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寄野下了车,踉跄两步才站稳,他走到那还在不断发动车子的面包车旁,旋即差点被带倒。 他抓着门把手稳住,两拳头砸在窗户上,玻璃哗啦随了个大洞,探手进去扯住司机的衣服:“停车!我让你停车听见没有!你特么的还想杀人!” 司机死命挣扎,竭力仰身往后躲:“松开!” 蒋寄野朝他脸上挥了一拳头,陆昊被这一下砸得眼角开花,搏命的关头仇恨的力量险险支撑住了。 他这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他这一辈子也别想有出息了,兔崽子害了他抬不起头,走到哪都受人欺负,剩下烂命一条,他死也不想回到监狱那个鬼地方,他就是死也要拖着兔崽子一起死! 陆昊眼睛迸发出渗人的光,顶着乱拳往卡住的油门上狠踹几脚,车子猛然往前窜了一大截,蒋寄野手臂卡着车窗跟着拖行,立刻伸手去抢他的方向盘。 这一下爆发出的力道不可想象,硬生生拽着方向盘转了半圈,车头扭动划出一个大弧线,险险地蹭着前方的卡宴往前挪了几寸。 蒋寄野使力最后一扯,面包车载着陆昊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冲出路面滚下山坡,碰撞着一路发出山崩似的响动。 蒋寄野栽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膝盖以下成了血葫芦,遍布细碎伤痕的手掌抓着一把草根。 他机械地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爬起来挪步走回车前,费力地去拆变形的车门。 司机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老板,我刚报过警了,120也在路上了。” 蒋寄野手机上有个发送位置的软件,醒来第一时间已经联系人来救援,在司机的帮助下卸掉车门,他钻进车厢内,叫醒薄悬:“伤到哪了,醒醒,能听得清我说话吗?” 薄悬从晕厥中醒来,头脑昏沉。入目是满目疮痍的车架。 好一会听觉恢复,他慢慢有了意识,仓皇地点头:“我…我没事,你怎么样。” “没事就好,我没事。车子翻在路边了,你先出来。”脚下湿滑的地面,护栏外是一片擦草丛生的护坡,这地方不安全,救援到来前他们要靠自己先脱困。 塌陷的天窗和前座形成死角,只容得下蒋寄野一人探身进来,被困在里面的薄悬也很难脱身。情况有点麻烦,蒋寄野一条腿跪坐着,大力撕扯清理着障碍物, 一辆路过SUV降速经过,刹停在路边。年轻的夫妻二人伞也没股得打,拎着个医药箱伞小跑过来帮忙。 其中的女人拉住蒋寄野,大喊道:“你腿受伤了,这样不行,伤口淋雨会感染,你先出来,让我老公帮你救人。” 蒋寄野想说我不碍事,脚下泥地被雨水浸透,率先掉了链子,边缘塌陷下去一块,只听车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悠声,朝着山谷的方向打了个滑,小半车身探出去,摇摇欲坠地悬在崖边。 这才是阎王殿的临门一脚。在场所有人心跳都停了一瞬。司机和年轻夫妻遵全都齐刷刷惊呼着往后撤了一步,这是人体本能先于大脑做出的反应。 目之所及,身后白雾升腾、山间草木苍翠,一副美轮美奂的瑶池仙台景象,中间唯独没有凡人能落脚的地方。 重心在不断偏移,薄悬惊魂之余,当机立断推一把蒋寄野:“快走,车要滑下去了,你快走啊。” 蒋寄野充耳不闻,埋头清理卡在他腿边的碎桌板。 车身还在继续挪动,这下不用听声音了,每个人都能靠肉眼观测到它不断前进倾斜的幅度。 失足和生死的只在一瞬间,司机和夫妻中的男人白着脸,尽量保持着重心靠后的姿势稳住车子,忽然猛一个颠簸,俩人如惊弓之鸟松了手。司机站在安全地带,靠着发抖积攒了些勇气,深吸口气继续上来抓住车架,他是个一百八十多斤的汉子,拔河一样的滑稽姿势,很显著地减缓了车辆下滑趋势。 碎掉的车窗灌进山下的凉风,死亡在逼近,但是薄悬很奇异地没有感到恐惧,他反反复复地念叨,赶蒋寄野下车:“我没事!不会有事!车里很安全,你快走听见没有!带人来山下找我……” “别废话了,手给我!”蒋寄野终于挪开最后的大块障碍,一把抓住薄悬手腕,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脱身的薄悬被带得往前扑倒,两个人狼狈地跌在泥地上。 与此同时,车身发出一声哀鸣,轰隆朝着山下滚去,开裂的油箱在半山腰举炸响开来,冲天而起的火光转瞬间吞没了车架残骸。 蒋寄野仰倒在地上,筋疲力竭,每一丝力气都耗尽了,雨水混着血水湿透全身的衣服,小腿处伤口开绽被泡得发白,还在源源不断流着血。 相比之下,薄悬全身只有几处擦伤,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薄悬接过司机递来的伞撑开,遮住蒋寄野,后者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这种时候老老实实地像个小绵羊任凭摆布。 那对夫妻热心地帮忙简单先处理了伤口,薄悬道过谢,再回头看到蒋寄野手臂垂在一边,眼睛也闭上了。 薄悬心头猛地一跳,扑过来唤他,入手皮肤冰凉湿滑,:“蒋寄野,醒醒。蒋寄野!蒋寄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蒋寄野眼皮忽然抖了抖,有气无力懒洋洋地应道:“哎,哎,听见了祖宗,慌里慌张的,木乃伊都要被你吓醒了。” 薄悬提着的一口气猛然松开,四肢百骸重新注入血液,后怕不知从何而来,这混蛋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哦,想哭想笑又想锤他一下。 