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父不悦地点评:“油嘴滑舌。”脸色倒是看上去比刚才好一些。然后他转头加入长辈团,不乐意再搭理这个捅出臭篓子的儿子了。
元灯也乐得老父亲不理自己。
他泄了口气,扯了扯身边雍极浦的衣角,小声叫道:“哥哥。”
雍极浦比他高,听到元灯叫他,偏头凑近,他神色淡淡,眼皮上那点红痣却招摇而勾人,像暖意刺破雪山的冷寂。
“怎么了?”
元灯心里惴惴不安:“……你们商量得怎么样?”
雍极浦闻言,敛着眉睫神色不明,片刻后,道:“还没完。”
还没完?!
元灯扯住衣角的手蓦然收紧,追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雍极浦却一个字也不吐露了,任由元灯怎么旁敲侧击,愣是半点口风都没透露。
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元灯不知该如何形容雍极浦眼里流露出来的那些微妙而复杂的情绪。
最后元灯只能郁郁地同雍家人道别。雍极浦向他们挥手示意道别后,曲身坐入车内。
轿车发动,轮胎碾过掉落在地上的树叶,转弯消失在视线里,只剩被风掠动花枝在空中摇晃。
元灯盯着轿车离开的方向出神,倚在门上暗忖“还没完”这三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送别客人的元母一转头,见元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又想起刚才他塞东西给雍极浦,回护之意溢于言表,心里郁气愈发上头。
在擦肩而过之际,元母终于没忍住刺了他一句:“人都走了,还看呐?”
“没、没看了。”元灯回神,追在她身后,为她摁肩,“妈妈,你们最后都说了什么呀?能不能和我说说啊?”
元母不理他,矮身坐回贵妃榻上。
她接过佣人递过来的茗茶,却没喝,转手就将它搁在一旁,反倒是抱过一个流苏抱枕,眉眼耷着,沉默地把玩着挂在抱枕上边的穗子。
元母性子直,做决策也向来快速,多年来也因杀伐果断而闻名商场。元灯很少见她眉宇间挂着明显的愁思,在他印象里,妈妈似乎总是无所不能的。
“妈妈?”元灯小声叫她,有些不安。
元母抬起眼,视线移到元灯身上。片晌后,她语气淡淡地问道:“关于……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元灯的手指蜷了一下,仿佛捕捉到了虚无的勇气,他轻声道:“我,我想要一个好结局。”
元母盯着他,步步紧逼:“什么才是你定义的好结局?”
这目光过于锐利,元灯垂下眼,道:“不伤和气,不损体面,平衡考虑到各方意愿。”
意思很明显了。
元母长叹一声。
良久,屋内才响起她低而缓的声音:“小灯。从小我和你爸爸对你的要求就是健康快乐就好。所以,每次遇到关于你的决定,我们都会问过你的意思。不管是小时候,你要不要上这个兴趣班,想不想换个学校念书,想要哪个礼物,我们都依你。没别的……就是觉得,我们没什么时间陪你,其他东西能给你的,我们都尽力满足。”
“我知道。”元灯垂头。
“这次也是。”一双温柔的手覆在他头顶,微沉,“我们两家大人商量出三个办法,任你选。”
“一,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算了,我们两家的关系也照旧,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二,先订婚。如果你后来什么时候后悔了,还有转圜的余地。”
元灯一愣,心里闪过一个猜测,眼睛渐渐亮起来。
说到这,元母顿了顿,元灯忍不住追问第三个选项是什么。
元母叹了口气道:“结婚。”
竟是真的!
元灯按捺住雀跃的心情,迅速道:“我选三!”
室内落入一片寂静,窗外的蝉鸣显得分外响亮。有人说,蝉埋在厚土里一年又一年,直到遇到一个命定的盛夏,才会破开重重厚土,大声向世界宣告它的爱意。
他是那只蝉,想抓住这个夏天。
元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抱住元母,软声道:“妈妈,我是真的想选三。”
元母没应他,片刻后,道:“小灯你再想想吧。想清楚了,再来和我说。”
语毕,她起身上楼。元灯也随她站起来,目送她折身回房间,行至楼梯顶时,他见她抬手,似是在擦拭眼角。
元灯垂下眼,伸手碰了碰搁在一旁的茶盏,已经凉透了。
第3章 豆浆吻
金乌西沉,房间里也渐渐暗了下来。元灯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看着外边慢慢被黑暗吞噬。再过一会儿,路灯就会亮起来,撑亮小小的一块地方,连成一条向远处蜿蜒的灯带。
他讨厌天黑。
因为小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没时间理他,他身量又矮,够不着电灯的开关。在保姆阿姨来之前,他总是既惊又惧地迎接每一个黄昏。
但有一天,他忽然觉得天黑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因为那天傍晚他碰见了雍极浦——俊秀的少年脸上还带着一点稚气,但是眉眼从容沉稳,伸手把他从泥泞的玫瑰花圃里拽出来,问他:“摔到哪儿了?”
