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七月最热的那几天上山,拍老太太扭秧歌。”周允行慢条斯理地说,“要我就不踹桌子,不给那老秃头开个瓢我跟他姓。” 屏幕上,一个接一个的镜头交错而过,半个多钟头的片子从头放到尾,光线投射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直到放完,谁都没再说话。 “和第一版差别太大了,”史波看完叹了一声,“他这片子剪了几天?” 周允行握着鼠标,把《School Ruined My Life》的成片导进U盘里,边说:“四天,打回来光我知道的就有两次了,前天他找我补拍了一组空镜头,又费了半天的时间。” “知道的是老刘要敲打他,不知道还以为——” 周允行接了话:“要敲死他。” “啧,心疼我小乐乐。”史波开了灯,随口说,“昨天晚上简帆跟我哭诉,说郑奕惊那小孩儿又给乐乐惹生气了,一连几天连他的名字都不能提,一提就炸。” 周允行抬头。 “我想着也不至于啊,五星级酒店的餐点给他送过去都能生气,那小孩儿是有忌口还是干嘛?他的本体难道是不能吃香菜的小公主?” 史波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就乐乐现在那副猝死样,哪来的精力惹他生气?” “耍小孩子脾气呗,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周允行往外走,“我回趟学校,你一会儿给他点个外卖吧,让他醒了吃。” “嗯,行。” 到凰艺,他先去了祝云乐的宿舍,给他翻出一沓复习资料,又另外联系上几个同届导演系的学生,打印出去年的考试大纲。 等再回到沙汀湾,史波点的外卖已经送到了。 他把东西放进书房,出来时史波一指隔壁房间:“你去叫他起来?” “嗯。”他点头。 进到祝云乐的卧室里,他还没看到人,先被里头的冷气冻得一激灵,这空调温度调得也太低了。 可能是拉片的习惯,只要是祝云乐一个人在房间就别想开灯拉窗帘,他能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样摸黑过活。 周允行犹豫了一下,给他开了床头的壁灯,柔和的光线下,祝云乐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合着眼睡得正熟。 周允行站在床边,默默地低头打量他。 除却亲人外,他可能是看过最多祝云乐睡脸的人,尤其是这一年,这人能忙到一个月都睡不了几次整觉,好几次帮他复习,他都能中途睡过去。 周允行无声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往他被子上轻轻一拍:“乐乐,醒醒。” 祝云乐皱了皱眉,没被他叫醒,转而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他正准备叫第二轮,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啊——”地一声歇斯底里惨叫起来。 周允行猝不及防被它吓了一跳,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去,祝云乐坐起身,靠在床头缓缓打了个哈欠,边接了电话:“喂,妈。” 他这才反应过来,噢,不是手机成精了,那是祝云乐给他妈设的奇葩铃声。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祝云乐是这么解释的:“真不是我故意要吓你们,我妈这个人,五秒内没接她电话,她就要怀疑我是不是被人绑架撕票了。” 他当时随口客套了一句:“那你妈妈一定很关心你吧。” 而祝云乐愣了愣:“呃,也没有,她可能以为我还在念高中。” . 祝云乐发现了坐在床沿边的周允行,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接着对电话里的人说:“啊?我没事,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嗯,祝你和叔叔度假开心。” “暑假我也不回家,要去外面实践拍片。” “好,爱你,拜拜。” 他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搁在枕头旁,困倦地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头晕……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吧。”周允行说,他往前坐了坐,想摸摸他的额头,边问,“要不要起来吃——” “晚饭”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祝云乐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就靠进了他怀里,绸缎一样柔软的黑发冰凉凉地贴在他脖颈上,他还轻轻蹭了蹭脑袋,撒娇般叹了一声:“允行,我好累。” 周允行登时浑身僵住,几秒后才抬手在他脑后轻轻一按:“别闹了,起来吃饭。” 祝云乐正要说句什么,史波出现在门口,适时咳嗽了一声:“你俩还在里面干什么呢?” 他悄悄攥紧的拳头按在周允行大腿上,接着故意一抬头去撞他的下巴—— 周允行像是提前预知了他的动作,将他一把摁住,顺势往他脸上一捏:“说了让你别闹。” “操,我是不是有点多余?”就算房间只开了一盏小灯,史波也觉得自己要瞎了,“哎,你们到底在一起没?” “没有。”照例只有周允行一个人的声音。 “算了,我也懒得管。赶紧出来吧,你俩再不出来汤都凉了。”史波走出房间。 周允行站起身,替他关了凉飕飕的空调,接着回过头,轻声说:“乐乐,试试喜欢别人吧。” “那你就别管我啊。”祝云乐下床穿鞋,如是说。
