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煮个面,总不会比对付停职调查还难。”方予诤勉强维持着“什么都会”的人设。 柏原靠上旁边的料理台,只见方予诤洗菜的动作还算熟练,但到切菜就露了馅。刀在他手里有点不受控制似的,切葱花勉强凑合,只是大小不一,轮到午餐肉时,就力不从心了,厚薄不均,边缘毛毛糙糙。 “要帮忙吗?”柏原“嘶”了一声,问。 “不用。”方予诤头也不抬,专注地盯着案板,一丝不苟地完工,接着找出一个小锅,接了水放在灶上点火。 等水开的间隙,他拿出两个碗,笨拙地往里面倒调料,生抽的量让柏原下意识抿住了嘴唇。接着他把面条下进去,用筷子搅散,然后是午餐肉片,青菜。他盯着锅里翻滚的面条和食材,看起来比签合同的时候还谨慎。 “差不多了吧?”柏原看着面条变软,青菜也塌下去了。 方予诤用筷子夹起一根面条尝了尝,点点头,关火。他拿起汤勺,小心地把面捞进两个碗里,再舀上热汤,这一步倒是稳稳当当。 两碗面端上那张临时支起的折叠餐桌。清汤寡水,沉着几片厚薄不一的午餐肉和蔫软的青菜,卖相实在普通。但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调料混合的香味,还是让饥肠辘辘的柏原立刻动了筷子。 “好吃。”柏原咽下面条,抬头对他笑,眼睛依旧亮亮的,“很暖胃。” 方予诤见状,也低头吃了一口:“……嗯,熟了。”柏原笑嘻嘻地安慰他:“还不错啦,我一碗不够吃呢。”方予诤听着 ,作势要把自己的面条挑给柏原,后者竟然真的去接:“给我吧。”这下又心软得不行了,方予诤感慨:“还不如点外卖。” “别妄自菲薄呀,万事开头难。”——如同这个新家。 逐渐安静的餐厅,只剩下筷子碰到碗边的轻响。天色暗了,邻居家的灯火开始星星点点地亮起,像是也在庆祝他们新人生的第一夜。 “明天,”方予诤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我约了人,谈个项目。我想先从工作室开始做,再考虑注册公司和租办公室的事。”柏原应了一声:“几点?要我一起吗?”以前共事时,方予诤的重要场合他都会参与,像是有点肌肉记忆了。 “你上你的班,”方予诤笑道,“我可以做好。”柏原连连点头。方予诤接着说:“下午约了郑律师,把放弃补偿的最后手续签了。”“好。”柏原没多问,起身收拾碗筷,“那晚上想吃什么?我到时候去买菜。” 絮絮叨叨的行程安排声中,柏原低头洗碗,水龙头哗哗响。方予诤走到他身后,看着他脖颈弯出的弧度,还有T恤下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的肩胛骨。他伸手,替柏原解开围裙的系带,动作很慢。 柏原洗碗的动作停住,没回头。方予诤顺势环过他的腰,手掌隔着薄薄的T恤,熨帖在他平坦温热的小腹上,下巴抵着他的颈窝,深深呼吸。 “都过去了。”柏原关掉水龙头,仔细擦干手,转过身回抱住方予诤。他知道可能有些事情,还需要时间来疗愈,但是他已经不再担心方予诤会走不出来。 “嗯。”方予诤应道,冰冷的墓碑、刻毒的言语、被迫交还的房产和戒指带来的落寞,正被这个相拥的时刻慢慢覆盖。 过了好一会,方予诤才松开怀抱,走过去打开客厅角落里的一个储物箱。里面是一些他最后的私人物品:柏原的画,他的钢笔,记事本,旧相框,还有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子。 方予诤拿出那个小盒子,拉着柏原在还套着塑料膜的沙发上坐下。 “戒指还回去也好,”他眼神专注地看着柏原,“但是你不能没有礼物。”盒子被翻开,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银色的金属片,形状并不规则,像一片积雪,在黑色绒布的衬托下,又像一轮银白而袖珍的、永不沉落的月亮。 柏原好奇:“这是?” “有次去出差,在琉森湖边一个小店里,我自己做的。”方予诤拿起那片银饰,感受着它手工敲打的痕迹,“我没有动手的天赋,做得不是很好看,所以一直也没拿出来,但这是我唯一亲手做的。” 他拉起柏原的手,将那片温凉轻轻放在后者的掌心:“你可以把它穿在链子上,或者就收着。有些东西交出去了,不是结束。”他抬眼,深深看进柏原眼底,“是新的开始。这个,只属于你。” 柏原低头看着。它确实很轻,不精致,甚至有点粗糙,但他喜欢。方予诤说过,只要他喜欢,那就够了。 一股暖流从掌心直冲心脏,鼻子有些发酸。