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转着沈珩可能会提的问题,没有去想借口解释,而是一一想好了解决方案。
当他胸有成竹抬眼准备应对时,沈珩沉默了片刻,问了他一个称得上是明知故问的问题。
“梁瑄,桑蚕改柞蚕的事,你参与了吗?”
结果早就明摆着。
谁都不知道沈珩为何要多此一问。
事实就是这样,梁瑄承不承认,很重要吗?
可梁瑄有些站不住了。
面前,沈珩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仿佛在期待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可梁瑄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沈珩清晰地看见,梁瑄缓慢地点了点头,接着,睫毛低垂,手指攥紧,给了他一个论断。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最后,只问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便放他坐了下去。
这样的特殊待遇,只换来了同事异样的眼光。
梁瑄的心口却像是被重重砸了一下。
这不是特殊待遇,而是每次沈珩因为极度失望而不想追究的放弃。
只有他知道,沈珩眼神里的失望,不是因为改换柞蚕的不负责任...而是对自己的放弃设计理念坚守的失望。
梁瑄手脚发冷,胸口滞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胃痛又卷土重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可原来沈珩一个失望的眼神,就能打得他溃不成军。
两人无言的暗潮过于明显,会议室里都是人精,低低的议论声即刻响起。
而沈珩没给他们机会继续探究,用指节轻扣木桌面,声音郑重。
“想要发展,唯有开源;节流,不过是失败者扯的遮羞布。思源,还没有衰落到这种地步。”沈珩慢慢站了起来,右手随意搭着椅背,“下周前,我希望能看到新的企划案。”
梁瑄随着人潮慢慢离开会议室,自顾自抱着电脑回了办公室,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许清等了半小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又急了,生怕梁瑄病得晕倒在里面,没人知道。
于是,他蹑手蹑脚地去敲门,然后推开一道小缝,竟然看见梁总监呆呆地抱着电脑坐在办公椅上,表情虽如常,可他就是从梁瑄好看的眼睛里瞧出一点失魂落魄和不甘心来。
这两种情绪,对于梁瑄来说,陌生极了。
更别提许清,更是在他梁总监身上见都没见过。
他立刻关上门,兔子似的窜到茶水间,八卦了一圈,气愤地冲到梁瑄办公室,叉腰怒道:“他们怎么能说沈总是头儿你的后台呢!沈总没刁难你,明明是因为头儿你工作能力出众,才不是因为走后门!”
梁瑄盯着电脑屏幕许久,直到那电子字节闪烁得他双目微红,才将他从失态中拉了回来。
他掩下乌黑纤长的睫毛,也藏起了少见的鲜活情绪,又换上一副清冷疏离的温柔模样,轻轻笑了笑:“柞蚕的事,我也有份。所以,新的企划案,麻烦大家都想想,算是替我用行动弥补过失。”
许清没懂梁瑄的意思,又听他说起柞蚕的事,猛地拉起一股邪火。
“过失?什么过失?他们怎么还有脸提柞蚕的事?就因为总监你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于是他们干脆瞒着你先斩后奏,等你方案宣传都做好了,木已成舟了,他们才摊牌。头儿你不但没有过失,还帮忙擦屁股做善后,你倒是跟沈总解释解释啊,这帮高智商混蛋...”
所以许清才不想去参加那什劳子高层会议,都是鸿门宴,狐狸开会。
“职场是个结果论的地方,过程不重要。”梁瑄话音未落,就被人送了一份文件过来。
他接了,上面是沈珩的批注。
“沈总说,本来要找您面谈,可他今天很忙,没空见您。他说,他相信您的能力,可以自己解决。如果实在解决不了,明天他有空,可以邮件约。”
许清有些忐忑。
“头儿,沈总这是...不想见你了吗?要不我们去解释一下?”
梁瑄摆摆手:“没问题,我可以改。”
送文件的秘书走了,可外面压不住的窃窃私语却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嗷!刚刚那个身材火辣的妞儿,径直走进沈总的办公室里了!”
“排场很大,几个保镖前后簇拥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大腕!”
“说不定真是呢,她带着墨镜,但是鼻子嘴巴一看就是上品佳作!”
梁瑄握着文件,指尖轻轻翻动纸页,神色淡然,仿佛不曾被这惊天八卦干扰到工作状态。
许清也不敢再打扰他,于是悄悄退了出去。
单薄的办公室门也隔不住外面热火朝天的讨论,仿佛外面燃了一团五光十色的火,梁瑄的方寸空间里只剩下寂静的寒冰。
他轻轻拉起百叶窗,彻底将自己埋在这密闭这的茧里。
他的生活是滩烂泥,踏足的人都会不幸。
既然好不容易把沈珩从里面扯了出去,那他就不该再有那些斩不断的情绪。
伤人害己。
他轻轻朝着湿冷的掌心呵了口气,隔着衬衫,慢慢揉着僵硬纠结的肠胃,左手臂伏在桌上,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不知怎么的,像昨夜那般剧烈的胃痉挛都忍了,可现在只余偶尔的绞痛,他却觉得比昨晚还要难受。
他闭上眼,嗓子微微发酸,声音颤抖地溢出一丝痛喘。
“...好疼。”
第7章
岑映雪站在办公楼门口,摘了墨镜,打量着思源的办公楼层,有些不满地皱了眉。
“竟然没有将整栋写字楼都包下来,思源也太委屈阿珩哥哥了。”
保镖一号面不改色:“小姐,要包吗?”
