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回去了。”
他终于找到店里的通讯录,把它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指快速翻动着页本。
“……”
“知道了。”对面长长叹出一口气,“先忙吧,有空再聊。”
电话“嘟”地一声挂断了。
小店员脸上什么明亮灿然的笑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他沉默地拿起通讯录册,从地上站起来,发觉男人正在盯着自己看。
这顾客看他好久了……
宋知平复好情绪。
“就这个,我问问吧,不一定行。”他给男人指指本上一串数字,照着上面的号打了电话。幸运的是,那厂家很好说话,声称经销商正好就在附近,待会儿会把新品各带一个。
“成了。”宋知把手机顺手扔在柜台上,“半小时后就到,您又得跟我在这儿歇会儿了。”
“一共多少钱?”
他在收银机的键盘上敲敲打打几下,抬头告诉男人:“凤凰单丛两斤,拢共4200。抹个零儿,收您4000整。”
“包装呢?”
“不用您付了。”宋知撇撇嘴。
男人掏出钱包,划卡。
“您司机这一行,也挺好干的吧?”宋知说话时并没有看对方,他对着收银机显示屏做入账,嘴上也不忘跟人搭话。
方成衍不知道这店员在说什么,直接选择无视。
“我继续坐一会儿。”男人说。
“行,欢迎,我闲着也是闲着。”宋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客套式的笑容,跟刚才打完电话时,那副神情落寞的样子截然不同。
方成衍这次直接坐在了狸花猫旁边的木椅上,他刚坐下,便瞧到小猫的耳朵往后收了收——
它八成是听到了动静。
男人伸出手来,轻轻地掻了掻它的后颈毛……
等宋知入完了账,再朝毛尖儿看过来的时候,一人一猫已经和和美美、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这画面很是和谐。
方成衍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摸猫头的时候却格外轻柔。也不知道是因为会摸,还是手心里自带什么魔法,毛尖儿在他手掌之下呈现出无比的乖顺,甚至还把头仰高一点,配合他摸。
“好摸吗?”
宋知绕过柜台,蹲在毛尖儿前边,手指轻轻掻了掻猫猫的下巴:“才喂了一个月,胖多了,刚捡到它的时候,骨头都露出来了。”
“是吗?”
毛尖儿闭着眼睛,一副沉浸享受其中的模样,还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那天也下雨,我见它在别人车轱辘底下钻着,就把它捡回来了。”
他伸手摸摸毛尖儿的前胸上的软毛:“小可怜儿一个。”
小猫蜷着,店员蹲在地上的姿势看上去也像是在蜷着。
“那你呢?”男人问道,他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这一句话更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什么?”
什么你呢?
宋知纳了闷儿了。
方成衍仍在用手温柔地抚摸毛尖儿的后颈,由顺滑的表层皮毛摸至底下柔软的茸毛,那触感又轻又痒又绵软。他以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地将目光转移到地上的宋知:
“你刚刚接电话的样子也有点可怜。”
这话十分直白,又十分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宋知是谁?
他更不是什么等闲人物。
他反应几秒,忽然轻笑一声。
抬起头和男人直直地对视,把眼睛微眯起来:“怎么?说这话,喜欢我啊?”
“很有兴趣。”方成衍毫不避讳。
宋知脸皮也厚:“谢谢,也没什么毛病。”
“我嫂常说我打小就这么招人稀罕,没辙。”他大咧咧地看着方成衍。
半大小伙子,自己夸自己,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总裁脾气怪的鸭痞。
第3章 凤凰单丛
他这话听着像在转移话题,又透着那么点儿浪荡的劲。
茶庄内的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
不过,这沉默便立刻被下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适时地打破。
宋知还以为是刚才联系的厂家快到了,忙起身去接。结果刚接通的下一秒,听筒里便传来语速极快的咒骂声,还夹杂着大声嚎哭的背景女声,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叫人的心弦一瞬揪紧。
“宋知!你给我解释清楚!”
“那男的怎么还敢上家里找你!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宋父暴怒,对着听筒声嘶力竭地大吼。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仿佛是从咬着牙硬挤出来的一样,每一个字都十分用力。
“你喜欢男人!”
“你有病!”
