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榭轻吸了一口气,放松脊背靠在座椅椅背上,疲惫而无力地垂下了眼皮。 十五分钟后,汽车平稳地停在了小区楼下。 许榭睁眼,发现司机把车停到了路边的停车位里,还开窗点了根烟,看架势是一时半会儿不想走了。 “哎,小兄弟,我看你还是高中生吧?”司机见他睁眼了,也没急着赶他下车,反而跟他攀谈起来。 “嗯。” 许榭闭目养神了一路,焦虑急迫到极限反而平静下来。谢雯的连环夺命call没再继续打来,他也不急着上去压榨自己最后的一点精力去哄人。 “着急忙慌地催我是怕回家晚了挨骂吧?”司机把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烟灰,“还挺乖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没这么乖了。那时候我老不爱回家,经常在外头通宵,觉得哪怕在街上吹冷风瞎逛逛一晚上,也比躺在家里被窝里舒坦。” 许榭听他说,心里发苦。 在许爹去世前他也这样,不爱回家,也确实干过在街上吹冷风,瞎逛一晚上这种傻逼事,得到的结果是第二天流了一整天的鼻涕。 这点在许爹去世后就改了。也说不上是因为对家里还存有许爹生活过的痕迹的留念,还是因为谢雯过分的控制欲和身心状况离不了人。 “……那时候叛逆,我行我素,父母说点什么逆耳的话,就觉得是在挑战我的自尊。”司机的话随着夜风丝丝缕缕传进许榭的耳朵,带着凉意,“就也不知道当时傲个什么劲儿,犟个什么劲儿,非得吵,吵不过瘾了就动手。” “动手就算了,拳拳脚脚的肉贴肉,也知道收着点劲儿别弄得太疼。” “可那时候不知道啊,就只知道自己窝了一腔火气,不发泄出来就难受。打红了眼,什么都不管,抓着身边的什么东西就往人身上扔。” “结果就那椅子,平时摆那儿搭脚的,让我顺手抄过来,直接砸我爸腿上了。” “就那之后,他腿就落了病根。年轻时候跑两公里都不带喘的人,就因为这个,最近摔了腰椎,整天躺病床上疼得直叫唤。” 他点的那根烟,除了吸了第一口,剩下的大半根就夹在指间任其燃尽。烟雾飘飘渺渺,缠着他颤抖的声线,全部相融进了夜色。 “唉,瞧我,最近被这事儿烦的,看见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就忍不住想到那时候混账的自己,话就多了点。”车厢内静默了几分钟后,司机才重新开口说话,语调已经恢复成了最开始的那种轻松,“耽误你时间了,不好意思啊。快上去吧,不然你爸妈得骂人了。” “嗯。” 许榭打开车门,临出门前又缩了回来,低声说了句:“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不管是破碎坎坷的现在,还是不知所终的未来。
第20章 清明 许榭站在门口,隔着一层门板,听到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的闷响声。 他闭眼深呼吸几口,压下较之前翻涌了好几倍的焦躁,才掏出钥匙开门。 “你去哪儿了?”几乎是在他开门的瞬间,谢雯的声音就立刻响了起来,“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嗯?我给你打了十八通电话,你一通都没接!为什么?!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许榭没理会她的疯狂,自顾绕过摔在地上的一堆杂物,走到客厅脱掉外套,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灌进胃里。 “说话啊!你到底背着我干什么去了?”没得到回应,谢雯踢踏着拖鞋走到许榭身边,“你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有多害怕吗?小榭,小榭,妈妈跟你说过很多次,妈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们母子之间难道一点信任都没有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和妈妈说呢?你别什么事情都瞒着妈妈好不好?你说说话,告诉妈妈你去干什么了好不好?妈妈很害怕的,很害怕啊……” 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女人的厉声质问在少年的沉默中慢慢变成了哀声询问。 许榭叹了口气,按了按额角,终是在女人夹杂哭腔的说话声中站起身,搂过她的肩膀,麻木又疲惫地重复每次出现这种情况后自己都会说的话:“这次是我不好。” 他没有办法斥责或是埋怨谢雯的这种行为,因为他知道这背后藏着她深切的惶恐不安和对他的担心。 能怎么办?不能怎么办,只能哄着。 不管是因为这个美好的出发点,还是因为这个支离破碎,需要他们共同支撑住的家。 “余由摔伤了,我去接他到医院,本来以为一会儿就好了就没和你说,谁知道一耽搁耽搁到现在。”许榭从来没有跟谢雯提过方挚,也不愿意被谢雯纠缠着追问有关方挚的事情,于是撒了个小谎,“电话也不是故意不接的,这事儿挺累人,我手机静音,人睡着了,后面醒了我就给你发消息了。” “后面呢?后面我给你打电话你还是没接。”谢雯抬眼看许榭,含着隐约水光的眼睛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点犀利。 “啊?你后面还给我打了吗?”许榭装傻,边掏出手机假装查看边继续圆谎,“我挤公交回来的。今天不是放假嘛,这个点了人也特别多。我手机放在兜里,让人挤得拿都拿不出来……九点四十五打给我的,我那时候在车上。” 他家附近确实有一个公交车程大概二十分钟的医院。 谢雯半信半疑,狐疑地盯着许榭的手机看,但没一会儿,她就想到自己上次说要查看许榭手机的时候,自许立楷出事后就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儿子因为这个朝她发了好大一通火。 