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醉鬼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靠着墙站得随意的祁砚知时,那疼得吸气甚至带了点儿委屈的模样看起来真有几分可笑。 可惜,祁砚知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恶劣,一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面孔配上随便出首单曲就能让业界大半音乐人深深折服的才华,外貌也好,能力也罢,祁砚知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可以说是顶配中的顶配。 然而就这么一个年少成名的天才音乐人,祁砚知这三个字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代名词。 白的壳子,黑的芯子,长得好看那就偏不露脸,大众想让他多做些流行音乐,祁砚知就偏爱玩儿迷幻摇滚,节奏越强烈,音调越变化他就越喜欢。 选这家酒吧的原因也很简单,够噪。 刚发完一首给某珠宝品牌写的商业单曲,现在的祁砚知急需寻找一个足够喧闹的环境发泄自我。 酒都还没喝高兴,莫名其妙就被人拦着耗在这里,正愁有气没地儿撒的祁砚知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撞他枪口上的傻子。 “疼么?”祁砚知栖身问得温柔,做音乐的基本都有一副好嗓子,只要祁砚知想,再缱绻细腻的嗓音他都发得出。 “疼……”那一巴掌的力度真的很大,祁砚知说话的时候这醉鬼都还捂着脸满眼淬着怒火。 “真的很疼么?”祁砚知望过来的时候朝他垂眼笑了笑,染着轻松的笑意终于让这倒霉的醉鬼想起来他当时为什么要把人拦下来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就这张脸搁谁不迷糊啊!! 冷脸的时候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笑的时候右脸脸颊偏下颌的地方又会浮起一个小小的梨涡,梨涡不大却长得很精巧,像个唇边的美人痣似的,稍微动一下就能把人迷得一愣一愣。 尤其遇上谁喝多了脑袋也迷糊的时候,其实什么都还没看明白,但当那张秒天秒地的脸露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完了。 “不……不不疼,”刚刚准备骂上去的那堆脏话被短暂地犹豫一秒后哆哆嗦嗦地吞了回去。 说实话,就这么一张好看得离谱的美人面,他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还真舍不得说点儿重话,哪怕对面这位打人是真疼啊。 祁砚知继续栖身缓缓靠近眯起了漂亮的桃花眼,沾了几分艳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干净而又不容抗拒的男声清晰地吐出一句, “不疼就快滚,不然就去死,听明白了吗?” 一八七的身高慢慢逼近的时候压迫感十足,对面那人瞬间酒醒了一半,被打的那巴掌还在脸上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他面前这人实在惹不起。 但他同时又想,上一辈老人话说得果然没错,越美丽的事物往往越危险,尤其把这话放到人身上,简直就跟箴言似的一听一个准儿。 “明……明白了。”对方声音弱弱的,捂脸时的眼神既愤恨又带了点儿掩饰不住的害怕。 祁砚知其实想说他不吃人,但他才刚退开半步,这人就不带丝毫犹豫地,立刻跳着台阶冲了下去。 一口气都不带歇的那种,看得祁砚知嘴角实在忍不住抽了抽。 “我有这么吓人么?” 祁砚知在下层的平台处稍稍停了会儿,没走下去,就这么沉默地朝下望着,上层平台撑在扶手边的蒋昭南莫名觉得有点冷,披在肩上的西装被他理了理顺势穿了回去。 还没等蒋昭南抚平袖口的褶皱,那道收起了锋利,平静到开始显露出悦耳的嗓音近乎是砸一般落在了他的耳畔, “别偷听了,出来吧,早就知道你在那儿了。” 男人的声音透着股只开玩笑才会存在的戏谑,没沾染方才出现的万分之一的恶意,只单纯的调笑,直白又干脆。 蒋昭南犹豫了一小会儿,祁砚知没催他,侧身向上望去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 没等太久,蒋昭南最终还是朝前迈了几步, 角度刚好够祁砚知看清他的模样,当然,也够蒋昭南看清祁砚知的模样。 酒吧的DJ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此刻竟响起了本该完全不属于这里的抒情舞曲,旋律藏着法兰西一贯的浪漫风情,神秘又带着那么点儿几不可察的深沉与忧郁。 祁砚知几年前听过这首曲子,标准的法式情歌,一辆冒着蒸汽驶在绿色田野的列车,一节洋溢着优美歌声的车厢,一位年迈的拿着钢笔在信封上落下姓名的象征派诗人。 没有目的地的列车自由地涌入一个新的时代,没有收信人的信件永远地埋葬在夏夜的微风里。 时至今日,祁砚知仍记得这首歌的寓意,旧时代落幕后,新时代来临前,那个短暂的时间缝隙里,人们曾拥有过的, 飞蛾扑火的爱情。 蒋昭南没听过这首歌,更不知道歌词的含义,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什么腔调都能模仿,俄语也一样,几乎可以说是精通,西班牙语说起来虽然笨拙,却也不影响沟通。 唯独法语,除非必要,不然绝不可能碰一下。 优雅低沉的吟唱在他们投向彼此的目光中流转,祁砚知深不见底的双眸倒映在蒋昭南浅色的瞳孔里。 后者不死心地望着,迫切又带着几分偏执的视线一寸寸梭巡着,前者莫名觉得好笑地站在原地,任他打量任他找寻,任他确认过后重新落入早就该接受的失望中。 “艹,还真特么是男的。”蒋昭南笑得苦涩,攥紧的拳头略显无措地垂在西裤一侧。 其实早就看到了,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那头柔软漂亮的蓝色短发,于女人而言的确是短发,对男人来说却是长发。 发丝染过还烫过,蓬松地错落地交叠在一起,不经意撩起颊边的鬓发时,耳垂边又会露出一个十字架模样的银质耳环,左耳是十字架,右耳似乎是一个简单的素色单圈。 不过这人耳朵上的耳洞似乎远不止这两个,耳轮、耳桥,一个挂了锁链,一个穿了根耳针。 蒋昭南粗略估计了下,两只耳朵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五个耳洞,不算太多也算不上少的数字。 至于那张他忘不了的侧脸以及那个只一眼就让他陷进去的背影,统统都跟他面前这人对上了。 而对方,是一个男人。
