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以直接铺吗。”
“可以的,这自粘地板,直接一块一块贴上去就成,但我一人怕铺不直。”岑肆说,招呼江识野忙活。
江识野发现岑肆应该是很爱击剑,毕竟这面像巨幅油画的落地窗是整个屋子视野最好的地方,俯瞰繁华璀璨的京城。岑肆说是他最喜欢的地儿,而最喜欢的地方往往会摆上最喜欢的东西。
江识野幻想了下如果有了自己的家,最喜欢的地儿可能会放个吉他吧,或者是音箱。而岑肆竟然是放个击剑剑道,和那个吓死人的人形靶。
每块正方形地板下面都有薄膜,撕开就可以贴了。
铺第一块的时候永远是最紧张的。为了贴正,两人光脚站着,面对面各自拿着正方形两角,轻轻往下放。
“慢点慢点——”岑肆盯着地上指挥,“好好,跪跪跪——”
面对面跪下后,他又复读机似地说,
“别放别放,我先看歪了没。”托着地板往下面瞧,“我这不是直的,等等,我不直!”
他急急忙忙的,手又调整了下,才说,“好,放吧。”
四只手托着地板角,轻轻往下放时郑重其事地宛若那是圣杯。
结果地板还没放下,面对面的脑袋却逐渐靠近。
两个额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轻触了下。
彼此皮肤光滑细腻的触感像酒杯相碰时液体的飞溅纠缠,在那一秒交织成了一团,陌生地激荡着感官。
江识野手一顿,抬眼,和岑肆恰恰好对视。
他们手里还捧着块要放不放的蓝色地板,这对视的不是好时机。江识野却能刚好看到岑肆眼睛里,那融着窗内房间的金碧荧煌和窗外夜景的璀璨光耀,混在一起,混成了一个隐在光芒里的、清晰的自己。
然后那个自己又模糊了,因为岑肆突然眯起眼笑了:“别一起低头啊,搁这夫妻对拜呢。”
“……”
也对,他们还面对面跪着。
两人又低下头继续,慎重地把地板贴紧地面。像是合力种下一棵树,或是共同藏起刚发现的宝贵财富。贴好后拿手再按了按,然后站起来端详。
“没歪吧。”岑肆问,“我怎么感觉有点儿歪。”
江识野看了他一眼:“……你脑袋歪着,看着当然歪。”
“哦!”岑肆又把脑袋摆正,自己乐了,“我好傻逼。”
江识野心道确实。他看到落地窗里自己嘴角也跟着扬起,又把它抑制下去。
第一个摆正后,后面就很快了。一起又贴了几个后他们便分工,一个贴长一个贴宽。
岑肆开始放音乐。
竟然是亨德尔的《G小调帕萨卡利亚》。
这是江识野第一次听古典乐,悠长的大键盘琴音从哈曼卡顿的蓝牙音箱里传出来,抚摸他的耳畔。
那一刻他像猛然被什么东西摄取了,觉得贴着地板的自己仿佛都在贴琴键。眼前是15楼黄金视角下京城的繁华夜景,那么大的落地窗,也变成了羊皮纸的线谱,万家灯光是标注好f或p的音符,具象化地跳进脑子里。
他并不知道从没系统学过乐理、也从没碰过键盘、五线谱就跟着网上看了两眼的自己,能直接且准确脑补出带两个降号的琴谱,需要怎样的天赋。
“发呆啥,没想到我会这么有情调?”岑肆用胳膊抵了抵他。
他们刚刚分道扬镳地贴地板,现在殊途同归了,正背靠背蹲在一起。
江识野:“你觉得呢。”
岑肆笑:“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偏见。”
不过岑肆听这些确实也不是出于浓厚的兴趣,只是击剑是一个相当讲究节奏和韵律的运动,音乐能给予帮助。
就像家里没有对手也要铺半个击剑道。在这方面,岑肆常常会做一些吹毛求疵、甚至没那么必要的事。
贴完地板后岑肆很满意地踩上去,又固定好人形靶。江识野这下渴了,他捞起那个史努比的马克杯,去一看就没用过的岛式厨房里洗了洗,接个水。冰箱里有一瓶佳得乐,岑肆招呼江识野给他带过来。
于是江识野一手握着佳得乐一手端着马克杯,再走回去时,突然停了脚步。
岑肆正面着人形靶做简单的弓步和劈刺,动作利落敏捷到能捕捉闪耀的砺光。站姿标准,侧脸轮廓清隽而认真。
落地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夜景很震撼,他手拿击剑的身影化成一道修长的黑色。
没被夜景掩盖,只融入了那片绚烂。
江识野慢慢走过去。突然想起以前学校组织看岑肆的世青赛决赛。他不看,低头玩手机。就听到美国解说员说岑肆进攻就像一只发情的豹,不按常理出牌,优雅迅疾又嚣张放浪,挑逗引诱着对手进入自己节奏。
那时他只觉得“发情豹”这个形容有些滑稽,现在却突然意识到——被称作豹,在佩剑这项速度最快、最讲究爆发的剑种里,应该是怎样的实力。
至少,一看岑肆就只是随意比划,每一下却都疾风迅雷,干脆精准。仿佛此时此刻他已经穿上击剑服站在了比赛中央,气质里带着压迫的锋芒。
这人比赛时该是啥样啊……
就在江识野走神时,一道凌厉的寒光,岑肆站定转身偏手,击剑直接朝他刺了过来!
