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我带了一些零食,你们要吃吗?” “不用了。”张艳坐在自己的桌位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张A4白纸贴在书桌上。 而另一旁的林紫涵则试穿了下军训服,有些委屈地说:“我暑假已经胖了3公斤了!不能再吃了。”柯简点了点头,看着本来就偏瘦的林紫涵穿在肥大的军训服里显得更加娇小,倒也没接话。 整理好一切物品,她打算把两套军训服给搓了,一个脸有些蜡黄的女生走了进来,怯弱地跟所有人打着招呼。 “你是李萍吧,我是柯简。”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那个女生的眼睛。而李萍却有些羞赧地转开了脸,声若细蚊地红着脸:“你好,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这种话一开口就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但柯简完全没这种想法,只是想了想,开口道:“是文渠告诉你的吗?” “嗯。”她点了点头,有些愧疚地讲到,今天不小心洒了他一身水。 文渠当时看人快哭了,连忙使出浑身伎俩拉着人聊半天,期间提到自己有个很牛逼的发小就在他们学校A+班。 “我知道你的,你成绩很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点点崇拜。 柯简完全能理解那种心情。在十字开头的青春期年龄,成绩好的学生总是莫名多受着一些人的注视,而越是别人口中私下相传,越让人好奇和向往。 柯简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你衣服洗了吗?” “嗯,洗澡的时候一起洗了。”李萍的脸上还蒸腾着一丝浴后的潮红,“那个…洗澡的话,要专门去楼下的值班室往卡里充水费。”她好心地提醒着柯简。 “好。” 李萍自愿领着她去充卡,出寝室门的时候不小心踩了搁在路中央的鞋一脚,正收拾东西的林紫涵突然喊了一声:“哎,我的鞋!” 李萍被吓了一跳,支吾着道歉。 “别道歉了,以后注意点儿行吗。我这双鞋翻皮的,踩了又不好洗。”柯简望了眼那双对钩的橙红色阿甘鞋,没有说话。 去一楼的路上,李萍一直红着脸,小心问着柯简,林紫涵是不是生气了,她是不是把人得罪了…… 柯简也不好说。乱放的是林紫涵,可踩鞋的人也的确是李萍。 她安慰道:“没事,以后注意点就行。” 踩鞋事件后,不知为何她们寝室的氛围就变得很奇怪,有种淡淡的尴尬。四个人也仿佛划分了阵营似的,总是林紫涵和张艳走一起,柯简和李萍待一块儿。
第10章 坏骨 军训的第三天,在经历了无数次分列式的摧残后,柯简的双腿跟灌了陈醋似的,又酸又软,分到的鞋也偏大,走来走去,都打起两个水泡了。 午饭后,她把自己带来的卫生巾拿出几片。按网上的说法,将它拆开铺到鞋里,这样的话走起路来会轻松一些。 每个班都是单独的连,分开训练,他们12班一直都在人最多的足球场的中间那块地。八月底的太阳依旧毒辣的不像话,柯简闻着被暴晒后塑胶跑道的刺鼻味儿,眼睛低垂,感受到鬓间有汗水直直地滑落。 又是站军姿。 柯简的手依旧紧紧地贴在裤缝,总感觉身后有种难以忽视的视线。余光一瞥,看见因站姿标准而被教官点名去休息了的宁寒柯,此刻正悠闲地坐在地上,拿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叶间落下的阳光擦过他利落的下颚线,凸起的喉结正一上一下地滑动。 喝完水,宁寒柯欠揍地冲她做鬼脸,柯简没理他,仍然站的笔直。 她想到第一天军训的下午,刚睡完午觉还有点懵,林紫涵也没跟她一起走。她一个人站在偌大的操场上,望着穿梭而过的人群,左右打转,像一个迷路的旅人。 柯简忘记自己的班级上午站哪儿,也没记清楚几个同学的脸,就这样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 直到左边袖口被人轻扯了下,宁寒柯黑着张脸,语气不善:“看你左转右转半天了,你表演电脑Q.Q企鹅登录呢?” “…别闹了,我忘了我们班在哪。”柯简没看他,一边回忆着早上站军姿时的视野,一边回想着自己旁边那个女生的长相。 宁寒柯一边无语地把她扯走,一边像难得找到胜利制高点似的得意地说:“真够笨的,这边走!” 柯简感叹,钞能力啊果然是不同凡响。 宁寒柯说自己的中考成绩读溪中A班是没问题,A+有点难度,但看他这样子,估计家里找了点门道就给他塞来12班了。 - 好不容易到晚饭时间,柯简没和别人一起吃饭,只是等他们先去,自己坐着休息。只要坐个15分钟左右,食堂就不会人挤人的,虽然饭菜也没剩多少了。 她的手随意霍霍着树荫下生长的野草,一边拔着,一边想着晚上得给奶奶打个电话。 之前虽然没交手机,但她一直都关机没用,因为去学校前奶奶说,过生日那天想跟她说上两句话,毕竟要走这么久。 柯简应承下来。 正发着呆,一袋面包不知从哪个方向扔到了她的脚边。 “你不去吃饭,待这儿修仙啊?”宁寒柯跨步走过来,把手里的矿泉水放在她手边,自己拧开自己那瓶,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 柯简捡起了地上的桃园面包,递给他:“我等他们吃完,现在人太多了。” 宁寒柯没接,兀自灌着水,咽下后看了她一眼:“就我们年级这群人蝗虫过境的样儿,你过去等着喝西北风吧你。” “嗯。”柯简懒得搭理他,神色倦倦的,盘腿坐的姿势让她腿有些僵,她把腿伸直后半弓着,右手支颐,宽松的裤脚露出一段瓷白的小腿。 