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梦境成真,虽迟但到,冯一言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
但她不知道这份烟花一样的绚烂在直冲顶峰之后,会如此急剧坠落,甚至会要搭上自己至亲至爱的父亲。
她发泄一样的狠狠啃包子,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忍住,扭头看哥哥,语调里带着明显的不安。
“哥,爸爸醒了以后……还好吗?”
冯一诺已经几口塞完了早餐,这会儿正盯着那扇合上的病房门出神,听到妹妹的询问没立即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这个答复肯定是不能让冯一言满意的,她盯着冯一诺的侧脸,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爸爸还好吗,他跟你说了什么?”
冯一诺呼吸一顿,下意识攥了攥自己的手心,然后低声说。
“他问我,那个视频是不是真的。”
“然后呢?”
“我说,是的。”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前。
凌晨五点,病房外的天空都还是一片漆黑,这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甚至比午夜时分的真正深夜还要暗沉。
冯一诺的双手握着父亲冰凉的手掌,固执地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体温传达过去,但冯之恒却只要他的一个准确答复。
“那个视频,是真的吗?”
“是的。”
“视频里的那个人是谁?”
“他叫周铭远。”
冯之恒的指尖猛的颤动了一下,似乎是要从儿子的掌心里抽出去,冯一诺不敢强留,当即松开。可冯之恒在一阵急促呼吸之后,竟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发问。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冯一诺犹豫了一下,很低声说,“爸爸,这个事情,我们过两天再说好吗。”
“不,你现在说。”
冯一诺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满眼恳求地看冯之恒:“爸爸……我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你相信我。”
冯之恒深深地,固执地,用力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术后才积攒起来的一点体力还不那么充沛,因此一字一句都带着沙哑,挤出几个字以后要喘口气才能继续说完。
“所以,我现在,在,听你说。”
他的声音干涸嘶哑,余美兰原本站在床边看着父子俩对话,这时陡然惊醒过来,去找水杯给老公倒水润嗓子。
冯一诺的内心天人交战,那个唯一的、正确的、却极具杀伤力的答案就在嘴边上,可他怎么敢对着才做完大手术的父亲直接说出来?
他犹豫的时间有点久,这几秒钟里,冯之恒的目光越来越严厉,也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失望。余美兰听得着急,忍不住就催促儿子。
“你和那位周先生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没做错事,为什么不能跟爸爸妈妈明说?你是要急死我们吗?!”
冯一诺的唇上越来越用力地咬出了个印痕,父亲严厉的目光、母亲焦急的催促交替放大,沉重压迫感逼得他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直到这一句脱口而出。
“我和他,在美国注册结婚了。”
一句出口。
冯一诺心中压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沉甸甸块垒忽然一轻。
冯之恒像是没听清,整个人的表情是一刹那就上了脸的迷惑,纯粹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余美兰刚倒好了水,正要走去床头给冯之恒喝。
满室寂静,最短暂不过的一个停顿后,那个握在母亲手里盛了半杯温水的玻璃杯“啪”地落地。
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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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很急,但冯爸爸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可能上来就直接公布,所以多写了两章,父母这边明天就能有结果了!淡定,淡定!
第103章 “对不起,我做不到。”
过了好半天,冯之恒才皱起眉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两个男人,结婚?”
话都说到这了,冯一诺早先里无穷无尽的忐忑、犹豫、迟疑,已然一扫而空。此刻里他唯一在意的,只是父亲的状态。但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大大超出了父辈的理解能力,冯之恒看起来并不惊讶,只是疑惑。
但余美兰站在那儿哭了,她没发出声音,但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早先里她亲眼看到了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和冯一诺之间的关系明显不同寻常,更早些时候她在自家楼下又听到了那些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冯之恒在手术室里的那几个小时,她除了惊惶于丈夫的生死,同时还发酵出无穷无尽对孩子的担忧。
她不懂自己的诺诺是怎么了,这是个从小到大最乖巧省心不过的孩子啊!
在无尽的惶恐里,余美兰听到儿子的声音,有点怯,但努力在解释。
“……是的,结婚。美国是承认同性婚姻的,我和他在拉斯维加斯注册了……”
冯之恒深深吸了口气,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此刻窗外的夜色还要深重。
“如果我和你妈妈不同意,你能和他分开吗?”
