忘接上自己的剧本：“好了，他们走了。”
方挚从他肩膀上悄悄抬起一只眼，确认真的没有人之后，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许榭怀里。
他边唾弃自己没出息，边从许榭怀里退出来，上下打量来人半晌，忽然揉乱了许榭的发型，吐槽道：“真丑。”
许榭失笑，满心的酸涩好像被注入了一丝甜，突然就没那么难过了。他一手揽过方挚的肩，狠狠往自己身边一带，边点点头，边抹了一下他的眼角，附和道：“我也觉得。”
方挚被他揽的一踉跄，差点一脚踩到正在吃小鱼干的小猫。他一耸肩膀，抖落许榭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而在那只手下落至半空的时候伸手接住，十指相扣住垂到身侧。
许榭垂眸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更用力地握紧了。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一晃一晃地一起逛校园，一路边走边聊。
许榭跟方挚说了他此前大半年的生活，说了自己和谢雯现在的关系，说了自己的彻夜难眠，说了自己的难过，说了自己的后悔，说了自己的差点放弃，说了自己回来之后如何的纠结，说了自己的害怕面对。
“方哥，”许榭牵起两人交握的手，凑近唇边轻吻一口，对上方挚看过来的心疼眼神，认真道，“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开脱，当时的离开是我的错，你想骂我打我甚至不原谅我都可以。”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爱你，也很想你，每秒都是。”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方挚看着他，刚压下去的酸涩和生气又翻了下来：“你总是这样，想这个想那个，明明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你……毛病。”
“是，我的错。”许榭又吻了吻他的手指，“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方挚低头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续着许榭的话说到了自己。
他说许榭离开的时候自己去找了他，结果怎么都没有找到；说自己过年的时候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孤单，给他发了新年祝福，但因为他把自己拉黑了，自己不敢看那个红色感叹号，也不知道消息有没有发出去；说自己高考的时候等了他很久，结果许榭背弃约定，到最后也没有出现；说自己暑假的时候经常两头跑，就想看看能不能在某个时刻遇到他。
这些事情，有的许榭听林与风说过，有的根本无所知晓，每听一件，他就心疼一分，但因为方挚不想听他说对不起，他只能一遍遍把吻落在方挚手上，一遍遍说着我爱你。
方挚说这些说含了心机的。他就是想让许榭心疼，想让许榭觉得对不起他，省的以后总做些气人的事情。
可就和从前一样，已初见大人模样的少年总有办法叫他心软。
所以在许榭又一次轻吻他的手指之后，方挚回吻了一下，贴着许榭的手指别扭地警告他：“下不为例。”
许榭勾唇笑了笑：他的小少年总是这样，哪怕自己做错了这么多这么多，他也总会再给自己机会。
他用鼻尖蹭了蹭刚刚被轻吻的地方，含笑应道：“好，下不为例。”
有许榭在，方挚就觉得人山人海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他和许榭手牵着手走在校园的人潮汹涌里，就跟他们之前约定向往的一样，好像他们之间错失的那些时间从来不曾存在过，时间是正确的，人也是对的。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方挚寝室楼下。
“特别巧，我在这里也住314。”方挚指了指三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顿了顿，忽然想到了自己铺得不是很整洁的床，于是决定劳役一下自己的男朋友。
他转过头，特别认真地看向许榭。对方以为他有什么事，微微向他这边倾身，柔声问：“怎么了？”
小少年的表情认真且严肃：“你会铺床吗？”
许榭：“……？”
两分钟后，许榭站在方挚床位前，看看他桌上丢的哪哪都是的杂物和书本，又抬眼看看团成诡异一团的被子，沉默了好久，才扶额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给他收拾。
许榭身高腿长，又穿着刻意标志成熟的衬衫西裤，一举一动间，身材一览无余。方挚靠在一边看着，觉得眼睛特别享受。
方挚室友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表面看似安静如鹌鹑，内心其实澎湃如海潮，暗地里都在偷偷觑那个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方挚男朋友。
