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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山

作者:顺颂商祺   状态:完结   时间:2023-01-27 06:26:15
  季维知到时,周桥月也在。名伶许久没唱戏,活得好像闲云野鹤。
  一开始季维知很不习惯他那把破锣嗓子,现在也不知道是听久了还是因为嗓音有所恢复,季维知倒觉得挺顺耳。
  仨人常常在医院里一块读盛绥寄来的信,但季维知只给他俩念工作相关的部分,那些肉麻的亲亲抱抱一律省略掉。
  人俩也不是傻子,一听季维知打磕巴或者脸红就知道怎么回事。周桥月还总嘲笑说:“二爷不行啊,怎么一句不能听的都没有,你俩这么正经么?”
  季维知哪好意思回,憋着气骂回去:“最老不正经的就是你,二爷肯定是跟你学坏的。”
  季维知一边这么说,一边在独处时写了满纸的荤话,准备寄到云城。
  那些话他自己写完都要皱眉:怎么三四页的纸里,全是*来*去?一句能上台面的都没有。
  为了让这封信不成为盛绥嘲笑自己的把柄,他欲盖弥彰地在末尾加上能看的:
  [今天护城河的雪不小,银色遍地,不知像不像云城的月光。]
  *
  一晃到了腊月,泊城还是那个泊城。
  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近一年才消停,X国终于偃旗息鼓。经过休养生息,泊城恢复了当初的热闹。
  年关将至,小贩早早地卖完瓜子陈皮,推着车回家。
  偌大的街,就剩俩衣衫褴褛的孩子搁路口喊:“卖报卖报!勤盛新桐油投入量产,银钱两业联合支持!”
  “来份报纸。”季维知给卖报童两个子儿,“零头你留着买吃的吧。”
  “得嘞,谢谢您!”小孩喜笑颜开地收钱走了。
  季维知一边走一边摊开报纸,一如既往地,在上面寻找盛绥的消息。
  季维知如今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他拐过胡同口,走到北池路,进屋后把报纸叠好放在玄关里摞着。
  这房子一切都没变,跟一年前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二楼盛绥的卧室里的床被换成更大更结实的款式,咳。
  约莫十二点,敲门声响了。
  季维知炒好一桌菜,擦擦手去开门。
  一入眼,就是周桥月那张顾盼生辉的脸。
  季维知被吓一跳,转身指着橱柜说:“你俩得换鞋,我不想拖地。”
  周桥月侧身,露出白安贤的脑袋。
  大使的病依旧没好,但自从战事结束,他按时吃药调养,现在已经能出院走动。可惜肺疾积重难返,白安贤现在说两句话就带喘,原先活络的性子早就都被磨淡了。
  周桥月哼声:“拖就拖呗,这地怪脏的。”
  季维知反唇相讥:“您不会说话就别说,多唱唱。再不出去唱戏,您这泊城第一角儿得让位了。”
  周桥月骂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操着粗嗓音骂:“养着嗓子呢!谁知道那药这么冲啊。”
  季维知话是横,但还是给人端上胖大海跟枇杷膏,巴巴地给角儿润喉。
  仨人坐四方桌总觉得别扭,少一人,不得劲儿。
  “哎,二爷啥时候回来?”周桥月问,“我上回看信,他不是已经以你的名义把桐油厂给雁城大学当化工创新基地了么?怎么还待在那不走呢?”
  季维知一直在夹菜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快了,报上说他们正忙着做新油量产呢,这么好的实验成果不得推广吗?”
  周桥月瞅他笑:“二爷可别把咱小维知寂寞坏了。”
  不提盛绥倒还好,一提这人,季维知就忍不住到处跑,在茶几边寻摸半天,抱着一堆吃的、用的来餐桌旁。
  “瞧见没?这是二爷给我寄的云城特产,他每到一个地方都给我寄东西,太多了我都吃不完。”吃不完也舍不得拿多,季维知只拆开一小袋递到客人面前,“可好吃了,你俩尝尝!”
  还在吃饭的二人:……
  “这块玉好像是云城什么山上的,二爷说他自个请人雕的花儿,上头还有我名字!”
  “你们说我这个月给他送点啥啊?他生日还有两周就到了,要不我趁放假去趟云城陪陪他?”
