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她现在乞求言和的原谅,也并非真心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只为了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言和有时候觉得,苏欣根本不适合结婚,不适合长大,不适合生儿育女,她就应该待在某个城堡里永远不要出来,因为无知也是一种恶。 对别人痛苦的无知,对生活遽变的无动于衷,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恶。 “别去了,没意义。”言和说。 “小和,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来一趟不容易,你不能这么对我。”苏欣说着说着便有些委屈。 “等爸爸醒来,我会问问他,如果他想见你,那时候再来吧。” 言和很快就结束了谈话,他推开椅子站起来,与地板传来的摩擦声有点大,吓了苏欣一大跳。言和很冷淡地说:“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小和,”苏欣也跟着站起来,她感觉到了儿子的冷淡和不耐,终于有点慌张起来,也终于有了一点为人母面对孩子的冷漠而产生的焦虑感,“小和,你不想让我去看你爸爸,我不去就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妈妈,不要生我的气了?” 言和全身肌肉绷紧,深呼吸几次,才压下去甩手离开的冲动。 他把抓在自己手臂上的苏欣的手推开,力气不大不小,但不容置疑,最后说了一句“我让秘书给你定了下午的航班”,便头也不回走了。 一周后的一个中午,言和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从安和开车出来之前,先去父亲病房里坐了一会儿。言相安已经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身体各项数据和体征表面看都在稳定好转,只是仍然醒不过来,主治医生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等,什么时候醒来得听天由命。 言和独自在父亲床前坐着,一语不发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言相安闭着眼,呼吸平稳,跟睡着了一样。脸上的伤已经看不出来了,被剃掉的头发又长出了发茬,黑白交错。时光或许不能让人忘记痛苦,但却挡不住衰老的脚步。 同龄的父亲和母亲,像是相隔了20岁。同样的遽变,施加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的人挥挥手潇洒告别过去,有的人却依然留在泥淖中苦苦挣扎。 言和把手覆在父亲细瘦苍白的手指上,摩挲着,感受父亲那一点微凉的温度。 “爸,”言和一开口声音发抖,“我不想让他出来。” “他们犯了错,就该受惩罚。爸,他们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 四十分钟后,言和的车停在白沙河小区。 他站在楼下,倚着车门,抽完两支烟,又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朝着那个熟悉的单元楼栋走去。 斑驳的贴满了小广告的墙壁,锈迹斑斑的栏杆,磕磕绊绊的水泥楼梯,楼道里飘着各种饭香味,浓重的烟火气在这栋老旧居民楼里扎根,诉说着每一个普通的日子。言和来过很多次,这一次,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沉,脚步声很重地打在心口上,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楼梯总归要走到尽头,有些事他也总得要做。
第32章 第32章高抬贵手 这些年,牧星野一直没有放弃找段阳。 段阳是牧舷之的秘书处主任,当年牧舷之被查,段阳正好在国外公干。后来,牵涉其中的很多官员都被陆续调查处理,唯有段阳,在国外失踪,从此没了消息。做为牧舷之的心腹,段阳掌握着很多机密,据说手里也掌握着更高层级领导的违法违纪证据。 但段阳本人是少有的人间清醒,很多事情并不参与。他之所以不敢回来,倒不是怕上面调查他,而是在某些人眼里,自己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要被除之而后快。 牧舷之曾经暗示过牧星野,如果有办法能找到段阳,拿到段阳手里的一些证据,他自然有办法为自己减刑,幸运的话,他60岁之前就可以出来。 父亲60岁之前重获自由,这件事对牧星野来说诱惑性太大。但是他找了这些年也没有结果,就在他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段阳的消息。 一周之前,他见了段阳一面。 原来段阳早就偷渡回了T国,这两年躲在一个小渔村里生活。为了安全,段阳把一些文字性材料已经销毁了,于是牧星野求他作证。 “我现在这日子过得实在没劲,如果能帮你父亲一把,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认了。”段阳心一横,很快便手写了一份证词。牧舷之对他有救命和知遇之恩,这些年他一直东躲西藏,也真是心力交瘁受够了。如果他手上的证据能定某些人的罪,得以让牧舷之减刑,自己也因此能大大方方生活,未尝不值得冒险。 于是两人商量好,牧星野带着证词去交给当年办理父亲一案的检察长,等事件明朗之后,段阳再出来做人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牧舷之可以提前出狱,段阳也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牧星野吓了一大跳。 这个时间,谁会来找他?谁还知道他住在这里? 他心跳得很快,也慌,把手里的几页纸折起来,四处看了看,放到哪里都觉得不安全。可是那敲门声像催命符,催着他要赶紧把东西藏好。 不管了,不能这么吓自己。他拉开身后的书桌抽屉,把那几页纸夹进笔记本里,想了想不行,又拿出来,直接塞进自己的牛仔裤后袋里。 稳了稳神,他慢慢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言和站在门外,窄小低矮的门框快要压到他头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阴沉沉的,让人觉得无端发冷。 “言哥,你怎么来了?”牧星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然一些。 言和没回答,视线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客厅里。一目了然的布局,客厅里干净整洁,书桌上有翻开的报纸杂志,还有一只吃了一半的橘子。这几天,牧星野是住在自己家里的。
