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对于小孩,甚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 自那之后,孟垚就再也没和任何人比试过弹弓,也不再在人前拿起弹弓。孟垚认为他遭到了欺骗,他是有脾气的。 所以,孟垚才不是什么窝囊废。 当他这样和裴书聿说时,对方意味深长地嗤笑了一声。 “那就不要再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否则别人都以为你是天生的仆人。” 孟垚有些伤心,裴书聿怎么能如此毫无负担地对别人说出这么直白伤人的话,但他又生不起气来。裴书聿和别人不一样,大少爷才不会闲得没事做故意挖苦他,说这些话大概率也是为了自己好吧?不想让自己被别人胡乱指使,难听是难听了点,但出发点总归是好的,不然他怎么不对别人说这些话?而且,他从来没对梁宇飞和徐政华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这样看来,在宿舍里,裴书聿应该是最喜欢自己这个舍友吧? “我只是过意不去,没有讨好他们的意思,更不是什么仆人,人家喊我吃饭说明人家把我当室友呢,不像你,你都是自己一个人吃……” 说到后面那两句时,孟垚的音量陡然小了下去,眼神还偷瞟着对面床的裴书聿。 裴书聿穿着短裤,脖子上挂着红色头戴式耳机,背靠着墙,一双大白长腿盘在一起,腿上搁着苹果笔电,修长的手指敲来敲去,眉心微微蹙着,不知道在干嘛,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麻烦。 闻言,他抬起头,很不可思议地说:“难道你要我和你们一起吃食堂那种糟糠?没什么油水就算了,那些菜还极有可能被什么蟑螂老鼠苍蝇爬过,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和病毒,这种东西吃下去跟吃路边垃圾桶的剩饭剩菜有什么区别,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思?” 裴书聿的表情震惊极了,看上去就像孟垚刚刚说了什么要置他于死地的话。 “哪里有这么夸张,食堂很干净的好不好,我吃了这么多天都没看到你说的那些情况……” 孟垚小声辩解,他觉得裴书聿未免也小题大做了,好歹这是北京的高校呢,卫生哪有他说的那么不堪,他自己吃着都不知道有多香,而且还便宜,这对于他这种经济困难的学生简直是福利好不好。 “你不知道吗?去年一年,学校光是食堂卫生问题就已经被校友匿名举报了一百三十六条,并且在各大论坛平台都有专门的帖子来吐槽,楼层都能从北京盖到你家。你那手机是拿来干嘛的,当老人机用的吗?” 还没完,裴书聿接着攻击:“也是,你这个是杂牌机吧,我看你每次打开软件都要加载个十来八分钟,也就你能受得了这破东西了,要是别人,早都得摔了。” “……,”孟垚被他怼得哑口无言,什么叫做破东西,这可是他辛辛苦苦进厂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买的新机,虽然是便宜了点,但它该有的功能都有啊,孟垚对它的要求也不高,而且哪里有十来八分钟,最多偶尔消息多的时候卡那么一下下。 “你怎么知道人家匿名投诉了食堂卫生,数量还记得那么清楚……” “哼,这是背调,背调你懂吗,见什么人,去任何地方不得对它做一个全方位的背景调查啊,何况是饮食这么重要的东西。” “啊,就算这样,人家也不是投诉到你那里吧……,你怎么会知道人家投诉了一百三十六条,还记得那么清楚……” 没素质的裴书聿又骂人:“你是白痴吗?要不是你全身上下一股穷酸味,我真要怀疑你这个大学是不是买来的了。” 裴书聿在想,难道开学那天,宿舍里那么多领导白来了吗,他想查一下后勤处的邮件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孟垚鼓起勇气反驳他:“喂,可不可以不要说话那么难听啊,我的大学当然是我自己考来的了!你不要光凭你的印象就说别人是白痴好不好,这很伤人心的!” 孟垚太委屈了,他辛辛苦苦挑灯夜读了三年,六百五十六分里的每一分都是他实打实地写出来,背出来,算出来的,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侮辱他的智商呢?就算是长得漂亮也不能忍受啊! “哦,我看你每天笑兮兮的,看起来比我们家院子里那条只会鬼迷日眼的狗还要乐观,还以为你除了开心之外就没有别的情绪了——,” 裴书聿本来已经说完了,但对面貌似依旧在为这句话伤心,为此,他又敷衍地补了一句:“抱歉,下次我会注意不对你人身攻击,至少不攻击你的智商,毕竟我们是校友——虽然我本来就没这个意思,你非要误解那我也没办法。” “好吧,我原谅你了,但是你以后不要说话这么……直接好吗,没有多少人受得了你的……” 孟垚非常真诚地建议裴书聿能改一改说话的方式,他很害怕这样下去,哪天裴书聿会因为他这张嘴而招来祸端。 裴书聿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很正常啊,我说的是实话,只是很多时候大家都不爱听实话而已,难道这是我的错吗?而且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什么谁管得着,法律没告诉你,每个公民都具有表达权的吗?” 裴书聿这张嘴确实太厉害了,孟垚听完霎时就哑火了,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嘴笨,比不上裴书聿,巧舌如簧,黑的能说成白的。 