宁寒柯难得安静地待在她旁边没斗嘴。看着浓阴匝地,清凉蔽体,夏风拂面而来,柯简轻闭上眼,明亮光线下的脸变得白皙而柔软。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咕噜”的一声响起—— 柯简脸色酡红,揉了揉肚子,有些尴尬地说:“我有点饿了。”而一旁的宁寒柯却笑得用拳头砸地,“哈哈哈!你肚子叫的好响,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响的!” “去你的。”柯简站了起来,有点负气地走了。 宁寒柯忙着起来追人,“哎,面包面包!我刚买多了,吃不下了!” 柯简后跟被他这么急忙的一踩,原本就大了鞋这下被他直接踩掉,露出一只穿有黑色袜子的脚。 “这……”宁寒柯望着她单脚踩在塑胶跑道上,而另一只倒霉鞋子正丢在他脚边,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物体,正边沿软软地翘了起来。 什么俩字儿,被他慢慢咽进了肚子里。 柯简黑着脸,快速把鞋捡来穿上。然后左手拿过他手里的面包,右手从裤兜里掏出很小的一包,重重的塞他手里—— “谢谢你的面包,这送你当回礼了。” 柯简动作一气呵成后疾步走掉了,而宁寒柯看着手里叠得整齐的粉色的一小片东西,后知后觉,脸色像只煮熟的醉虾,眼睛瞪得老大: “柯、柯简,你回来!你把你这东西拿走!” - 夏天的晚上依稀可见扩散的云影,偶尔有小星的冷光透过,在深蓝色天幕发出晶莹的亮色。溶溶月色下,溪楠中学还在晚训。 柯简生理期本来人就有些累,一天的训练下来,她早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地有些站不住了,而严肃的教官还在不停地检查他们的站姿。他偶尔会拉起几个人的手臂,不屑地评价道,你这用劲了?晚上没吃饭?就你们这还想休息呢? 总算挨过了晚训,文渠知道今天是柯简的生日,白天约了说晚上去食堂坐会儿,给她简单地庆个生。 溪中食堂一般要等到10点过才彻底关门,平时一些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会来食堂边的超市买些吃的加餐。 柯简觉得这应该是个难忘的生日,尤其是那面包上还插着一根点不燃的蜡烛。 文渠满脸疲惫:“唉,柯总,我真没办法了,让走读的同学给我带的蛋糕,被门卫大爷看见了后拦下来了。”他晃了晃蜡烛拆封后的塑料袋,“就剩下这个死里逃生的了。” “行,”柯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橙子汽水跟文渠的碰了碰,“冲您这份心意,以后等我有钱了…” “带兄弟我吃香的喝辣的?” “嗯,”柯简大方地点了点头:“给兄弟你买十个插蜡烛的面包,再来十罐汽水。” “……”真是谢谢你了哦。 柯简和文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期间还谈到了李萍。上次李萍训练时中暑晕倒,把膝盖磕破了,还是文渠带她去的医务室。 他问柯简,李萍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原因是她留在医务室擦药的时候都没哭,清理好拿药后反而还哭上了。文渠说,回去路上问她为什么哭也不说,故意哄她开心居然还哭得更厉害了。 他总结道——啊,女生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柯简给他脑门上来了个爆栗。 想起军训前一晚,柯简无意听到她在楼下电话亭里跟家里人打电话。 她是后面去倒垃圾的时候才发现的这个电话亭的,就在宿舍楼后面,破破烂烂的,蓝色罩面上浮着很厚很脏的灰,涂着“中国电信”的字掉的几乎要辨不清。 当时夏夜的蚊虫围着电话亭上的橘黄灯来回转,打电话的女生被叮的发痒,一边挠了挠自己的手背,一边对着黄色的听筒在低声说着什么。 夜色如水,柯简把电话里怒气十足的女声听得很清楚—— “没钱!你爸死了,我找哪里的钱给你!”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子都去厂里打工了,养你到16岁了,还在吸老子血!” “你说别人都买了?你是她们吗?你要跟别人比,那你去当别人女儿啊,老子还更轻松!” “……” 柯简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对贫穷的概念了解的很清楚。亲戚时常的挤兑炫耀,衣服总是要买大一码,还有小时候玩别人玩腻了送给她的玩具。 但在真实的贫穷面前,她有种比对后明知不应该却又真实觉得幸运的复杂情绪。 柯简不需要省着早饭去凑买班服的钱,更不会因为没吃早饭晕倒后被送医务室,结果花掉更大一笔钱后的自责和难过。 她已经很幸运了,但她仍然觉得很难过。 柯简声音低缓:“不是她奇怪,是你不明白。” 文渠挠了挠被敲的脑门儿,满脸问号:“柯总你变了,你也变成奇怪的生物了。”柯简感觉气泡水在胃里咕噜咕噜的,望了望手里被用力拧后歪歪扭扭的易拉罐,没有搭话。 和文渠简单的待了会儿,柯简就回寝了。 一开门,寝室里陷入一种沉默的死寂,所有人都在望她。周老师转过头,锐利的视线透从玻璃镜片,手里拿着个白色按键手机,嗓音很沉: “你给我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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