他眼泪汪汪地指着擦破皮的膝盖,血液从破口处涌出,像一条小溪。
少年蹲低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口,眉毛慢慢皱了起来:“好像有点严重。”
然后少年低头用手帕轻柔地擦掉他身上的泥和血,又揩掉他脸上的泪。
“先跟我回家吧。”
路灯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一大一小,慢慢往回走。
自那之后,他就成了雍家的常客。即便是后来父母意识到问题,给他聘请了保姆阿姨,他还是喜欢往哥哥家跑,一直到必须回家的时间才恋恋不舍地和哥哥道别。
后来,哥哥去了国外念书,花园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了。
元灯把投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起身伸展筋骨,顺便摁亮房间里的灯。明亮而柔和的光填满整个房间。乍又回到光明里,元灯转身从抽屉里抽出自己的日记本,翻开本子准备写日记。
纸张翻动,几片干枯暗淡的花瓣自书页中滑至桌面上。元灯一怔,伸手拾起那几片玫瑰花瓣。
花瓣被压得干扁,脉络细致精巧,边缘枯得像隔夜的蚊子血,而中央还残留了一小团艳色。每片花瓣边缘上,都写着一串数字。
2016.7.1
2017.7.3
2018.7.13
2019.7.10
2020.7.8
——是每年雍极浦飞去X国的日期。
每次在机场送别雍极浦后,他都会去花店买一支玫瑰养到枯。
年年如此。
其实,这些年他也收到过很多旁人赠他的玫瑰。但兜兜转转,他最喜欢的还是他自己选的这支玫瑰。
元灯吐出一口气,将玫瑰花瓣夹回日记本后,下定决心向父母的房间走去。
见他来了,元母挑了挑眉,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来了?坐你爸旁边去吧。”
元父正坐在灯下看财报,他落座后,一边翻动着财报,一边问他:“你想好了吗?”
元灯低低地“嗯”了一声,道:“爸爸妈妈,我还是想选三。”
“我想和哥哥结婚。”
灯下,元灯的眼像有星河落入。
元父元母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神色。元父沉吟片刻后,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元灯点头称是。
元父叹气,将财报合上,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反复复地擦拭着镜片。
随着他的动作,元灯的心也像晃动的钟摆,忽上忽下,左右不安。经历漫长的等待后,他终于听到父亲说:“随你。”
如蒙大赦。
元灯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向后放松地靠上椅背,语气也轻快起来了,笑道:“谢谢爸爸妈妈!我就知道你们最爱我了!肯定会答应我的恳求的。”
元母笑着骂他小白眼狼,又道:“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以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性,耍小孩子脾气了。”
“还有,记得多向你哥学习学习,看你哥多优秀,现在公司的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你现在整天不着调,回头我们家的产业交给谁?”
又来了又来了,全国统一的妈妈牌唠叨。
可这回,他心里却忽然多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哥哥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出挑。他虽然也不差,但也就只能说还过得去。
更多的……元灯抿了抿唇,一缩脑袋,借口还有还有篇课程论文要交,要赶紧先回去赶ddl。
鬼把戏,元母翻了个白眼,让他快滚。
临出门前,元母忽然又叫住他:“你等等。”
元灯疑惑地回头。
元母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顿了顿,道:“要是委屈了,不必憋着。”
“不会的,我不会受委屈的。”元灯折返回去亲昵地抱住元母,笑道,“谢谢妈妈,爱您。”
元父哼了一声,道:“别开心这么早,筹备婚礼还得两个月呢。”
即使被告知还有两个月才能举行婚礼,也丝毫不影响元灯雀跃的心情。
第二天他哼着歌坐上车,让司机送他去学校。清晨薄雾微凉,湿润的水汽夹着馥郁的花香从敞着的车窗钻进来,拨动元灯半阖的眼睫。
昨晚因为太兴奋而失眠了。
元家坐落在僻静的富人区里,山道长而蜿蜒,他的学校离家也有一段路程,他可以在这段时间补补觉。元灯的小算盘打得响亮,人歪倒在座位上,抱着抱枕准备入眠。
车辆转了个弯,车速明显放缓。元灯睁眼,懒洋洋地问了句:“怎么了?”
司机恭敬道:“前边雍家的门刚开了,我怀疑雍少爷一会儿要开车出来。所以我就让了让。”
哥哥?
元灯的眼一霎睁得溜圆,睡意顿无。
“停停停!”元灯叫停司机,急急地解开安全带就往下跑。
雍家他来过很多次,门路熟得很,七绕八拐直奔车库。车库的门已经开了,昨天他坐过的那辆车从车库里缓缓驶出,坐在驾驶座上的正是雍极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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