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过一天，晚上喘口气，第二天又是新的一轮。每天晚上伊恩都会想，今天熬过去了，明天呢？后天呢？大后天呢？
时间变得漫长又折磨，伊恩逐渐想不起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努力工作的了，光是应对这个身体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太累了。
终于有一次伊恩没忍住懈怠了，结果就是失去理智的伊恩居然爬上了施德家当权者苏菲斯·施德的床，不仅被修理了一顿，还被发现是一只罕见的男性赤魅魔。
苏菲斯倒是没要伊恩，而是把伊恩献给了一位大少爷，手无寸铁的伊恩无法反抗，想到自己魅魔的身份，他彻底陷入绝望和自暴自弃中——反正他迟早都会和人发生关系，而且一单发生过一次，身体的渴望就会比现在更加加倍地增长，不如早死早超生。
被“包装”好送到那个不知名的大少爷床上前，伊恩听到了苏菲斯手下的议论。
“魅魔真好啊……和人做爱就能吃饱，不用工作挣钱，还能轻松勾搭上大人物。”
“要是我是魅魔该有多爽啊。”
“确实，真让人羡慕。”
魅魔真好。
魅魔爽。
魅魔让人羡慕。
哈……
哈、哈哈……
伊恩想笑，可一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疯狂流淌。
好疼。
比发作时还疼。
原来语言真的是刀子。
是啊，如果他能像个正经魅魔那样，或许真的会“很爽”。
坚持了这么久，根本就毫无意义。
魅魔谈什么贞操，谈什么爱……从一开始就是笑话。
没有了抵抗意志的伊恩浑浑噩噩地被运到床上，一闻到甜美的精气，他便爬了过去。
但魔力禁锢住了伊恩，并且夺去了伊恩的意识。
那个魔力——
伊恩的内心泛起波澜。
……
……
伊恩的身体从小就对魔力非常敏感，只要亲身接触到，他就能轻松记住。
伊恩是孤儿，被专门的机构捡去作为大家族的仆从来培养，严格训练直至卖出。因为伊恩身体不太好，表现欠佳，很难排上号，最终被当添头一起送了出去。
在被送出去前，伊恩曾经和一个小少爷有过一面之缘。
伊恩不知道那个小少爷的名字，也不知道那个小少爷是哪个家族的，只能从外表判断出小少爷似乎是某种他不认识的奇怪的蓝蜥蜴。
小少爷亲自来挑仆人似乎只是一时兴起，他随便指了一个人来考察，那个人正好就是只是在一旁围观着吸取经验的伊恩。虽然伊恩还没学完，不过小少爷指到了，伊恩自然也就被派去配小少爷玩了。
小少爷很温和，不过伊恩感觉得到小少爷亲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亲切，并不是说小少爷特意这么做，只是小少爷所处的位置让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那种气息。就算小少爷是真心没有摆架子，但有些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有些想法有些观念有些语言表述也是他这个层级的人无法想到的。
当然，当时的伊恩还太小，他感觉到了那种距离，却无法描述自己心里的感觉。
伊恩并没有因为这种距离而对小少爷产生厌恶，相反，这种距离让伊恩更清楚小少爷真诚的善意。
——这是伊恩第一次被善待。
巧克力很甜，醇厚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这极致的感受让伊恩几乎诚惶诚恐。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器的东西，明明拿在手上硬邦邦棕乎乎的，可吃到嘴里却是甜丝丝软香香的，还会自动融化，味道往舌头里面喉咙里面渗，吃完了舌头还留着味道。
这不像是人间的东西，反倒像是从天上偷下来的一样。
小少爷很中意伊恩，但是伊恩没学完，他只好放弃。不过，他时常来找伊恩玩。
小少爷很喜欢伊恩做的饼干，每次总要捎带回去一些。
可惜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小少爷还是要走了，因为家里准备乔迁。
临走前，伊恩拉住了小少爷的衣角，磕磕绊绊地向小少爷要了一律魔力。
小少爷很大方地给了，问伊恩想做什么，伊恩却不说话了。
其实那时伊恩在心里想，等以后赚了钱要买十颗这个神奇的会化的石头送给小少爷。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赚到钱，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遇到小少爷。
伊恩不敢说出口。小少爷很温和，大概不会笑话他，但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很不自量力，说不出口。
如果哪一天真的做到了，他会主动去兑现的。
……
……
是他。
在清醒和失去意识的短暂间隙中，伊恩终于想起了来了。
之所以努力工作，是为了回馈当初小少爷对待一无所有的他的善意，为了以后能遇到更多这样的善意。因为只有活着才能遇见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事。甚至，伊恩还想要爱人，想要组建家庭。
伊恩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次别的家人之间的互动，多少次在过节时黯然神伤又暗含希冀。
怎么会忘记了呢，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啊。
在遇到会对自己好的人之前，伊恩想让自己尽量变得好一些，准备好一个能够接受他人善意的、清醒的伊恩，有资格接受爱的伊恩。
所以，他不能在这里停下。
或许他管不住自己的身体，饿了就一定是要吃饭的，可是只有自己的心，他想要管住。
