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面那些人说的话，顾清安更愿意相信自己。
他扯嘴冷笑，自己母亲到底爱不爱自己的孩子，作为儿子的他，比谁都认知的深。
他处在风暴中央，又怎么会体验不到风暴的袭击。
寒冷，又扎人。
小时候那段时间，是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压抑，冷血，强迫，低压。
是满心的痛苦。
是哪都不能去的绝望。
是赴约那天禁锢着他的牢笼。
虽然顾清安已经记不得赴约对象是谁，但他依然记得那天的崩溃和痛苦。遖鳯獨傢
他很想出去，很想见那个人，但他被困住了。
母亲不允许他出去。
“报告在桌子上，你想看就看吧，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能看的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顾轻艺切菜的刀顿了一下，“起因是刹车失灵，有人动的手脚。”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塞，被她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她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刹车会失灵。
切菜的声音继续响起，比一开始要轻了一点。
冷冽的声音包含着一丝不愿传进她耳内:“我会带走看。”
潜意思:不急。
顾轻艺听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身白，外面是卡其色大衣，衬得腰线很高，身形很纤细，比例很好。
她似乎很喜欢穿大衣。
顾清安摩挲袖口，淡淡的糖果味溢出，他抿唇，开口:“他让我帮他带一盒香水，送你的，我放桌子上了。”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良久，久到菜板上的菜越来越碎，拿菜刀的人动作越来越慢，顾清安才听到回答。
“谢谢。”
顾清安嗯声，转身即走，却在走出厨房的刹那，回了一下头，顾轻艺双手撑在台面上，头颅微垂，低马尾似乎动了一下。
三朝南的小别墅采光效果特别好，整个空间都是明亮的，房间内的两个人身上都带着光线。
冷峻面孔在光线下变得柔和，半低着头的女人也继续择起了菜。
却突然感到身边多了个人。
“一起比较快。”
两个人的效率比一个人的要快不少，他们赶上了饭点。
坐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
真就安安静静吃了一顿饭。
安静到顾清安都觉得很不真实。
刷碗，坐到沙发上，两个人之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不是很远，但绝对算不上近。
“抱歉。”顾轻艺轻轻开口。
顾清安毫无动作。
“以前那样对你。”
顾清安紧紧咬着牙，目光死死定在用牛皮纸装的报告上。
“还有，车祸的原因，没能及时告诉你，具体的，我写在信上了。”
她递出一张纸，用白色信封装起来的纸。
顾清安没动，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如果你还愿意认我当你母亲，就给我发个信息吧。”
顾清安这才转了一下眼珠，似乎有些不认识顾轻艺了。
不论是在他的记忆里，还是在顾轻艺所表现出来的部分，都没有一幕能让他这么感到不适应。
顾轻艺怎么会道歉？
她不是最喜欢逞能，最喜欢强迫别人，最不会觉得自己错了的吗？
他不自在的挪了一下屁股。
“生日快乐，清安。”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了声音，有人按响了一旁的门铃。
顾轻艺的声音被盖住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本来就很小，铃响，声灭。
“我要去上班了。”顾轻艺起身，走到玄关处穿鞋拿包，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顾清安，神情有些落寞。
这次是用报告让人回来的，那下次呢？下次用什么？
事到如今，顾轻艺已经不想在强迫顾清安了，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儿子，没必要把事情闹的那么僵。
但她也知道，这一切是自己惹出来的。
她如果在顾清安小的时候能对他好一点，现在也不会是这种局势。
如果她当初没有阻止余尘苑靠近顾清安，结果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又或者，她没有那么极端的控制欲，一切会不会好很多？
“卡擦”
门锁合上，顾轻艺离开了。
顾清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直到脚麻了才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14:25。
快三点了。
他起身，脚骤然一酸，整个人重心不稳往边上倒，顾清安下意识用手抵了上去，却碰到了一个和周围并不一样的触感。
像是有东西在下面。
顾不得脚上的酸麻，顾清安肩膀一低，手臂发力，另一只手快速扯开沙发垫，入目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本子。
白色打底，蓝色晕染。
零碎的记忆一个一个排着队涌来。
“好可惜啊，明明说好今天去春游来着，没想到又要待在学校里了，我本来想请你一起吃饭的。”
“没关系，我们可以后天去呀。”
“那我们约定好了，不然以后就叫你小圆球。”
“我不圆！阿苑你怎……”
“那就叫你小团球吧，反正你可可爱爱活力满满，是我们的团宠。”
……
类似的对话还有很多，虽然顾清安对这些没有印象，但还是可以从这零星的几句话当中摸出道来。
他撑着下巴，翻看着小本子。
这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部都记着自己说过的话，还出现过很多“阿苑”的名字。