这一句叫宋知脸上的神采瞬间黯淡下来,他手上迅速摁断电话,傻傻站在原地,一时居然不知道如何消化这突如其来、劈头盖脸的痛骂。
——宋知和一个人在一起五年。
两人年少时不知深浅、不经世故,天真地相约以后去国外结婚。但两家人早已积怨已久,宋父不接受儿子和男人在一起,何况还是仇家的儿子……
但宋知那时候什么都不怕,他一向是娇生惯养、嚣张跋扈的京城小太爷,认为只要两个人坚定心意就得了,根本不管他老子什么意见。
结果在那个节骨眼儿上,他发现张令泽那傻X一早就开始出轨。
他本来不喜欢男人,张令泽是他的高中同窗。19岁的张令泽整天围着他转,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五年后,他却能一边对着宋知怼天怼地的发誓,一边又趁宋知休息,转身给别人发酸啦吧唧的情话。
宋知震惊于对方的虚伪,一时怒不可遏。又难过又恶心,一度找了个偏僻的远郊房子,闭门不出。
而亲哥在去找他的路上,意外遭遇车祸,去世了。
平日里备受宠爱的小儿子,这下便成了宋家最罪大恶极的人。
父亲对他极尽恶言恶语,母亲整日泣不成声。嫂子是个很好的女人,尽管她哭得像个泪人,但对着自责几欲死的小叔子,还是一遍遍地声称不是他的错。
哥哥死后的两个月里,宋知每个晚上都要睁眼到天明。他无法在良心的煎熬里入睡,于是,决定一个人来南方。
嫂子见他眼窝深陷、脸色青白、瘦得脱相,怕小叔子再出事,便硬是跟来了。一照顾,就是一年半。
宋知望向窗外,对着南方特有的潮湿雨幕和远处墨绿色的丘陵发呆。
几分钟后,他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像是对人生彻底自暴自弃了似的,对着窗边的男人说道:
“我也对你很有兴趣。”
他伸出手,就搭在男人摸猫的那只大手上。
手指上还若有若无地带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但宋知只是轻轻覆盖几秒,旋即又收回去。紧接着,他把茶案边上平展的大烟叶卷成筒,往里塞上茶沫。
那是很长的一支烟,在他又长又白的手指下,三下两下被卷好。他递给男人一根,剩下一根叼在自己嘴里。
男人接过。
宋知凑近来点火。
外面天昏沉,打火机亮起来的时候,仿佛把他的眼睛也点亮了。宋知就着那点火,点燃自己的烟。随后,他脱力似的靠在木椅上,脸包围在升起的白色烟雾里,浑身充斥着一股颓丧的小劲儿。
方成衍摸猫的手也停下了。
毛尖儿不满地用爪子碰了一下方成衍,觉得自己受到冷落,它不满地“喵”了一声,就跳下梨花椅,迈着步子往厕所里去了。
宋知才吸了两口,他盯着指尖燃烧得极慢、出烟呛人的茶烟,不知怎的,忽然心生厌恶,转手又把过滤烟嘴用力按在白瓷缸里。
“那……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他抬头望向男人。
……
洗手间里传来希希索索的声音。
这个店员长得清隽朗逸,内里却热情的不得了。方成衍感叹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然后跟着他走进去。
宋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方成衍不喜欢被别人触碰,他冷冷地拨开那只手,然后便被小茶爷挑开两颗纽扣。
毛尖儿还在墙角的猫砂盆里,它歪着头,用溜圆的眼睛戒备地盯着这两个胡作非为的人。见宋知下一秒被人翻了个面,它惊讶地抬起一只前爪,动也不动,一时看呆了。
身上的裤子被迅速解开,摆成一个最被动的姿态。
……
……
……
宋知高昂起头,心跳得很快,但不知怎么的,他听到男人的心似乎比自己跳得还要猛烈。
箭就在弦上,双手刚刚搭上腰。
“不太……不太行……”
“对不住兄弟……”
“停停。”小店员一连叫了两个停。
“第一次吗?”方成衍在他背后冷声问道。
宋知看不到他的神情,脸红到脖子:“嗯。”
他说完,硬是转过来身体,把手隔在两人中间,内心天人交战般地和人对视了一番,最后还是把方成衍推开了。
……
“你觉得怎么样,成衍?”
老爷子的话,打断了方成衍漂浮的思绪。
“嗯?”
“爷爷在问你上午的茶,喝得怎么样?”看到老爷子神情不悦,一旁的小叔赶忙重复一遍。
“是很好。”他如实回答。
茶很好。
人,从后面握住腰的时候,感觉也很好。
方成衍回味起那触感,淡淡地往里屋的方向瞥过。
“谢谢,谢谢。”炒茶的宋家大嫂笑着提起紫砂壶,给他们的茶杯蓄满水:“听您这口音,也是打北京来的吧?”
“对,我年轻的时候在清源当了八年兵,对这儿,有感情啦。”这是老爷子逢人便要讲的事情,他带着骄傲的神情,啜一口茶:“人老了,就想去自己待过的地方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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