第14章 有意 晚饭后,祝云乐想溜回卧室睡觉,被两个人强摁在书桌前,让他至少先复习一个小时,不然期末考肯定玩完。 周允行把窗帘拉开,阴深的穹顶夜光自外透进来。沙汀湾距离市区太远,入住率尤其低,周边只能听到虫鸣鸟叫和风吹树叶的沙沙簌簌声,也难怪祝云乐不怎么愿意到这儿来。 “你别开门,”祝云乐搂着个企鹅靠垫又打了个哈欠,抬手一指落地玻璃门外的露台,“我昨天晚上剪片的时候,有蚊子一直在我耳朵边嗡嗡嗡的。” 史波啧了一声:“住别墅的烦恼。” “那你点个蚊香?”周允行说。 “不用,我买了驱蚊手环,正好去皋平镇的时候能用上。”祝云乐一提到“皋平镇”就有点心态崩溃,“我不想去边缘村沟啊,它那狗凶人也凶的。波哥,你还记得村口卖杂货那老太太为了骂你追出去半公里远吗?” “操。”史波踹他的椅子腿,“你给我闭嘴!” 祝云乐瞥他一眼,接着说,“我们都以为你是对她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结果我只是借了个单反把镜头对准了她狗儿子的玉体!”史波瞪他,“行了吧,全世界就你长嘴了是不是!” 祝云乐立马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他接着说,“但可能因为你是当事人,你不能理解我们作为围观群众那一瞬间的心理冲击和之后无穷的快乐。生活太苦了波哥,我就指望这个笑话快乐我下半年了。” 在史波跳起来扑向祝云乐之前,周允行及时站出来制止了这场殴斗,一指祝云乐:“别贫了,复你的习去。”继而转向史波,“一直这德行你跟他计较什么,你微信来消息了,是不是有人找你?” 史波下意识低头瞅了眼手机,接着一叹气:“又嚎过来了,”他看向祝云乐,“乐乐,你到底干了什么让人家小孩记恨你几天?” “啊?什么?”祝云乐一愣,回忆了一下,才试探着说,“因为我……把他删了?” 史波瞪眼,不可置信:“好端端的你删他干什么?” “不然留着?”祝云乐神色不变,低头翻起了书,“然后看着他慢慢变成列表里再也不联系的陌生人?” 郑奕惊只是考完没事干,顺便过来帮个忙而已。他会在七月份填好志愿,九月份飞往另一个城市学习生活,以他的家境,申请留学出国深造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如果不刻意保持联系,那他跟祝云乐他们这辈子都只会有这一次偶然的交集。 “那也别——”史波说到一半自己就住了嘴,“算了,就这样吧。” 周允行低头,见祝云乐一副恹恹的模样,想了想说:“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是挺喜欢的,”祝云乐坦然点头,“毕竟小朋友那么可爱,惹他生气太好玩了!” “让他知道了过来咬死你!”史波哼声说。 “你这样挺不尊重人家的,难怪他生气。”周允行默默把手机递到祝云乐跟前,页面停在朋友圈的一条动态,“乐乐,跟他道歉解释一下吧,说你不是有意的。” 屏幕上的名字是郑奕惊,他就发了三张图,前两条是暴跳如雷的大老虎,最后一张看起来像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白纸,要放大了仔细看,才能从右下角的小角落里找到一只小小的熊猫趴在地上默默流泪。 祝云乐盯着那只小熊猫看了半晌,把手机还给了周允行,全然不在意般没心没肺地说:“我不,我就是有意的。” . 周允行和史波在晚上十点前离开了沙汀湾,回到学校。 没人在祝云乐反而不困了,他走到落地玻璃窗前,静静凝视岑寂的夜色。周遭一片暗色,天也沉得厉害,不见一颗星星。 他心里蓦地难受起来,像是身处在一尊华而不实的冰冷墓地,空气里的每一缕浮尘都让他感到窒息。 在祝云乐十岁的时候,他不靠谱的浪荡子亲爹失踪两年,法院判了离婚。之后老妈再婚,嫁给了当时房地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有钱叔叔。叔叔另有一个大他五岁的儿子,因此谁都没有考虑再生二胎的事情。外婆说她妈是一个缺心眼的傻丫头,每天吃吃玩玩就好,没脑子去起别的坏心,和叔叔倒是一年比一年好,每年都会一起出去旅行。 这样的话,等他从皋平镇回来,家里就只有他没有血缘的大哥会在。 太没意思了,还不如不回。 他拉上窗帘,想着反正也不困了,不如去二楼起居室随便翻张碟片看,那里被他改造成了一个家庭影院。 错身经过书桌的时候,他不小心撞到鼠标,屏幕一下亮起来,还停在《School Ruined My Life》的最后一个镜头。 少年自高墙上跳下,灰白色的额发被风吹开,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与镜头短暂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眼底的微光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这个镜头应该是被周允行反复看过,导素材的时候他就说过,所有的要素都恰到好处,这是整部片里他最满意的一个镜头。 祝云乐重新坐下,拖动进度条把这一幕来来回回看了十多遍。 像是在短暂的一分钟里,和屏幕里的男生对视了不知道多少眼。 他把画面停在最后一秒,后仰靠在软椅上,睫毛轻轻阖动几下,任由思绪漫无目的地在虚空里打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叹了口气,抬手从桌上摸索到手机,点进拨号。 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拨出一组数字。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对方接了电话,是冷淡的一句:“喂?” 久违的尴尬席卷过来,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小朋友,还没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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