柏原用力握紧了那片银饰,金属的边缘硌着掌心,他抬起头,眼眶微红,嘴角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好看!我喜欢!”方予诤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后来总有些疲惫的眼睛里也终于漾起笑意:“等下我找根链子穿上。”心结解开,说话也没什么避讳了,柏原笑道:“穿戒指的链子还在。” “那么就用那根。”方予诤见柏原宝贝似的把银片收好,他站起身,又充满了干劲:“好了,我去装书桌。” 两人在客厅里忙碌起来。拆包装的塑料膜哗啦个不停。方予诤不小心被螺丝刀硌到,柏原心疼地“啧”了一声,凑过来吹气。 窗外的灯火越来越密,璀璨如星。冰箱门上贴着柏原带过来的、他少年时各处收集的冰箱贴,这是他的一点小爱好,以前舍不得拿出来用。 两人一直忙碌到深夜,最后柏原走到窗台边,把原本养在自己旧卧室窗台上的一小盆绿萝放稳,别看它小,也曾见证过他们的第一次拥抱。 日子就是这样。吃饭——无论是谁做的,买生活用品,组装家具,谈工作,睡觉,争吵或和好。在有时乏味有时狼狈的琐碎里,在失去与获得、告别与重建的浸润中,一天天往下过。阴影或许不会完全消散,但终将被爱人的陪伴稀释。 当书桌终于稳稳立住,柏原欢呼一声,把两个人的电脑摆上去,脑海里已经有了他们在一起做事的场景。方予诤走过来,环住柏原的腰,将人轻轻拥进怀里,接着他低头,吻了吻柏原汗湿的额发,然后是耳廓,最后落在他的唇上。一个很轻,却异常笃定和温柔的吻。 “回家了。”他在柏原唇边低语。 时间像溪水,裹挟着细碎的沙砾与微光,平缓地向前流淌。 春天,洒满阳光的窗台,那盆绿萝在方予诤的照料下,很快枝繁叶茂。藤蔓蜿蜒着在柏原搭的架子上爬了很远,翠绿的叶片在微风里轻轻摇曳。方予诤租好了办公室,褚言和金仪带着简历,前来拜访。 夏天,托斯卡纳金色的阳光炙烤着乡间小路,他们骑着两辆旧自行车,穿过连绵起伏的葡萄园。白色的棉麻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两面小小的帆。二人在路边的小餐馆停下,分享一大盘淋着橄榄油的番茄面包沙拉,冰镇的白葡萄酒在杯壁上凝出水珠,碰杯的脆响淹没在蝉鸣中。 秋天,城市公园的小径铺满金黄的落叶。柏辛睿的身体情况变差了许多,一家人陪着他出来散步,秋风带着凉意,也带着果实熟透的气息,阳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在他们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冬天,阿尔卑斯山的雪如期而至,他们回到了因斯布鲁克。天空是洗练的蓝,冷冽纯净。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山峦、松林和童话般的尖顶小屋。 他们住在半山腰温暖的木屋里,午后一起出门散步,走到一片开阔的、能俯瞰整个寂静山谷和远处连绵雪峰的缓坡,满目是耀眼的白。 柏原举着手机,两人穿着厚厚的滑雪服,肩膀相抵。方予诤伸出手臂,环住柏原,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柏原则微微侧头,将脸颊贴近方予诤的颈窝,充满依恋。 背景是巍峨、沉默、覆盖着永恒积雪的群山,阳光慷慨地洒满天地,在雪地上投下两个紧密相连的影子。 方予诤没有看镜头。他的目光微微垂落,正看着依偎着自己的柏原的侧脸。 画面定格。 寒风依旧凛冽,雪山依旧不语。 这张照片,后来被冲洗出来,柏原将它仔细地贴在了冰箱门上,被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冰箱贴环绕,每次路过,仍然忍不住伸手摩挲。 而这就是他们的一站,他们的四季,是两个相爱的人的平凡世界里,最隽永的停靠与安宁。 (正文完) 我们下一站马上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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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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