言和往里走,蹭着牧星野的肩过去,几步便到了客厅书桌前。 书桌靠着客厅窗户,正午的阳光很烈,打在老旧的桌面上,像镀了一层光,油晃晃的。翻开的杂志和报纸都是几年前的,纸张有些发黄,上面都是关于当年牧舷之案件的报道,有官方口径,有杜撰揣测,也有牧舷之和言家儿媳妇的花边新闻。 言和随手翻了翻,又去拿那半个橘子,橘瓣有些发硬了,至少放了一个小时以上。 “怎么不吃完?”言和问。 “嗯?”牧星野眼神有些发直,他还站在门口,还是那个打开门的姿势,愣愣看着言和,听他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很酸,”他答,“吃不下了。” “言哥,你怎么——” “站在门口做什么?不欢迎我来吗?”言和打断他。 “哦。”牧星野眨眨眼,慢腾腾地动了动脚,往言和那里走几步,又停在一个安全距离内。 “你回来住了有一周了吧?怎么不跟我说。”言和又问。 自从校庆那晚之后,两人没再见过面。言和还是住在医院里,没过两天牧星野就离开了,然后去了那个小渔村,待了一晚之后又悄悄回到首府,没再去澜苑,而是直接回了白沙河小区。 安排好的人一直跟着牧星野,他的一切行踪,言和都清清楚楚。 但言和还是低估了老奸巨猾的段阳,牧星野离开渔村之后,段阳随后也来了首府,两个人分开行动,言和的人把段阳给跟丢了。 “你忙,我怕打扰你。”牧星野低着头,眼神躲避着言和的视线,“正好工作上有点事,就回来了。” “怕打扰我,”言和说,“还是怕我发现段阳的行踪?” 牧星野瞳孔骤缩,吃惊地抬起头:“言哥……你说什么?” “证词呢?”言和继续问,“藏在哪里也不安全吧,可是没料到我来得这么快,只能仓促放起来。让我想想,你习惯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 言和靠在书桌上,手里拿着半只橘子,熟悉的线条勾勒出冰冷的轮廓,说出的每句话都像一个背词的机器人,无论你怎么可怜,怎么崩溃,他仿佛都只会冷漠地把词条说完。 这不是他的言哥。 言和看着他,慢慢靠近,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太快了,就算牧星野望着他,也没发现。 “……没有,证词。”牧星野摇头,固执地撒谎,本能地逃避。 “阿野,你是想让我自己找吗?”言和的声音低下来,很温柔,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让牧星野浑身打冷颤。 两个人挨得很近,言和低头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人,不肯心软。 “言哥,你别这样看我,”牧星野举起手想去捂言和的眼睛,那瞳仁冷得结冰,要把他冻僵,“我害怕……” 言和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瞬。 “半个月前,我爸的同事联系我,”言和压下心口收缩带来的不适,说道,“找到了他的遗书。算是遗书吧,里面交代了一些事,还说让我不要伤心,没有时间落款,不知道是车祸前写的,还是更早一点留下来的。” 牧星野眼泪滚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 这些已足以让言和把这次事故归结为父亲的又一次自杀。 “之前爸爸自杀,很多人看他笑话。”言和又说,“说他傻,说他软弱,可谁能对深爱的人硬得下心肠呢?” “硬不下心肠,就会很难往前走。他做不到的事,我来替他做吧。” “我知道你背着我做了很多事,找了段阳,找了律师,对不对?” “言哥,”牧星野听不下去,整个人抖成一团,他仓惶着,哀哀地叫人,“我只想让爸爸在六十岁之前出来,他现在身体也不好,每天都在后悔,我只想让他安度晚年。” 他哭起来,去抓言和的手,讨好地往他怀里凑,“言哥,我求求你,他已经为他犯下的罪付出代价了。你高抬贵手,给他个机会好不好?” “我保证,”牧星野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他出来我就带他离开,保证不让你和安叔叔看见他,好不好?” 言和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眉毛和眼皮都哭得红透了,就算这么可怜,可还是说着他不爱听的话。 “那我爸呢?我爸又做错了什么?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又去求谁高抬贵手呢!” “对不起,对不起,言哥……”牧星野脑子嗡嗡响,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言和的样子让他心都碎了。 可是,可是他不能放着爸爸不管啊,牧舷之还在等他啊! 只能一遍遍哭着说对不起。 言和没再说话,两只手圈住他的肩膀,抱进怀里。 牧星野头脑里的那丝清明跳出来,警戒响起,等他想挣脱已经来不及了。 言和死死圈住他,将他抵到墙角,一只手绕过后背,伸向他的裤袋。 他一进来就发现牧星野贴身的牛仔裤口袋里鼓起来一点,是大块纸张的痕迹,便故意说话诈他,牧星野不设防,刹那间紧张的微表情出卖了他,言和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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