蒋寄野眉头皱着,断断续续笑道:“我就说咳……咳,锻炼还是有用的,你这条命也算我亲手救回来了。” 薄悬眼含热泪:“是,你救了我。” 十多年前心理层面救过他一次,十多年后又在生理层面救了他第二次。 蒋寄野吸了口气,后脑一抽一抽得疼,望着灰蒙色的天空闭了闭眼:“亏了,东西都布置好了,红糖还在等我们……” 薄悬没能听清,凑近上来问:“什么……” 蒋寄野意识已经不大清楚了,伤势渡过最初的麻痹期,痛感回归,浑身每一处神经都在尖叫,后脑的尖锐痛感让睁眼动作变得艰难。救护车就在十米开外刹住了。 他摸索到薄悬的手:“待会去医院,给我爸妈打电话……你也做检查,先别告诉外婆……她老人家身子骨不太好……” 薄悬狠狠打了个冷战,看到他后脑一片猩红色蔓延开,抖着手摸到块尖锐的石头:“你……你的头,你受伤了……” 蒋寄野声音慢慢低下去:“头疼得很,我睡一会,医生过来,配合他们知道吗……别害怕……我很快能醒,照顾、照顾好红糖……” 薄悬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答得颠三倒四:“好,好,我记住了,你别骗我。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蒋寄野很想回答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几个人冲上来分开他们,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救护车风驰电掣驶往市区医院,急诊大楼门前清理出大片场地,医护人员接手担架床一路狂奔。 “快快,休克了,血袋备好了没有。” “车祸致头部、下肢两处重伤,左下肢外伤明显,病人神志丧失,心率130,血压60/40。” “通知脑外科的人过来!” …… 薄悬被拦在手术室门外,在长凳上坐了两个小时,期间蒋鸿義夫妇到场,他站起来迎接二人,讲述事故的完整经过,后来警察来人询问,他不得不又复述一遍。 他全程思维清晰,没掉一滴眼泪。冷静得让人侧目。 后来蒋寄野恢复身体出院,不知从哪得知他在外头的反应,还夸他表现很好,开玩笑地问他什么心情,有没有害怕,如果有的话当事人可以给予安慰。 薄悬认真想了想,给出的答案是忘记了。 他确实记不清了,大脑出于保护机制屏蔽了强烈情绪,唯剩一个刻骨铭心的念头。那种心情无法描述,他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遍, 薄悬没告诉蒋寄野,那天经过短暂又漫长的两个多小时,护士打开手术室的门,告诉走廊上的所有人说病人已经脱险。 岑丹青当场落泪,薄悬拥抱着安抚好她,让后一个人走进洗手间吐了昏天暗地。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就会浑身紧绷,看见急诊和手术两个字仍然会想吐,蒋寄野颅骨骨折、因腿伤在病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他人伤势恢复得好,没留下任何后遗症,反倒是薄悬留下应激创伤反应,每每午夜梦回,从噩梦中惊醒,眼前闪过的尽是蒋寄野闭着眼睛,皮肤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蒋寄野醒来是在清晨。 第一眼看见头顶的天花板,他躺在病床上,身体沉重,慢慢转过头将病房的景象收入眼帘。 薄悬靠坐在床边不远的一把椅子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眼下带着两团青黑,阖着眼在打瞌睡。 蒋寄野考虑了一会,是保持安静让他接着睡,还是干扰叫醒,让人换到床上舒适的姿势睡。 薄悬手臂猛地抽了下,扶着扶手稳住,睁开眼正对上蒋寄野的视线。 好了,这下不用考虑了。 薄悬很快动作起来,通知同一楼层休息的蒋鸿義夫妇,起身按铃叫来医生做检查,按照指示拿着棉签蘸水给蒋寄野润了润唇,加护病房设施一应俱全。确认他的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医生们就离开了。 蒋寄野很不适应煽情的氛围,对岑丹青的眼泪哭笑不得,一点小伤至于吗,好不容易把二老应付走,骤然轻松自在许多。 蒋寄野才想起来问时间:“今天几号,我昏迷几天了。” “第二天。你睡了十几个小时。”薄悬说。 蒋寄野:“那我醒得很准时?” 蒋寄野平时也是这个时间点起床,薄悬勉强算他过关。 蒋寄野看着他:“再去睡会儿。那边有张床,” 薄悬摇头,伤员洗不了澡,知道蒋寄野爱干净,拧了个湿毛巾,低头擦拭他手臂手指残留的血迹:“昨天夜里睡了会儿,刚才是……打个盹,真没那么困。” 这是又拿他当鬼糊弄,蒋寄野心知肚明,平时睡五六个小时就生龙活虎,坐着能睡着得是熬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拿他没辙,重伤在身也不能动手强行押着他睡。 感官迟钝着,不能吃饭也不能动,蒋寄野无聊躺了一会,想起来昨天面包车的司机,问薄悬:“昨天车祸调查结果怎么说,意外吗?撞我们车的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可惜蒋寄野天生半脸盲,半天都没能在记忆中找出对得上号的人。 薄悬手上微微一停:“是我堂哥,陆昊,我跟你提过。” 蒋寄野吃了一惊:“放出来了?什么时候。” 薄悬已经从警察局那边了解到事故的很多细节,回道:“两个月前放出来了,监狱给他减了几年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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