  小孩正雀跃着分享恋爱故事,忽然意识到对面没声了:“咦?你俩怎么不动筷子?”
  两位客人脸都木了,敷衍地笑道:“没事,吃饱了。”
  季维知可算逮着人说话,比平时兴奋话多:“那你们等会儿有事吗,陪我去给二爷买个生日礼物吧?”
  “……”被这么一衬托,生日更近的白安贤觉得自己很可怜,“抱歉啊,陪不了,我俩准备去听戏来着。”
  季维知从不在外人面前赖唧:“成,那我自个去。”
  过了饭点,两位客人跟季维知道别,在路口准备分开。
  “听戏去?”周桥月没急着走,哑着声,跟白安贤并排。
  白安贤先是愣住,而后尴尬地笑:“我没戏听。刚刚逗维知玩儿呢,不想掺和他们小情侣罢了。”
  “走吧,去戏楼。做戏做全套。”周桥月拿扇子把他手臂一勾,“一把年纪了,咱总不能骗小孩儿。”
  雪还在断断续续地下,梅花都开过好几期,季维知终于又收到几封信。
  季维知把桌子擦干净,才拿美工刀小心划开信封。
  果不其然,都是盛绥的笔迹。只不过因为中途大雪封路,断断续续的隔了好些时日信才一起送到,读起来竟还能连得上。
  其中一封上说,[出发了,可能有日子没法给你写信],下面附上火车班次。
  季维知盯着那往返地点时间看了好半天,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这不就是今儿吗!盛绥要回来了!
  季维知拎起外套,拔腿就跑。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吹,冷冽地刮着脸颊,他却只觉得热,像喝了一壶热酒一样。
  虽然车站通报说车轨也被大雪冻住,车估计要到傍晚才进站,但季维知就是着急,恨不得能飞过去。
  总算挤到站台附近,季维知又慌了。刚刚他被局里临时叫去干活,连衣服都没换就急着来接人,还在人堆里搡了一圈,现在自己肯定又皱巴又糙。
  季维知临时抓了把水,往头发上捏两下,希望被睡翘的角角能下去,祈祷它给点面子,久别重逢见男朋友,总不能丑着见嘛。
  被乌泱泱一帮人挤着站,季维知也不说累,反倒劲头十足,等了几小时后车总算到了。
  季维知在一群人中搜寻,眼睛都快望穿了,终于见到熟悉的身影。
  “这儿!这儿!”他跳着挥手。这地方人人都巴不得自己更显眼,所以根本没人注意这位军爷搁那喊什么。
  来人闻声也朝他招手,缓缓地穿过人潮,不小心挤到别人还会说“抱歉”。这么一路道着歉走出来,盛绥的大衣也沾上不少灰。
  季维知扑哧一声笑了。
  盛绥站住脚,放下皮箱,朝他张开双臂。
  “二爷!”季维知扑到盛绥怀里,惯性太大,显些把人摔个趔趄。
  “欸——”盛绥一手搓着小狼似的皮毛,没轻没重地往腰上一掐,轻声说,“瘦了。”
  “我故意的,等着你给我喂胖。”季维知没皮没脸,仰着脖子说,“赶紧回家,我留了好多菜!”
  说着,季维知拉着他,一溜烟似的往前跑,没一会就钻出车站,跑到长街路口。
  嫌盛绥腿脚慢,季维知还一边跑一边回头催,倒着走也要踱步:“快点快点,咱俩还赊着账。”
  赊什么账自不必问,肯定是小孩仍旧记着,走之前那没亲到数。
  盛绥没法子,只好加快脚步跟他一起跑,早点回家“还债”。
  眼前的景象也随着奔跑而晃动。
  长街有雪,影子被夕阳扯得老长,遮住雪地中的四行脚印。
  盛绥眼瞅着身前奔跑的人,有一瞬的恍惚,似乎看到九年前的自己。
  ——他一身笔挺军服,头戴宽檐帽,脚蹬黑皮靴,周遭泛着昏黄的光,正笑着、跳着,奔向夕阳。
  那正是意气风发的季维知。
  也像极了,年尚及冠时的盛寻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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