岑映雪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能不能别这么暴发户?回去看看我整理的阿珩哥哥语录,好好学习。第三页写着,没经过他人同意,不能随便买楼送人。”
保镖二号声音呆直:“沈先生是说,没有经过他人同意的大额馈赠,是施舍,不是友善。人与人要保持心理距离,才是对彼此的尊重。”
“对对,买整栋不行,买一层可以。”
岑映雪试图认真解读,可惜好像还是有那么亿点偏差。
她重新戴上了墨镜,当那娇俏天真的眼神被墨镜挡起来后,整个人显得气场凌厉又高贵。她身穿低调奢华的白黑撞色羊毛丝绸混纺及膝连衣裙,腰线妥帖,剪裁得体,配上漆皮高跟鞋和酒红手包,仿佛这单调的写字楼瞬间变成巴黎时装周的秀场红毯。
电梯一路上行,随着双开门逐渐打开,她抱臂弯唇,朝着沈珩的办公室大步前行,栗色波浪卷发在肩侧微摆,带过一阵幽香。
她握着冰凉的门把手,单手扶着侧脸,激动地蹦进了沈珩的办公室:“阿珩哥...”
话音卡在嗓子里。
沈珩带着单侧蓝牙耳机,面前的大屏挂着投影,线上三方会议的进程也被岑映雪的一声娇吼打得略微呆滞。
沈珩眉头微皱,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接着才用流利的英文接上了刚才的阐述。
岑映雪自知又犯了错,只好悄悄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聊地玩起了手机,偶尔听一耳朵会议进程。
可英文跟鸟语一样听不懂,沈珩低沉磁性的声音又带着两分催眠属性,她不由得斜趴在沙发扶手旁,眼皮沉重地睡了。
等到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毯子,面前也放了一杯温水,而沈珩依旧在电脑前忙碌,神色专注。
岑映雪蹑手蹑脚地靠近,确定他没有在开会,才抱着毯子挪到了沈珩面前,双眼闪着激动的光:“阿珩哥哥,这是你给我盖的吗?”
“不是,请秘书给你盖的。”
沈珩处理着文件,眼神始终没从屏幕前移开。
岑映雪虽然早就猜到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抱着毯子‘哦’了一声。
“照顾好自己,是成年人最基本的能力。下次若是困了,记得自己早做准备,不要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阿珩哥哥,你不是别人啊...”
沈珩听见女孩略带失落的语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将略显疲惫的视线投到岑映雪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岑映雪眼神又亮了起来。
她很喜欢沈珩哥哥的眼神。
坦荡,沉着,成熟又坚毅,不像那些贪图财色的油腻男子,让她看着就反胃。
“阿珩哥哥,你累了吧,都是那帮老混蛋!思源这股价都低成了盆地了,现金流也岌岌可危,口碑也差,要营业额短时间内翻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要不,你跟我回去吧,爹地那边也离不开你的,我想...”
“映雪,我说过,我不会一直呆在嘉和。而我,也不是你理想中的男友人选。”
“我知道。”岑映雪绞着手指,“你说,你有一个人要等,有一场约要践行。你来思源,是不是以为你找到他了?”
沈珩视线坦荡,毫不遮掩。
“是。”
“那...那结果呢?”
“他拒绝了。”
岑映雪双眼一瞬瞪得很圆,有点不敢置信,又有点气愤。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履行合约。”
沈珩说得理所应当,岑映雪却不以为然,抱着玉臂,一副情场老手的过来人模样,瓮声瓮气地吐槽他:“阿珩哥哥,我是不聪明,可你也别当我傻。你留在这,就是为了这个人吧。”
沈珩没有回答,只淡淡地望着窗外渐落的夕阳。
火红的余烬透过落地窗灼烧着办公室灰色的地毯,这傍晚的景致与旧日许多回忆重叠。
而在纷繁的回忆插画风暴间,沈珩唯一能清晰地忆起的,竟然是大学时的梁瑄手拿炭笔,坐在窗前,比对着坐在对面的自己,安静画着素描时,鼻尖沾了铅笔灰的笑容。
素描里的人是他,而梁瑄清澈含笑的双眼间映着的,也是他。
陈年的回忆,与现实的寥落形成巨大落差,沈珩缓缓垂了眼,撑着额头,开口道:“从过去中走出来需要时间,但我会学着渐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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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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