思及此,她不甘地把目光从许榭手机上收回来:“那你下回不准这样了。本来你去住宿舍这事儿就已经让我很难过了,要是你再不跟我报备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妈妈会疯的……小榭,你要记得妈妈只有你了啊。” 许榭假装没有看见谢雯的眼神,见人平静下来后就转身往房间走:“嗯,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行,你先去休息吧……对了,明天清明,别忘了早起去买花。” 许榭身形一顿,默了几秒后才低声应答:“知道了。” 第二天许榭睁眼的时候,时间才刚五点过二十。 灰蒙的光线透窗进来,模糊勾勒出书桌旁低矮物什的轮廓—— 是那堆散架书架的零件。 他昨晚进了房间,先是跟余由串好了口供,以防谢雯找余由求证的时候穿帮,接着就是对着那堆零件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他没再动手去重新组装。 执拗过了,该面对的现实还是要面对的,他没那个本事把书架还原,就只能让它零落地散在那里。 许榭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一身黑地出了门。 这个点,大部分商铺店面都还没开。许榭也不急,在楼下早餐店慢慢悠悠吃完一屉小笼包后,拎着一杯豆浆沿街晃悠。 清明时节,花店的生意要比平时好做,商家们也抓紧时机赚钱,开店时间也会比平时早。许榭逛了十多分钟,就看见街角的一家花店开门了。 店里有专门用于扫墓的花束,许榭挑了一束看着最新鲜的付了款,然后叫车前往郊区公墓。 “逝者有灵,不好打扰,小兄弟我就给你送到这里了,剩下那么点路你就自己走上去吧。” 许榭道了谢,下车之后走了个小上坡,就能看见一排排整齐肃穆的白色大理石墓碑。 这个时间还是太早,整个公墓冷清寂静,和着还泛着微凉湿气的小风,冻得许榭手指发僵。 他穿行在公墓之中,最后在一座墓碑前止步。 墓碑黑白照片里的男人笑露一口大白牙,慈爱地盯着面前弯腰放花的少年。 “……许爹,我来了。”许榭在碑前静立了一会儿后,才艰涩开口,“还挺多事儿想跟你说的,你可不准嫌我烦啊。” “你那个书架,做的真不结实。我昨天好好做着作业,也没碰它也没撞它,它自己就散架了。你儿子我没遗传你手上的那些功夫,敲敲打打了好久都没能把它组装回去。” “妈她还是那样,我有时候恍恍惚惚,总会想她到底是不是还爱着我……等我攒点钱,我就送她去医院看看,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那几个还是老样子。林哥说要回去念大学,拖拖拉拉拖到这会儿,也没见他回去。” “老周年纪越大越婆婆妈妈,我每天让他念得耳朵疼。” “余由那小子,说他不务正业吧,他微博的那个大V号还让他经营得挺好的。” “何究……你当时不是最喜欢他了吗?说他又乖又安静,学习又好,让我多跟他学学。嘁,可别了,他现在让余由带的可二了,我都不乐意跟他在一块儿。” 许榭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把身边人挨个儿提了个遍,到最后,他实在想不出还能再说点什么,于是话音戛然而止。 公墓里还没有其他人来,他不说话了,整个公墓就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许榭空茫了一瞬,忽然觉得现在的时机无比适合说一些不能为别人道的秘密。 “爸。”他提了一口气,无比郑重认真地对着许爹的照片开口,剖出一颗不敢对任何人明说的真心,“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叫方挚,是个男孩子。” 恰是一阵微风过,卷着他这句话的尾音飘飘然地吹去了远方。 方挚熬夜熬了一整个晚上,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把数学资料整合好了发到有志青年群里。 [方挚]:[文件] [李晓]:啊啊啊啊!感谢感谢! [李晓]:献上自己的膝盖.jpg 紧随李晓之后,很多人陆陆续续冒了泡。 方挚随手翻了一下,全都是一溜串儿一溜串儿的彩虹屁。 见也没人问问题什么的,方挚随手把手机一扔,把自己砸进床里补觉。 下午三点多,方挚被奶球拱醒了。 “别闹。”方挚迷糊转醒,把奶球从自己脸上扒下来薅到一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眯眼看消息。 他点开微信,置顶是方海生一点多发来的消息。 [叔]:我回老家上坟了,大概晚上十点多回来。你醒了之后记得吃东西,别跟之前一样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方挚看着那句“回老家上坟”,才恍惚记起今天是清明。 他手指一动,回了个“嗯”,视线往下,看见了有志青年群显示有99+条消息。 方挚点开,被里面各式各样“你是我爸爸”,“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波简直666”等鬼畜表情包吓得不轻,深觉自己和这个世界已经脱轨。 他切换回微信主界面,在有志青年群下面就是许榭的简笔画熊猫头像。 许榭没有给他发消息,但方挚鬼使神差地就点开了和他的聊天界面。 里面的最后一条是昨晚许榭给他报平安的消息。 [许大佬]:安全到家。 当时他忙着找一道大题的具体解析,没回复。 方挚盯着屏幕上那句孤零零的安全到家,没由来觉得自己的没回复好像挺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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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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