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说话的人是我,一个朋友,我是想问问你,他常来你们店吗?”话语别捏而唐突,周野随即补充,“啊因为他说他最近喜欢上一家咖啡店的咖啡,却又不说是哪家。我便想或许是你们的咖啡比较吸引人……” 她此刻的笑容很勉强,理由并不高明却看似合理。于是她勉为其难地回答, “那位先生的确算是我们的老主顾。频繁的时候一周来一次,偶尔也半个月一个月这样。” 她将同事做好的美式放在餐盘内,端到男人面前。 “他平常喝什么?”周野沉默半晌,悠悠地又来一句。 她怔愣了几秒,想来周先生没有特别爱喝哪一款。她时常见到他,但他也并非是来店里专门品尝一杯惬意咖啡的。他通常是坐在店内的角落,被一株巨大朱蕉遮挡半个身子。枝干粗大、蕉叶茂盛的后面,他的无框眼镜折射而出的细碎光芒只会停留在笔记本电脑上,或者玻璃窗外的公寓大楼前。 “……他没有什么爱喝的。几乎每一款都尝试过了……” 周野的手指握紧开始聚集细小水珠的杯壁,朝她道谢。热浪又掠过她的肌肤。 念想一旦生起,周遭的一切事物便随之蠢蠢欲动。它不似大海汹涌澎拜,却如江河奔流不息。 只是今年木雅山脚下的积雪应该也已经融化了,他认为自己抵达过融雪的彼岸。 星期二,蓉海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将近一年未曾见面的郑天择。 周野离开了彦也后,二人不再有利益往来,不过逢年过节时周野会多少陪郑天择闲聊几句家常。 郑天择难得来蓉海考察,周野自然需要尽地主之谊。 只是令周野出乎意料的是,郑天择来时还带了另一位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周野并未在意。但瞧见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包厢,他对身后的人总是一种似乎在哪里见过的错觉。 就连郑天择介绍对方的名字,周野也不禁对“贺源”二字琢磨良久。 三人入座后,郑天择保持一贯的派头,举起了酒杯,“周野,虽然你现在不做项目了,但这位贺总,你还是得认识认识。他可是咱们的贵人!” 周野不明所以,眼神瞥向一旁不动声色的贺源,还是朝他同样举起倒满温水的杯子,“郑总,你是指?” 郑天择抿了一口白酒,“你还记得去年咱们做得焦头烂额的那个旅游中心项目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是贺总找关系帮我们揪出评委里的内鬼。” “原来如此,那真得要谢谢贺总了。”郑天择的回答并没有令周野理清千头万绪,他还是礼貌道谢。 “你不知道?要谢还是谢谢你哥吧,小周总。” 贺源慢慢悠悠响起的声音令周野倍感熟悉,他陡然回忆起许久以前在明心居的场面。 “什么意思?”郑天择脸上浮现几分好奇。 “郑总不知道小周总的哥哥是卓世的周池吗?” 原本垂眸思索的周野,此刻也不得不回应,“我想起来了,贺总你是我哥哥的朋友。” “你忘啦?咱们早前还见过一面呢。”贺源睨着眼打趣。 “等一下!究竟什么情况啊?!” 二人看向满脸费解的郑天择,贺源止不住笑噱一声。 这顿饭吃得周野味同嚼蜡,贺源娓娓而来的话语并不影响他的思绪。即便贺源不说具体缘由,周野已经全然心知肚明。 只是,为什么周池永远是这样?他不配得到周池完整的信任,因而不配得知周池在他的身后所有的付出? 那股藏在心底的无名怒火越烧越旺,周野的体内仿佛烈焰灼烧。 这一周他没有诊所的预约,钟乐瑛的日程很满。因而他只好约钟医生在星期三吃顿晚餐。 在钟医生喜欢的35层海景法式餐厅,透过玻璃可以眺望远处绝美的夕阳。 钟乐瑛浅浅尝了一口雪莉酒,柑橘的气息沁入鼻腔,过于清爽的口感并不符合他的味蕾。他朝沉默寡言的周野略微挑眉,有些无奈地勾动唇角。 “虽然呢,不是问诊时间我不谈论病情。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可以给你一些感情上的建议。”钟乐瑛说完,又轻轻咳嗽一声,“当然,我的感情经历也糟糕,所以建议不一定有用。” 钟乐瑛直言,周野,你在渡河。 彼岸不一定得其圆满。渡河的过程是苦修,在苦修中探索圆满的真谛。是不是一种圆满? 周野,你要渡过这条河吗? 他说不出话。 这十几年,周野难道不正是在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中吗?他一次次被河流湮没。在他的臆想里,周池的幻象也曾与他携手,拉扯起他,又将他按入水里。他们被河流冲散,他又一次次苦苦上下求索。 这段时间,父母时常在他耳边不假思索地提及周池,提及他们将要搬离绿洲小区。话里话外无一不再暗示他,他们也在学习如何去做,也能够做开明的父母。 周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无需背负道德的锁链。那么渡这条河会更轻易些吗? 钟乐瑛在餐后并未过多停留,他希望留给周野独立思考的时间。周野凝视窗外沉寂的海面,思绪不知不觉渐远。 “小野!!” 周野听见一阵惊呼,他侧身看去—— 有些事情,周野后来回忆起,他觉得是冥冥中的天意。 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蓉海遇见卓枝。 周野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卓枝将自己的手提包放在一旁,自顾自坐上了钟乐瑛之前的位置。 “嗨嗨!~怎么不认识我了?