“对不起,我做不到。”
周铭远坐在病床边,初升的朝阳从窗户里照进来,晨光将他的侧脸勾出一个清晰的轮廓线。他自始至终安静,非常认真且仔细地听完了冯之恒方才那长长的一大段话。
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且虽然是在舅舅膝下长大,但在纯粹的美式家庭文化中,长辈并不能以任何的态度和语气来要求儿女的婚姻。
可他也完全体会到了眼前这位中式大家长对自己孩子深沉的爱。
多年以前,周世勋夫妇面对自家寄予厚望的独子周瑞年,执意要迎娶女星辛悦菱时,是否也是如此?
周铭远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神色,随即收敛了全部心神。
他坐在病床边,腰背舒展,目光澄澈。
“这次的舆论风波本身并不是冲着诺诺来的,甚至最终目标也不是我本人。是因为盛世嘉德树大招风,也是我的失误,让诺诺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也要请求两位的原谅,第一没有保护好诺诺,第二,没有及时尽早地登门拜会。”
他说到这,余美兰嘴唇微动,忍不住就要说点什么,但看了一眼冯之恒的脸色又强行忍住。病床上的冯之恒皱着眉,在听这个年轻人的逐一答复。
“我本身是美国籍,过去三十多年一直在纽约生活。盛世嘉德是祖父遗留下来的一个回国契机,这段时间我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可以辞去这个董事会主席的职务,周家有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诺诺是个演员,于公于私,星晖娱乐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这点我绝对保证。
“舆论伤害可以努力降到最低,但不一定能完全不受任何影响,诺诺喜欢演戏,他是个很好的演员。如果他希望并且愿意有更广阔的空间,并且两位也不介意的话,我会建议并协助他去美国发展。他的英文没有任何问题,您是知道的。
“最后,我非常非常理解父母对子女的思念——我的一位至亲,失去了她的孩子很多年。如果两位不愿意诺诺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么,我也可以为他留下来。
“中国很大,什么都可以容得下。”
周铭远缓慢地,诚恳地,说完了他要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和两位一样珍惜诺诺,请让我陪伴他白头终老。”
“不行……”
冯一诺忽然哭了。
他明明已经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以对抗和父亲直接对话性取向时的无尽惶恐,可是听到冯之恒说出那句“我和你妈妈不同意”,眼泪却依然在瞬间就迸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悲伤,还想着要努力说服家长,于是抬手胡乱抹泪,可越抹越多,手心手背擦了个满脸花。情绪过分上头,他已经组织不起语言,只会喃喃地重复那两个字。
“不行,不行。”
他不能和周铭远分开。
仅仅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的整个五脏六腑就紧紧缩成一团,仿佛有一把钝刀子正在里头肆意翻搅。冯一诺一直知道自己是容易掉泪的易感性格,他甚至曾经在拉斯维加斯的大教堂外哭得差点儿晕倒。
而此刻,他根本没意识到要哭,是泪腺自己崩了盘,肆意汹涌的情绪一瞬主宰了他整个人。冯一诺竭力深呼吸,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像个丢了糖的小孩一样幼稚又无助。
余美兰含着满眼的泪,站在冯之恒的病床畔看着孩子哭,她身后是凌晨五六点最黑暗不过的天幕,整个脊背上甚至都因此觉出了透窗而入的丝丝寒意。
做母亲的有点虚弱地叫儿子名字。
“诺诺……”你能不能听爸爸妈妈的。
这后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被冯之恒打断了。
才做过了大手术的家长脸色苍白,但声音渐渐严厉。
“冯一诺,这里是中国,你跟一个男人结婚,会被戳脊梁骨,被骂,不能再拍戏,从前所有的努力和积累全部都白费——就算这样,你也不肯和他分开吗?”
冯一诺正在抹泪的手顿住了。
他的眼睛被揉红了,鼻头上都挂着泪珠,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父亲。
冯之恒面色森冷,苍白底色下甚至透出几分铁青。
这样过分犀利的对峙,甚至让余美兰生出了不安,她心慌地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公,想要给孩子打个圆场,却因为母亲的立场而狠狠地纠结着,怎么都不能在这种大事上退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冯一诺声音响起来,不大,但很坚定。
“是的……就算被戳脊梁骨,被骂,不能再拍戏,从前所有的努力和积累全部都白费,我也要跟周铭远在一起。”
病房的门忽然开了,上午查房的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冯一诺兄妹跟在后头,面色关切地看着医生去给冯之恒做检查。
护士调配着药物要给冯之恒打吊针,心脏外科的医生在询问并记录着冯之恒这一夜的各种状态,一群医护都围到了病床边开始忙忙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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