第5章 蒋昭南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现在的感觉,对面的男人漂亮得不似真人,没化妆,皮肤白得跟雪一样,像他上回送人选的和田玉,通透又干净。 但同时蒋昭南又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一点白人血统,因为这人除了白,五官或多或少都沾了一点欧美人的特点,尤其眉骨和眼睛,前者他只在某个卖红酒的法国佬脸上见过,后者…… 蒋昭南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没动,知道他在观察自己的眼睛,祁砚知愣了一瞬,随后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蒋昭南脖颈边空无一物的皮肤。 祁砚知的眼睛似乎不是完全的漆黑,外头旋转的射灯将紫黄色的光一点点倾洒在了只他们两人存在的楼梯间,蒋昭南站得高一些,从上往下望的时候祁砚知就这么直白而自然地与他对视。 蒋昭南看清了,是他最喜欢的,玛瑙的颜色, 蓝黑。 祁砚知已经在下层平台站了很久,久到他开始沿着刚刚走下去的楼梯一阶一阶地,重新上前。 蒋昭南不知道在想什么,聚焦的视线一寸寸迷离地散开,直到身旁极近的地方多出一双露出手腕的手臂,缓慢地,直接地,将他圈进了靠近平台栏杆的角落。 “你干什么?”蒋昭南用胳膊抵住祁砚知不断逼近的胸膛,向后弯着腰,半迷蒙半不解地望着他。 蒋昭南净身高一八四,穿皮鞋大概一八六,这个身高无论放国内还是国外都绝对算不上矮,但现在把他逼近角落的男人只穿了一双平底的黑色板鞋,看起来居然比他还高一到两厘米。 “看够了么?”祁砚知栖身的时候脑袋微微低垂着靠近蒋昭南耳边,喷薄的热气时轻时重地斜洒在蒋昭南的颈边。 蒋昭南皮肤薄,稍微遇上点热气,整块儿皮肤就会通红一片,祁砚知又是个坏心眼的,他低头看向蒋昭南颈边那一小撮染上红晕的皮肤只觉得牙莫名有点痒,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咬下去。 被抵在栏杆边缘的蒋昭南怀疑自己还没醒,至少之前喝的那些酒应该对脑子还有影响,不然正常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陌生男人把他不由分说地堵在角落?! 望见蒋昭南跟懵了似的在他怀里低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祁砚知耐着性子顺着蒋昭南的目光望去,这不望不知道,一望还真吓一跳,因为那方向正是他图方便搭在栏杆边的手腕。 手腕上没东西,祁砚知写曲会用到电脑上的各种音乐软件,戴手镯一类的饰物容易碰到键盘产生噪音,会影响他创作。但手腕上也不是完全没东西,比如他还有个纹身,半只蝴蝶,准确地说,是半只翠蓝眼蛱蝶。 “看够了么?”祁砚知低垂着眉眼轻声再问了一遍,与此同时,那只被蒋昭南紧紧盯着的手腕被他不动声色地塞回了袖口。 “什么?”蒋昭南微微抬头,一张美得极具冲击力的面庞朝他缓缓靠近,对方弧度优美的唇瓣与他的嘴唇只相隔短短几厘。 说实话,如果现在是在拍电影,那拍这戏的导演一定会将这帧画面作为电影的宣传海报。 可问题是这不是在拍电影,这是现实,这是没有剧本没有导演更没有摄像机的现实。 在现实里,任何人都必须考虑后果。 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的蒋昭南立刻反应过来偏头躲开祁砚知的亲吻,没得逞的祁砚知凑近蒋昭南的颈边低声笑了笑。 祁砚知本来就没想做什么,洁癖这玩意儿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尽管对方的确从身高到长相都完美踩中了他的审美点,但第一次见面就亲嘴这事儿他还实在做不到,所以就当逗小猫小狗一样逗他玩儿而已。 很明显,蒋昭南当了真,一句不可置信的“我艹,你踏马是gay?!”差点没把祁砚知的耳朵震聋。 听到蒋昭南这句蠢得不能再蠢的问句,“把他从这里扔下去”的念头从祁砚知的脑海一闪而过,但现在是法治社会,还不想在某档法治栏目看见自己的祁砚知忍着无语问他,“你觉得直男会把你圈在这里还想亲你?” “直男的确不会,”蒋昭南顺着点了点头,随后几乎是用极为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但除了gay,死变态也可能会干这事儿。” “所以,你到底是死变态还是gay?” 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被人问“你是死变态还是gay”的祁砚知实在怀疑面前这人是老天派来克他的,不然这家伙为什么能在完美符合他这个颜控要求的同时,又精准地踩中他为数不多的雷点。 “我说你够了吧。”祁砚知直起腰身稍稍后退了几步,给蒋昭南留出了同样能站直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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