兀然，翻页的手顿住了。
有一行用荧光笔画出来的字。
‘要和阿苑一起去二校，要在二校的校园里看湖泊，看花，看四季。’
往日的困惑迎刃而解。
为什么他那么想去二校，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学却还是选择了二校。
“我只想去二校，去赴约。”顾清安喃喃细语，看着本子上写着的各项事情，瞳孔流露出迷茫。
直到手机铃声的响起，他才回过神。
关掉闹钟，顾清安找了个包，将这些一同塞进了包里出了门。
此时，距离三点还有二十分钟。
第077章 生日
“嘀嗒嘀嗒”
心里有一个无形的闹钟在倒计时，秒针转动分针转，分针转动时针转，一直转。
余尘苑蹲在附近的石阶上，臂弯上挂着一件薄毯子，是可以披在身上的毯子，他手肘抵膝，撑着脸，无聊的数着地上草坪上的草。
一颗两颗三颗……一千零三颗，一千零四颗……
他换了个姿势，并往左边挪了两步，继续数着，偶尔抬起头，期盼的目光落在门上，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数着。
听见动静他就抬头，然后看到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敲了敲门，没多久，顾轻艺就出来了。
余尘苑搓了下手指，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的小团球出来。
左盼右盼，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机，时间距离三点越来越近，余尘苑感到忧心忡忡。
连草都不想数下去了。
又看了一眼手机，他更加焦灼了，大脑不受控制的闪过只在电视上看到的情节，跟连续剧一样，一帧播完播下一帧，不带一丝停顿。
他猛然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走了几下，又左右晃悠了一会，最终实在是忍不了直接冲上去曲起手指准备敲门。
而当他抬起手的一瞬间，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还保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
面面相觑。
顾清安单耸肩，抽出余尘苑胳膊上的毯子，披在了自己身上，两个白色小圆耳一晃一晃的，开口:“走啊，回家。”
于是余尘苑一脸迷糊加喜悦跟着顾清安回了家。
到家还被余木白嫌弃的瞟了眼。
“到家了就好，木白就不要这么看着阿苑了。”余妈挽着余爸的臂弯，笑意盎然的脸青春靓丽，脸颊微红。
她说:“正好快到饭点了，洗洗手准备吃饭。”
“好～”余木白走到顾清安身边，拉着对方的袖子说:“包放旁边就可以。今天有妈做的红烧排骨，特别香，保证比阿苑做的好吃。”
顾清安侧了一下脑袋，余尘苑正露出委屈的表情，脸颊都微微鼓了起来，他没忍住，上手戳了一下。
余尘苑:“！！！”
身体反应又一次大过精神控制，啪的捂上了余尘苑的眼睛。
余木白:“！！！”
眼睫毛打在手心痒痒的，顾清安倏地收手，却不小心从余尘苑的鼻尖擦过。
余家姐弟:“！！！”
一双眼睛恶如犬，一双眼睛亮如灯。
余木白当即拿出手机找好角度拍了下去，虽然没有声音，但顾清安意外地对镜头很敏感，几乎是在余木白按下的时刻扫了过去。
姐姐表现的很自然，边询问边重新找了个角度，“怎么了？是不是不知道坐哪？哎这个随便坐，想坐哪坐哪，到时候让他坐你旁边就行。”
她朝余尘苑所在的位置努了努下巴，手指继续点点点。
一连拍了十来张才结束，最后精心挑选出几张发给余尘苑后就把照片删了，只留下了一张。
还是自己弟弟占屏大的那张。
手机收到消息的提示音不断响起，声音联合记忆，顾清安眸子骤沉，开始怀疑余尘苑收到的消息就是照片。
虽然还不确定，但顾清安可以求证。
他朝余尘苑伸出手，“手机借我看一下，我要办件事情，需要两台手机，可以吗？”
其实不用多说，就凭最后那三个字余尘苑就会同意。
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导致顾清安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但当他意外点进相册看到好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他的照片，登时陷入了沉思。
几张照片都是近期才拍的，有的甚至是趁他睡觉时拍的。
像素好到不行，连睫毛都拍的清清楚楚，一点也不糊。
一时间，顾清安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有些发痒。
他有点想喝水。
恍神的片刻，视线中就多出了一杯水，早已不是死对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喝点水，等会就吃饭了。”
顾清安迟疑接过余尘苑递过来的水杯，思维不停的运转。
渐渐的，他的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按照年龄来看，他们现在也不过是二十来岁，初出茅庐的少年，都怀揣着一个热忱炙热的心，对于未来有着无数想法的大学生。
未曾真正进入过社会，也未曾尝过职场上的尔虞我诈，未曾经历可怕的成人规则，所以他们还保留着一颗热情的希冀。
以至于他们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敏锐力。
顾清安紧张的蜷缩手指，他想掐进去，但他绝
不能在余尘苑面前掐进去。
因为他不想让余尘苑知道。
但同时，他清楚了一件事，余尘苑很了解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如此清楚的认知，余尘苑非常了解他。
往日发生的种种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眼前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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