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穆青冷哼一声,手上动作安定如古钟,摆盘成小山的蜜饯果子一颗未落下:“容虞舟?”
这黑黢黢的小黑炭可不就是当初骂他的容虞舟。
端着蜜饯上楼的王穆青慢悠悠地嗤笑:“想不到容家的小公子喜欢男子么,屋里灯都熄了,这么黑,莫不会是在办什么坏事吧?”
“你脑子怎么都是这些脏东西?”容虞舟不快活道。
容虞舟不碰这里的姑娘,但这话无需和眼前人说。
容虞舟很冷静,视线打量着王穆青手上捧着的果碟。
这果脯蜜饯就不是娇莺楼的东西。
这东西他记得清楚,糖分细腻,梅子色泽深褐,和他上回给公主殿下买的那不多,平白出现在这处可稀奇。
谁知道里头掺了什么药呢……
目中划过几许了然,容虞舟不满道:“清琉街的果脯,要送来娇莺楼不是件易事。”
“又不是给你的蜜饯果脯,你管这么多。”
“不管什么蜜饯和果子,都不用你送,而且娇莺楼那么多小倌,独独这个你不许碰!”
“那你是什么身份说这样的话?丞相家的小公子?灏京的纨绔?我看你敷了面才过来,是怕被丞相大人知道吧,若丞相大人见着公子这样,是不是那些个端方都会把持不住。”
容虞舟实在没想到他会在这遇见这个狗东西。
上回这人说她阿姐坏话他还没算账呢,这会子这人又上赶着过来,容虞舟捏捏拳头,手骨发痒起来,可到底顾忌着里面的易扶玉。
若他在这处和这厮动手了,以后就麻烦了。
容虞舟还记得上回斗殴的几个男人都已经被娇莺楼的管事人记录在册,用不可踏入娇莺楼。
他不想日后被阻在外头。
总归是忍下了这口郁气。
容虞舟身骨微退,半个身子隐藏在门后:“我最后说一次,你赶快走,不然我可保不准你日后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恶徒。”
“你在威胁我?”王穆青眼角微狭,“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咳……”
烛火噼啪的里厢适时传来一声闷咳,打断了二人在门口处的对峙。
容虞舟回头看看里头,白衣男子以手捂唇,一言不发。眸色微澜,白衣男人一动不动,眼角眉梢并不显浓艳,只是清明。
这样的清明和默然无疑已经默许了容虞舟的一切言行。
王穆青了然。
同时看着买来的蜜饯耸耸肩,看来今日陛下是吃不上这果子了。
而容虞舟现在也只想赶快把这厮赶走:“我管你什么身份,我爹都管不到我,只要你不是当今陛下,你现在就立刻给我滚。”
陛下?
他怎么会是陛下。
真正的陛下可就在里头坐着呢。
“走就走。”王穆青心里冷笑连连,面上还在兢兢业业地扮演狂徒角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以为靠着丞相府就永远有荫庇,而且你脑子放干净一点,我同里头那位没有非分之想,你最好也没有什么断袖龙阳之好。”
“淫者见淫,快滚!”
等人走后,容虞舟炸了毛的状态才有所缓解,只是嘴上还不放过:“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逛娇莺楼也就算了,还这么胆大妄为,知道我的身份都不为所动。”
萧御回听他这么说,也只觉好笑:“你气他不怕你?可曾想过他何故不怕你?”
“左不过是个来娇莺楼的散客罢了,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容虞舟捏着头发,忽就提到一事:“想当初有胆大妄为的人,四十岁年纪,把我当成娇莺楼的小倌,扬言要给我赎身,什么谎话都出的出口,居然还说他是当今丞相。笑死,他还不知丞相是我爹。”
萧御回听了也跟着笑。
“也不知道灏京的男子都什么毛病,闲来无事最喜来这娇莺楼救风尘,易兄我和你说,这下头坐着我好兄弟,他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把钱攒够了然后带着玉芙姑娘离开,都入魔了一样。”
“那你呢?”
“我什么?”
“你为何也来娇莺楼。”
和萧御回对上了视线,容虞舟嘴角轻轻上扬笑了笑,想了想懒洋洋道:“因为这处最轻松啊。”
不用被书院的诗书古册压着,也不用像在茶肆那般需要时刻注意公子礼节,阁里的姑娘又是一等一的多才多艺,实在是纨绔的好去处。
但王穆青方才的话却还在他心口荡着层层涟漪。
断袖龙阳之好……
他护着易扶玉不过只是欣赏罢了。
他喜欢的是女子,但床上的对象若是易扶玉,容虞舟的脑颅泄了洪,脑子里一片旖-旎,这会儿已经想到易扶玉被脱了衣服压在床上的场景,应当就像个随人摆动的小媳妇儿一样。
再然后呢。
亲亲蹭蹭,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大多浅交辄止。
肺腑被烫地热滚滚的,容虞舟还不知自己已经红了脸,压不住扑通扑通跳的心脏。
够了,不能再想了,再想他就顶不住了。
然,一切都来不及了。
容虞舟的鼻腔里突然流过两道热流,两滴血落在他白净的宽袖上。
看着抹下来的血,素来猖獗于灏京的容虞舟愣神,在那一瞬间瞳目瞪得滚圆,还带着几分微渺的乖戾。
妈的,真要命。
容虞舟胡乱地擦着鼻血,他近期补身子的汤药用得多了,流鼻血也不是头一回。
可他忘了他脸上本就抹了黑粉,被白袖几下一抹就从脸上抹了下来,但又没有完全抹干净,灰一道,白一片,还混上了鲜艳的血色。
不过须臾光景,容虞舟的黑脸就变得五彩缤纷,格外狼狈。
萧御回刚点完灯回来,见状,也有些莫名。
小东西怎就流鼻血了?
