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夏惊蛰的男孩点点头,笑着说:“那我带你回家!没关系,这附近的路我都很熟,一定能找到的!”
小动物似的男孩终于抬起头,白净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毫无防备地相信了眼前这个明明比他还矮一些、说话却像小大人般让人安心的孩子,用干净的奶音重复道:“夏……惊蛰。”
“嗯,”夏惊蛰拉起他的袖子,想了想,又略微下移些,牵住了对方冰凉的小手,语气明朗,“怎么啦?哦,对了,在这里等很久了吧,你饿不饿——我只有一块巧克力了,要吃吗?”
如果他还记得的话,那是一个晴朗的春日,橙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牛奶巧克力味道,是甜的。
寂静童年里平平无奇的某一天,他遇见了他的小太阳,阳光澄澈直白,穿过浓重的孤独与羞怯,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幸福地,来到他面前。
第3章 把柄
“请告诉我独自活着的意义。”
一整张信纸上只写一句话,似乎有些过于奢侈,然而除此之外,落笔者也实在想不出还能补充些什么——如果他能想出来,也就没必要写这封荒唐的“委托函”了。
枕霄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将信纸对折再对折,放进事先准备好的黑色信封里——黑色记号笔涂满旧报纸,再将就叠成个类于信封的形状——起身向后门走去。
“把装有委托的黑信封放在学校东南角的喷泉雕塑旁,并做好支付未知报酬的觉悟,就能心想事成”……传言如此,他不算太相信,只是被连日盘桓于脑海的问题折磨得心力交瘁,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又何必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灵。
何况那传闻中的神灵并不人尽皆知,还要收取未知数量的报酬,倒更像是什么校园怪谈。
午休时分,绝大部分学生穿梭于食堂和教学楼之间,主楼侧后方的雕塑旁倒是空无一人——说是雕塑,其实早已破败,喷泉装置也不再喷水,偌大的盆装景观被历届学生用于堆放毕业时带不走的书籍,也偶尔会有新生来此碰碰运气,指望捡回一本笔记完备的学霸手迹……历代更迭,甚至衍生出了某种神圣的传承意味,校方也就放任不管了。
少年望着斑斓堆叠的旧书,习惯性咬着嘴边的外套拉链,墨黑的瞳仁如同玻璃珠一般,映出周遭世界无机质的颜色:不甚晴朗的天,高大的破败雕塑,书,还有这个季节红得明艳的枫枝——最终停留在雕塑盆状的围栏上、一处书与书分隔而出的间隙中。
他走近那一小方空隙,将手中的信封填入,一边漫无目的地想,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就算没有被所谓的“黑信封办事处”看到,好像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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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惊蛰像往常一样不去食堂,独自坐在废弃办公室里画漫画,半长的黑发高高扎起,嘴里叼着一小块压缩饼干,正试图对照手边那本漫画书的风格,将各个分镜用尽可能类同的画风展现出来。
这是他不久前接到的委托。
“追了十几年的漫画烂尾了,不甘心却又请不起有偿画师,希望能帮忙画出理想中的Happy Ending”——内容大致如此,之后是大段对理想结局的描写,关于主角死亡的场景其实是一个梦,醒来后觉醒力量拯救世界,顺便同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此云云。
不算太有趣,但内容恰好合乎专业领域,他也乐得作为日常练笔消遣。
从收下信函到完成委托花了不到两天,在他上一秒放下自动铅笔到时候,对方理想中的结局就算绘制完成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照委托函上的方式联系对方,交付作品,再收取报酬……不过他并不指望什么报酬,只是要求对方不对外透露委托的过程和结果,对他的身份也严格保密,免得贪婪的人涌上门来,借着委托的名义把无关紧要的小事丢给他。
人性如此,有这种想法也不难预料,吃过几次亏,久而久之他索性放任了“未知报酬”这样骇人听闻的说法,恰好对委托的内容进行过滤,让黑色信封里只剩下真正重要的愿望。
毕竟不是真的神灵,也没有善良到为所有人的愿望奔走,他只是独行太久,才会在过去的某天心血来潮,给自己找些近于社交的事做,也顺便借此获取漫画素材,不让他唯一的爱好蒙尘。
传闻中抽烟喝酒打架无所不为的小混混,最喜欢的事是呆在天台的废弃办公室独自画漫画,还会在暗处帮孤立他的人解决问题实现愿望——这种话说出来大概也不会有人信。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仿佛只有从“夏惊蛰”的立场中跳脱出来,成为黑色信封背后某个虚无缥缈的神灵,他才能摆脱标签,获得平等社交的权利,不至于熄灭在长久不见终日的寂寥中。
身穿黑色短袖的少年收起画纸,装进信封里,同自动铅笔和橡皮碎屑一起扫到一旁,大功告成之后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将自己摊开在老旧的皮革沙发上,仰头活动僵硬的颈椎,随手撩起额前的头发,一股脑抓到头顶,难得露出那张明秀得近于女气的脸来,另一只手娴熟地磕出一支薄荷烟,衔在嘴角,却迟迟没有点燃。
他没有烟瘾,初入叛逆期时误以为这是不良少年的标配,会故意点燃了将味道留在衣服上,又觉得难闻不肯真的去抽,一不小心买得多了,到现在还剩下一些。