但江识野还是很淡定地站着。
果然,未开刃的剑尖在距离他鼻尖还有几毫米的距离时停下了。
江识野泰然得眼睛都没眨一下,目光慢慢滑过剑身细长的银色,向上。
然后就滑进了岑肆带笑的眼睛。
这一瞬,他无法控制地眨了下眼。
岑肆扬着唇角看着他。像披着一席夜色,再凝着一层剑光,银芒凝固在上挑的眼尾和挺直的鼻梁。
然后光芒流动,和眸光一样。
他的手微微往下压。
剑尖下移。
从指着江识野的脸变成指着江识野的胸口。
他轻轻戳了戳,寸劲儿把握得很好,没用力气,剑刃点划过江识野左胸的衣服布料。
这手极稳。
不稳的却是江识野的手。
马克杯里的水开始微微摇晃,就像明明刺的外面的衣服,里面的心脏却痒了起来。
砰砰砰,变得很快。
“进攻有效咯。”岑肆得意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击剑里重剑全身都是有效区域,花剑是金属衣从脖子到腹部的全部躯干。
岑肆是佩剑,进攻有效区域是金属衣面罩到下腹躯干,还有上肢。所以他才会袭了胸才说有效
第16章 Intro.心照不宣
江识野觉得自己心尖儿被戳了一下。
心跳得很重。
这大概是人面对一个“冷兵器”的本能,他想。
岑肆说完就收手了,他还处于这种没出息的本能中。
过了会儿,他才有些慌张地从他目光里挣脱,突兀地挤出两个字:“幼稚。”
岑肆低低地笑,很简单的笑容,像是玩够了,两步迈过来走近江识野。
伸出左手。
“给我。”
“……给什么。”
“佳得乐啊。”
“哦。”江识野这才回过神来,把佳得乐扔给他。
岑肆仰着头猛灌两口,银芒顺着喉结下滑抖落。
“我只有一瓶佳得乐了,下次有多的就给你哈。”他说,听起来既小气又大方。
江识野嗯一声。岑肆问他:“想试试么。”
“试什么。”
“击剑。”
江识野摇头:“不了。”说着便欲盖弥彰般喝了口马克杯里的水。
岑肆看着他:“也是,还是去训练馆里试比较好玩,以后有机会带你。”
他说着,就把江识野手中的马克杯端了去。
江识野的手指本就轻轻松着,马克杯一下就被拿走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手掌便马上贴上了另一只大手。
像是被太阳炙烤得暖烘烘的海浪,在他手里蹭了一圈儿,然后又迅速退去,留下个冰冷的金属。
岑肆把击剑塞给了江识野,两手在狭小的枪柄上短暂地触碰包裹、分开交换,上面还裹着一层上一个人的手攥出来的温度,现在又被另一个人握上。
“那给你摸摸未来世界冠军的击剑,涨涨世面。”岑肆大言不惭。
江识野白了他一眼。
可真狂。
他掂了掂,然后往前指了指。
这种东西自带Buff,随便一拿都还挺有气势的。
但运动员的专业装备都不愿外人碰,江识野也就简单比划了下便还了回去。
岑肆笑:“不好意思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啊?”
“……”
“我就算想嘲笑你也不会说出来的,任何人在我面前耍剑都是小儿科。”
“……”
江识野觉得岑肆在骂他,又像在骂自己。
他打算走了,欲开口——岑肆说:“我饿了,去找点儿零食吃。你坐着。”——便又闭嘴,坐到沙发上了。
在岑肆家里又跪又蹲,还真没坐过。
Baxter的异形转角沙发,他坐在边缘,微微弓身两臂撑在大腿,是有些局促的坐姿。后来岑肆半葛优瘫地坐在他旁边,腿大喇喇地敞着伸直,连带着他也微陷进去,手不禁又放松地撑在了磨砂皮上。
岑肆的零食是即食鸡胸肉。一个大袋子里装着一小包一小包,他像小孩儿炫耀存钱罐里的硬币一样哗啦啦倒在沙发上,他们俩中间。
“吃吧。”
江识野突然觉得挺神奇的,后知后觉地想了下此刻的场景——他竟然和岑肆在一起,京城、他家、心平气和吃鸡胸肉……他们好像已经自动切换到了一个熟稔和谐的新阶段,都没有过渡。
他忍不住想起在来京城前最后一次见岑肆的时候,明明还有火药味来着。
这火药味主要来源于自己,那会儿岑天才已经相当日理万机,忙着在外面训练比赛,一般不回学校。
但每次回都能有意无意地讨他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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