-“怎么了?”
-“我没有在想你!”
好一出此地无疑三百两。
容虞舟垂下头。
他做事不仔细,即便上粉也囫囵,现下少年人的耳朵就没敷好粉,原本白嫩的耳尖红到滴血,鼻骨下还滴落几滴红。
看着少年手忙脚乱的抹脸,萧御回挑眉。
“坐下,低头。”
“啊?”
“闭嘴。”
男人面色清冷,一手捏着少年的鼻子,一手从袖中取出方帕子,不轻不重地擦拭少年上唇的血渍。
许是他靠近得太过突然,容虞舟被他的动作惊到,差点别扭地不会呼气,一直凝气,两颊的腮都微微鼓胀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大气都不敢出。
借着擦鼻血的动作,容虞舟能清楚地看见眼前人脖颈上淡淡的青筋,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容虞舟想伸手碰一下。
好在这血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就止住了。
容虞舟沾了血的唇也被萧御回擦干净了,血色消逝之际,少年唇瓣的红润重显,色彩浓冶,而少年的视线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脖颈。
萧御回垂眸顿了顿,收回了手,轻笑一声:“好了。”
害怕再受刺激而留鼻血,容虞舟揉好了耳尖又摸摸鼻子,刚才易扶玉的手就搭在他鼻骨上。
热热的。
容虞舟突然心情好了许多。
将容虞舟的小动作看在眼底,萧御回掀了掀眼皮子看了眼手中血湿了的帕子,敛眉淡道:“你果然脑子里不干净。”
容虞舟:“……”
*
作者有话要说:
萧御回:老婆就是一只小黄鸡
新年快乐!来,mua一个~
第12章 你等我,等我攒够了钱就来赎你
容虞舟放下鼻侧的手,他想解释的时候舌头打了结一般,精致秀气的喉结滚了滚。
他脑子有脏东西么?
好吧,确实有一点。
此刻被萧御回质问,容虞舟心头的旖-旎随之淡了下去,移开了话题:“其实刚刚那人敢大喇喇地来必然有所图,易兄刚来娇莺楼,还要多加小心些,吃的用的都需要仔细着,就像他刚刚拿的蜜饯,说不定里头就掺了什么药。”
“他不敢。”
王穆青没这个胆子给他下药,反而最近还带着些难言的讨好和弥补。
萧御回的自信让容虞舟蹙眉:“我说得都是实话,易兄也别不信,再怎么说娇莺楼都是勾栏,是文人墨客不喜和攻讦的地方,那些能来娇莺楼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个都是臭烂泥。”
容虞舟没注意这番话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可见其真诚。
萧御回还没回应,外头骤然响起一阵叫好声。
容虞舟开窗去看,台中央空荡荡的,玉芙姑娘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箜篌表演。
他那痴迷玉芙姑娘的至交好友王穆瑜,罕见地在台下和他招手打招呼,而和王穆瑜同桌的,恰巧就是之前被他警告的王穆青。
容虞舟这才发现,那个臭烂泥居然和自己的好哥们王穆瑜长得有几分像。
王穆瑜好像的确说过他有个在外打仗的哥哥。
还在去年年关之际和陛下一道回京了。
容虞舟蹙眉扒拉着窗户。
打开,阖上,打开,阖上,在窥探的界限上反复蹦跶,最后少年冷着面关上了窗户,声音都虚了起来。
“方才那个狗东西……易兄可知他的身份?”
“你说来送蜜饯的那个?”
“嗯。”
“北崇军、定胜军两军节度使王穆青。”
早春的夜透凉如水,萧御回的声音却比夜色更清冽。
容虞舟抬头看眼前人不似开玩笑的神色,整个人瞬间就麻掉了。
王穆青,两军节度使?
不是吧,都是假的吧,那个狗东西是两军节度使?
下一瞬,顿悟了什么的容虞舟颤着手指指向眼前的萧御回,蓝颜祸水这个词近在舌尖。
他,平平无奇一纨绔,居然为了眼前的易扶玉,得罪了在天子眼前最得眼的两军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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