我刚在一旁用餐便看到你和你的朋友,等他走了实在忍不住来给你打个招呼。” “啊……不是,就是有点吃惊,枝姐怎么会在蓉海?” 卓枝两只手撑住红润的脸庞,浓密纤长的眼睫不停闪烁,“外派也总有放假的时候嘛~回乌清一段时间了,顺便来蓉海休个假~” “我近期也在这里,需要我带枝姐到处逛逛吗?”出于礼貌,周野硬着头皮说。 “不啦,我明天就回新加坡了。对了,你,你们家人身体还好吗?” 周野的眼中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深意,“嗯,都还行。” “你哥呢?” “他,他这几年也去冷水工作了。”他的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几下,又尴尬地打趣,“唉,要不是他工作狂,没准,没准你就是我嫂子了。” 卓枝忽闪的眼睫兀地停住了,她盯着周野,神色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释怀。 “我跟他是假的,我们从来都没在一起过。” 声音通过气流传进耳朵,再击穿耳膜。变成百发百中的利箭,朝周野的心脏飞射而来。他感觉到原本清晰有力的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 卓枝对于周野的错愕并不感到意外。夜幕降临,玻璃窗只能映照二人的侧影。她继续淡淡开口,“因为在你们眼里也‘分手’这么久了,我觉得没啥不好说的,不然一直藏着这个秘密我得憋死了。” “我和周池是同个课题组的,这个你们都晓得吧。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和他一直也只是这样的关系。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比较熟络,毕业之后我也算完全结识了周池在大学时期最要好的朋友。” “……文归吗?”周野问得很轻。 “诶,小野你也认识吗?哎呀言归正传,就是我当时很喜欢他,他也跟我暧昧了很久。我们都年轻,也没有人愿意去点破这层关系。结果呢,人家转头就跟一个相亲认识的女孩结婚了。” 服务生适时地过来给卓枝倒了杯薄荷水。 “我实在气不过,刚好你哥当时不知为什么也很失意。我就硬要他假装是我男友,一起参加文归的婚礼。你哥这个人……怎么说,这么多年也不见他谈恋爱,也不见他提起过自己感情的事。我原以为他或许不会同意,却没想到他倒是爽快。但是他的条件是让我以后需要在你家里,也假装是他女朋友。直到我不愿意。”卓枝又喝了一口水。 “你哥,真的很奇怪。我们一年只在你家里冒充一两次,但他既不谈恋爱,也不喊停。后来我要出国,只能我来结束这段虚假的恋情……” 卓枝也不明白,她只是实在按耐不住想要揭露这个秘密。可现下她似乎困窘得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自己不该说?为什么周野突然间便掩面啼泣? 周野的泪水淌入手掌,渗进毛孔里。他想这么多年,周池是不是也同他一样在艰难地泅渡? 星期四,周野躲过南海海面形成的超强台风,在蓉海市即将发布台风预警前,先行一步抵达冷水。 说起来周野去年在冷水也停留半月之久,但这座城市竟然没给他留下半点印象。 电梯极速上行,卓世的办公地点在32层,周野逐渐开始耳鸣。 来的一路他也思索良久,他与周池之间不是误会,也不存在错过。他只需要歇斯底里朝对方,索要一个答案。 周野在前台陈述自己来寻周池,前台还未答话,身后找档案的齐悦礼听闻声音抬起头来。 她将手上尘封的档案盒在角落扬起,抖动完上面布满的尘灰。继而对周野莞尔笑道,“你是,周总的弟弟。来找他吗?” 连续几日都与故人重逢,周野不禁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起面前的人,却还是想不起来。 “对,我来找他。” “我是他的助理,你叫我小齐就好,我带你进去吧。”说完,便带着周野往周池的办公室走去。 周野的两只手蜷成一团,稍稍用力。呼吸在不知不觉中重了几分。齐悦礼似乎瞥见周野紧绷的神态,露出淡淡的笑,“周总今天没来。” 周野脚步一顿,一口气才缓缓舒出。随即还是跟上齐悦礼的步伐。 周池的办公室还是一如他记忆中的宽敞明亮,齐悦礼在会客沙发前朝他微微摆手。 其实周野并不想坐下,周池不在,他只想问他哥此刻会在哪里。 齐悦礼没有随周野一同落座,反倒是缓缓走到周池的老板台位置,将一副约莫10寸左右的画框拿在手中,又扯过一侧的面纸擦拭。 “周先生怎么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是周总弟弟?” 齐悦礼的声音略显冷清,周野两手分别放在大腿上,正襟危坐的姿势反而令他坐立难安。 “不大清楚,不过我哥不在公司的话……”周野思索片刻,“齐小姐知道他在哪里吗?或者我先告辞。” 周野大腿绷直,正欲站起身,他瞧见齐悦礼拿着画框朝他走来。 “因为周总的桌上一直放着你的照片。”齐悦礼自问自答,将相框摆在金丝楠木的茶几上。 不到一周,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令周野意想不到。 眼前的照片是当初他与周池前往木雅附近无名冰川时留下的。那天他笑得龇牙咧嘴,他让周池帮他上拍几张,他还记得自己差点跌倒在冰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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