他们三人比方挚回来得早，正在商讨要不要找个时间一个宿舍聚个餐，刚说到学校隔壁有家饭店据说味道很好，可以尝试，方挚就带着一个男人推门进来了。
跟这群刚上大学，还没有完全褪去稚气的少年不同，在社会上走了大半年，许榭身上已经有了一种区别于他们的成熟克制气质，哪怕发型被方挚揉乱了，看上去没有那么有距离感，但几个少年还是在他进门的一瞬间被震慑了一下。
面对几人的注视，许榭率先扬起微笑打招呼：“嗨，你们好，我是方挚……”
“男朋友。”方挚把许榭拉进门，在对方惊诧的凝视下顺手关上门，转身面对室友们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男朋友。”
三人凝滞片刻，寝室长齐希最先回过神：“哦……你是方挚男朋友啊？长得真帅啊，哈哈哈哈……”
另外两人也跟着尬笑两声，然后眼睁睁看着方挚领着人走到自己床位边，满脸高傲地靠在衣柜旁抬了抬下巴，而那个身姿挺立的青年无奈又宠溺地朝方挚看了一眼之后，弓着身子替他整理起了乱糟糟的书桌。
齐希及另两人：“……”
……关于在寝室待得好好的，忽然有人掰开你的嘴往里面硬塞狗粮这件事。
许榭给方挚收拾东西收拾惯了，动作很快，等把被他团成一团的被子铺平整，许榭退开一步给方挚验收成果：“怎么样？还有哪里要收拾的吗？”
方挚装模作样地上下扫了几眼，最后拍了拍许榭的肩，夸赞道：“干得不错，请你吃饭？”
“哪能让方哥请啊？”许榭把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顺手捏住就不放了，“我现在是有工资的人，当然是我请你啊。”
末了，他又凑近方挚耳边，悄声问他：“要不要请你室友们吃饭？”
“干嘛请他们？”方挚垂眼看着许榭手指上的戒指，碰一碰，转一转，漫不经心地问。
许榭张着手，任他把玩：“这不是男生寝室的传统吗？谁脱单了谁请客吃饭？”
“是吗？”方挚停下了动作，探头问正偷摸竖着耳朵听他们这边动静的室友，“你们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请客，大家一起？”
“不不不，不用不用。”齐希慌得连连摆手，“我们三个吃过了，是吧？”
另两人接收到齐希的暗示，纷纷点头：“嗯嗯，对对对，吃过了吃过了。”
“不用管我们，你就好好陪你……咳，男朋友吧。”
一想到小少年刚刚大方承认两人关系的样子，许榭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听见没有要吃饭的，许榭暗自高兴地拉着方挚，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出门准备找地方吃饭了。
一直到两人的脚步声消失，齐希才敢释放自己八卦的好奇心：“我靠我靠，是真的？真的是真的？方挚真的有男朋友？”
“如果我两只眼睛都没问题的话，应该是真的。”
“我……这……我靠……他……他男朋友看起来好精英啊。”
“你们觉得他男朋友多大？”
“22？24？再往上我也不敢猜了，看着不像。”
刚过完十九岁生日，尚在奋斗时期的许榭带着自家小少年找了家校内的麻辣烫店，大手一挥，颇为豪气道：“随便拿，我买单。”
方挚：“……有工资的人就请我吃这个？”
“方哥，理解一下，我刚交了一年房租，现在实在请不起太贵的。”许榭说完，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不过你放心，不出三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得起的。”
方挚本来还有些犯嘀咕，听许榭这么说又心疼死了他，抿抿嘴，刻意岔开话题：“租房？你租哪儿了？”
“就你家边上。”许榭伸手比划了一下，“视野特别好，站在阳台上正好能看见你房间的窗户。”
他那时候还处在怂的阶段，不敢面对方挚，就租了那么个地方，心里想的是这么在暗处看着也好。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东西都还没搬进去呢，他人就追来了Z大，而他的小少年一直在等他，根本不需要他自以为深情的在暗处关心。
方挚听他这么说，又气又恼：“有毛病，你有这个钱干嘛不在Z大附近租房子？不是说好……上大学之后同居的吗？”
许榭也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我问问看能不能退租金……但是我工作在那边，老板提前预支了半年的工资给我，我不能临时跳槽吧？”
方挚气笑了——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安排的，根本就是没打算到Z大这边来。
好嘛，既然男朋友这么无情，就不能怪他无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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