孟垚放弃了和他继续争论,他的时间宝贵,匆匆洗完澡后还要跑下去集合地点,接着进行晚训。 回来的时候,裴书聿正好从浴室出来,精赤着上身,头发还湿漉漉的,肩膀上搭着条毛巾,脏衣服丢到桶里,看也不看,反正明天管家会过来带走。 孟垚见他擦了几下头发就把毛巾放了回去,然后套上睡衣,刷了个牙就准备上床歇着了。 孟垚他们今晚没怎么训练,时间全拿去唱歌和跳舞去了。教官教他们唱军歌,又和隔壁营的对唱,比谁嗓门大。孟垚嗓门既不大,五音更是不全,就这么浑水摸鱼了一晚上,身上压根没出多少汗,现下擦了个身就完事了。 见裴书聿又没有要吹头发的打算,宿舍里还开着空调,孟垚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你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裴书聿分过来一个眼神,没说话,但孟垚神奇般地读懂了他在说什么。 “要你管。” 孟垚又垂头丧气地爬上了床,没多久梁宇飞和徐政华就回来了,两人一进门就脱了衣服,好像之前去做了什么运动一样,满头大汗,一个接一个地往浴室冲,洗澡又洗头,还不穿上衣,也没人吹头,甩两下就当完事了。孟垚这会又不像刚才那样,担心室友感冒什么的了。 毕竟梁宇飞和徐政华的身体素质很好,不像裴书聿,虽然裴书聿是他们这里最高的,但人家可是生着病呢。 你看,裴书聿又咳了一声,孟垚把这罪怪到刚刚一进来就把空调温度调低的梁宇飞身上。裴书聿是很怕冷的,据孟垚的观察来看,他那么长一条人,睡觉总把自己缩成一团,宿舍里只要开了空调,他很快就要给自己的腿盖上被子,一点冷气都吹不得。 凌晨两点,整栋宿舍楼已经陷入沉睡当中,610室的鼾声从孟垚下床缓缓传出,此时的孟垚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手里正握着空调板,滴滴三声过后,宿舍的温度由18℃上升至了21℃。 孟垚爬上床之前,又顺手把裴书聿露在外面的手腕给提回被子里,动作轻轻的,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玻璃一般。 手好白,好软,但好冰,孟垚想。 第5章 给你药 第二天中午,不知道是不是孟垚的乌鸦嘴应验,还是裴书聿的身体太弱了,孟垚发现他居然真的感冒了。 起初是孟垚在寝室听到裴书聿有不规律的咳嗽声,尽管平常他也会偶尔咳上几回,但咳的次数不多,一般不会超过三次。可这回,孟垚发现裴书聿仅仅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就已经擤了五次鼻子以及有四次超过三秒以上的长咳。 孟垚坐在桌子上侧目偷瞄,发现裴书聿的鼻子已经被纸巾擦得泛红。再这样下去,孟垚怀疑那一块皮肤一定会被残暴的裴书聿擦破皮。为此,避免事态恶劣,他鼓起勇气,在自己的衣柜里折腾好半天,然后在行李包的内袋里掏出他在家里准备过来的药物。 普通的白绿色盒子999感冒灵和同色系瓶子的抗病毒口服液。很常见的药物,孟垚每次开学都会自己给自己准备这些东西,尽管很少用到。 他若有其事地挪移到裴书聿的床头,伸出食指蜻蜓点水般地戳了戳裴书聿的右肩,接着非常郑重地把药递到他面前: “你这是感冒了,先喝点药吧,以防万一严重了……” 裴书聿正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从孟垚的角度瞅过去,只能看见他那如峰峦般的挺鼻。 他戴着耳机,灵活的手指正操控着底下快要占据平板三分之二屏幕的贪吃蛇,到了关键的时候,肩膀突然被谁点了一下,裴书聿以0.01秒的分差撞上另一条小蛇的尾巴,游戏结束。 没能破掉自己上一把的记录。 裴书聿一把摘下耳机,没好气地瞪着孟垚:“干什么!没看见我在破关吗!” 孟垚显然也看到了刚刚他不小心闯的祸,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你生病了,给你拿点药。” “不吃!”裴书聿看向那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脸上很是嫌弃:“这什么鬼药,你是医生吗?为什么乱给别人开药?万一喝死了你负责啊?” 孟垚一听,震惊了,裴书聿怎么能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呢,难道他小时候感冒发烧没喝过?他们村里不识字的小孩恐怕都不见得会不认识感冒灵吧,再者,就算不知道,自己还会害他不成? 他有些着急地解释:“这是很常见的感冒药!喝了就能好的!我每次流鼻涕了就喝这个!” 裴书聿不认识这些完全是有原因。 他的健康是由家里私人医院的主任医师全程负责的,他从小至大的身体数据全程记录在医院的私人数据库里,每年体检一次,数据库的数据也会随之更新,一旦医生发现有哪些指标出现波动,就会即刻报告到相应科室的一把手。所有的药物,无论大病小病,全部是根据他个人的身体状况进行特制的,药物会被拆解成可入口的状态送到裴书聿手里。所以,裴书聿是真的没见过感冒灵这种东西,更别说让他喝了。 “不要,”裴书聿没什么兴趣地又看了药一眼,还是拒绝,不过可能觉得孟垚是好心,就多和他解释了一句:“待会管家来送饭的时候,他会报告给医生的,我不喝外面的药。” 毫无退路,完全不打算接受,裴书聿还挺客气地说了声:“谢谢。但你不要讨好我。” “好吧。”孟垚无语,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要误解自己,“没有在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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