成年之后观念转变了些,创作遭遇瓶颈压力过大的时候,或是像现在这样刚刚结束工作、心神懒倦又需要些许更实质的刺激时,也会偶尔在无人的地方尝一根。
午休临近结束,也该回教室了——下午第一节 课的老师麻烦得很,动不动就拿通报批评威胁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夏惊蛰懒懒起身,随手将还未点过的烟扔进垃圾桶,像他来时那样,从连通天台的窗户里翻了出去——门早锈死了,这是唯一的出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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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无奇的一天,平平无奇的生活,如果不生变故,大概还属于平凡但美好的范畴。
变故发生在傍晚时分,安然坐在教室听了一下午金属摇滚的夏惊蛰心血来潮,决定溜出校门吃顿晚饭犒劳自己,顺便补充临近弹尽粮绝的天台储备库——甜食、泡面和压缩饼干。
还要顺便买几罐可乐……他的思绪陡然一顿,以某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压低身体往前一躲。
堪堪躲过夹风横扫而来的棒球杆。
“现在流行用这玩意儿偷袭吗?”敏捷地翻滚落地,夏惊蛰缓缓站起身,望着不远处三个手握棍棒、看起来比他年长许多的社会青年,眼底浮起一抹发自内心的调侃,“就这?”
“少说废话,人呢?”为首的小混混一把撂下铁杆,金属制品的末端撞击地面,发出让人牙寒的动静,在无人宽巷间隐约回荡。
“找人就去报警,”他无意闹大,也懒得浪费时间,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站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几乎是面对相贴,眼底的戏谑烟消云散,只剩下刀锋寒芒般锐利的冰冷——分明是平视的角度,却如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手一般,“我也接这种委托,前提是你,不,你们那个老大……付得起报酬。”
说罢,还未等对方有所反应,夏惊蛰蓦然伸手抓住那根拄地的铁杆,借着抓握的力道扭身而上,一脚踩上找茬者的额头,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失去平衡的混混眼前一黑,向后仰倒,不偏不倚砸向其中一个同伴。在他丧失视野的几秒间,一声惨叫从耳边传来,是另一个同伴被他手中的铁杆殃及,捂着腹部发出的。
“好好养伤,”少年清澈的嗓音如同丧钟,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令人心惊,“还想进急诊室吗。” -
天色渐晚,夕阳沉进夜色里,融成漫漫一片血红,有些倒胃口。
被飞来横祸般的插曲影响了心情,夏惊蛰也不想再回学校上晚自习,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解决晚餐——反正傍晚直接回家的走读生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目的地来,视野边缘陡然一晃,闪过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黑外套,似曾相识的书包,还有额间明晃晃的纱布贴……
是个傻逼,姓枕。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脚步一顿,直直向他走来。
冤家路窄,想无视也晚了,夏惊蛰抓了抓头发,无端有些烦躁——他看惯了来自他人的恶意,其实已经很少这么明确地感到心烦了,然而或许因为时机特殊,枕霄对他的厌恶太直白又太莫名其妙,短短一瞬的对视里,他居然尝到了某种久违的、陡然炸开的不爽。
可能还带了一点儿幼稚的连坐心理。
对方在距他一步的地方停下来,背对着夕阳,看不清神色,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夏惊蛰不想看他的眼睛,只能转而望向别的地方,并不想跟他浪费时间,语气冷硬:“你怎么在这?”
枕霄漠然道:“回家。”
“……你看见了?”他指的是几分钟前那段称不上打架的插曲。
枕霄双手插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似乎觉得这么吊着他很有意思——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夏惊蛰忍无可忍,握紧拳头作势要动手,他才退后一步,坦然道:“嗯,看到了,你一个打三个,很厉害。”
“他们先找麻烦的,再说我也没动手,脱身而已。”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有些多余,夏惊蛰皱了皱眉,话锋一转,冷声道,“别传出去。”
“嗯?凭什么。”
“凭我给了你一块巧克力,傻逼。”
枕霄对他话里的怒意置若罔闻,沉默片刻,无辜又理直气壮地略微歪头:“不够。”
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狡黠,又被大片橘红云霞的倒影吞没。
“但我现在饿了,”他看着对方半长的黑发,慢悠悠地补充道,“一顿饭,等价交换,怎么……”
“知道了,”夏惊蛰没好气地打断他,“吃完就把刚才的事带进棺材里——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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