在彻底失去理智前，不能也不该堕落。
这和别的魅魔如何无关，只和他自己有关。
第三章
伊恩抬起左手，他的左手手腕上一直用一个四指宽的布条缠上好几圈，现在他一圈圈地扯下布条，露出了一直遮掩的东西。
“……魅魔？”
“没错，是魅魔的纹路。”让李斯看了几眼就伊恩又缠了回去，“如您所见，我是一只变异的魅魔。”
“所以，刚刚其实是你自己把自己绑起来的？”
“……”
伊恩没回答，但李斯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这样……没办法持续。”
“我知道。”
“或许你该尽快找一个伴侣。”
“然后填饱肚子？”
“……好吧，确实不合适。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你还是多和其他人沟通交流比较好，不然遇到合适的都错过了。”
“……我一开始也是那样想的。”
“那现在呢？”
“……李斯大人，我和您讲一个故事吧。”
*
伊恩一直不擅长和他人相处，作为孤儿的他从小到大被作为仆从严加管教，加上本人性格比较内向，更加难交到朋友。后来知道自己是魅魔后，他担心别人发现，更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
不过，被救下后，伊恩获得了自由，他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然后，在伊恩努力融入的时候，有人向伊恩表白了。
伊恩知道自己对那个只有同事意义上的好感，但好感是可以培养的，说不定可以试试看。
所以伊恩和他说了实话：“其实我是魅魔。”
那个人虽然很惊讶，但他相信伊恩的为人，依旧和伊恩交往了。不可否认，那段时间伊恩很快乐，虽然伊恩依旧没有动心，但伊恩觉得只要继续下去或许就能自然而然地走到那一步了——
可他提出了分手。
“为什么？”
“因为我好累。”他说，“我相信你，但是我知道你很饿……我很怕。”
伊恩浑身发抖，整个人如坠冰窟。
“因为我是魅魔……对吧？”
“……对不起……”
“……”
伊恩是魅魔这一点，无论对他还是对伊恩，都是个让人痛苦的事实，他们都不愿意提及。
伊恩并不责怪那个人，伊恩非常理解他的压力。担心恋人扑向别人，担心恋人和自己发生最亲密的事只是因为饿了，的确很累。
而且，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无法接受这样怀疑爱人的自己，却又忍不住去怀疑。反反复复地撕扯，他一定受不了了。
“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不会束缚你。
“对不起，我明明应该相信你的，我也是真的想要相信你……我……我真的不觉得你会是那种人，但是……对不起……”
“没关系。已经够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很明白“因为你是魅魔”对于伊恩来说是多么残忍的话，伊恩也知道他明白。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说了，这就证明了伊恩带给他的压力和焦虑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伊恩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是爱伊恩的，伊恩知道。
……这就够了。
就让他从煎熬的愧疚中解放吧。
“我们分手吧。”
*
“看着他泪流满面地对我说对不起，其实我才想说对不起。看看我，本来那么好的人，都被我逼成什么样了……”
“……”
“为什么我非要让爱自己的人这么痛苦不可呢？为什么我非要让一个本来善良的人亲口说出‘你是魅魔’这么残忍的话呢？为什么我非要让他哭着说‘我想相信你’拼命向我道歉不可呢？”
“不是你的错。”
“事实就是魅魔不适合谈心，这是生理决定的。”伊恩低下头，“硬要谈，对魅魔，对魅魔的对象，都是一种伤害。”
“所以你放弃了吗？”
“……嗯，交朋友也放弃了。”伊恩自嘲地笑笑，“谁敢交魅魔朋友啊，被横刀夺爱怎么办。”
“……我不敢苟同。真正的朋友一定愿意相信你。”
“可是那样的好人为什么非得和我交朋友呢？那么多那么优秀的那么好那么健全的人……哪里轮得上我。”
“……”
“就算有人愿意，我也没办法坦然地和那个人相处。我千防万防，还是不小心爬过别人的床，我怎么敢……”
李斯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安慰伊恩：“不是你的错。”
伊恩摇了摇头，笑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第四章
……终于又见面了。
伊恩低下头，他怕自己眼中的情感被李斯看到。
那天暴露给兰德尔后，还没等伊恩想好今后要怎么面对李斯，一个变故发生了：前几天同事们要讨论的那个红龙族大人物确实来了，而且很不巧，那个红龙族的人居然凭借味道认出了伊恩的身份，甚至精确到了种族，只因为伊恩昨天动情时流出的液体残留了味道。
很明显，这个红龙族的人尝过赤魅魔，而且绝对不止一次。
红龙放话：“我要操你，三天后自己做好准备。”
何等轻狂，何等傲慢。
可是伊恩拿他没办法，他是红龙，而伊恩只是一个一点魔法都用不出来的魅魔。伊恩拼了命隐藏赤魅魔的身份就是害怕这种情况的出现，可果然还是到头了吗。
伊恩的心情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平静很多，或许是因为这种情况三年前他就遇到过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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