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赶我走吗?” 明明一开始说好只是说一会儿话,马上就走,可柏晚章如今的表现却好像是程朔翻脸无情,享受过了要把他推开。 甚至说出了,“我可以睡在地上。” 程朔还是没接话。 柏晚章盯着他为难的样子,一秒两秒,眨了一下眼睛,眼尾在瞬间染上了红色,程朔愣了愣,接着,手足无措地要去给他擦,“我说什么了?你哭什么……” 他实在有太久没见过柏晚章的眼泪。 过去柏晚章就很爱哭,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脾气冰冷冷的,不会开口解决问题,路上吵架了就会走开一个人默默地掉眼泪,每次都是程朔过去服软哄他回来。有时候,程朔也会故意惹对方哭,他不好意思说,每次看见柏晚章流泪的样子,心底都会冒出一股隐秘的满足。 他以为柏晚章已经改掉了这个习惯,成为一个可靠、温和的大人了,就像他们之前见面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那些回忆的片段,好像把过去那个脆弱、阴郁、无时无刻不黏着他的柏晚章勾了出来。 程朔败下阵来,“别,还是我睡在地上吧。” 柏晚章的眼泪一下子止住了,但眼尾依然很红,就像被欺负的那样,他轻声问:“可以吗?” “你也不给我拒绝的机会。”程朔忍不住小声吐槽。 这个点,傅纭星应该不会回来了。 柏晚章听见他在柜子里边找被子边犯嘀咕,眼底重新有了笑意,在程朔看不见的背后,那股黏腻的满足几乎要把他整个吞下。 程朔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傅纭星走前眼底的红血丝,一会儿是柏晚章安静的眼泪,这样算什么呢? 柏晚章的确没有做出什么完全越界的举动,那些示好全都朦朦胧胧的,真的追究起来,其实他们从未真正在一起过,只是在那场私奔里胜似情侣,充斥了各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心跳。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也都在等一句正式的告白。 只是比告白更先来的是病危通知书。 程朔这会儿是真的累了,他草草给自己铺了层被子,倒头就睡,忘了去关床头灯。柏晚章也没有关,他一直睁眼盯着矮矮的天花板,直到听见程朔平稳的呼吸,小心翼翼地下床,屏息躺在了对方身后。 哪怕铺了一层被褥,地板也仍然硌得发疼。 柏晚章不敢有太大动静,哪怕他已经忍的很辛苦,一直避免让程朔看见他的正面。他想让程朔摸摸他,用手碰一碰他,但最终没有冒险这样做。他舔了程朔的锁骨、脖子、耳垂,微微散开的浴袍下面能够看见一些淡了的痕迹,他猜是傅纭星留下的。 柏晚章反复舔了那些地方,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呼吸,手腕又开始发痒发疼,可能淋了雨,药膏掀开了一角。程朔似乎被弄痒了,皱着眉翻身,擦过了柏晚章绷紧的身体。 刹那,一片空白。 柏晚章压抑着心跳,实在很想再做一些更加过分的事情,把他对程朔这么多年的埋怨、想念、不甘和爱全都用行动让他感受到。 可最终,他只是用力去抠挖腕上的伤口,疼痛是最好的安慰剂,他吐出绵长的呼吸,额头抵在程朔的后颈,用很轻的声音。 “晚安。”
第83章 这个晚上最终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程朔一夜无梦,醒来时背后肩膀没有一处不是疼的,床上被子叠放整齐,枕头连一条褶痕都看不见,房间里除了他没有第二道呼吸。柏晚章已经走了。 昨晚的记忆就像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大约是怀揣着一点心虚,一点愧疚,和傅纭星的冷战持续的比预想中更短。程朔把东西藏在身后,推开了阁楼虚掩的门,红色沙发上给吉他做保养的傅纭星闻声抬头,撞进程朔噙着笑意的眼睛。 很快瞥开。 “郝可说乐手生病,让我过来救急。” 他冷声开口,听上去不近人情。 “是啊,救的不是我这个急吗?”程朔没有一点派人撒谎的歉意,凑上去把藏了一路的东西推到傅纭星面前,先发制人:“你几天都不回我消息,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傅纭星说:“我没看见。” “电话也没看见吗?” “嗯。” 程朔戳破:“可是你挂了。” 在一起久了,傅纭星似乎也学到几分程朔的厚脸皮,面对拆台无动于衷,只有一双冷淡的眼睛闪了一闪,写着‘那又如何’。看见这副样子,程朔竟觉得很新鲜。 他想了想这一路在摩托上组织的语言。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对,对你说了重话。本来我就有点累,又淋了雨,谁知道你哥会突然出现,我的脾气是冲他发的,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好。你生气是应该的。” 程朔把错误推到了傅晟头上,心安理得欺负对方不会辩解,这也不算完全冤枉人。 见傅纭星依旧没有表情,眼里好像只有怀里的吉他,但程朔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不说反话基本就代表了默许下一步行动。他凑得更近了一点,嘴唇几乎要贴上傅纭星的耳廓,小声说:“宝贝,我知道错了。” 这招很管用,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程朔继续说:“而且要不是前一天晚上你折腾那么久,我也不会这么......”累。 傅纭星捂住了程朔的嘴,冷冰冰瞪来一眼,与脸颊的温度截然相反,实在没有威慑力可言。程朔的厚脸皮他始终只学到了皮毛。 程朔的笑从弯弯的眼睛里跑出来,呼出的热气打在傅纭星掌心,“别生气了,好不好?” 进退有度。 就像已经把这件事情练习过千万遍。 傅纭星将脸撇开,觑了眼被程朔推过来的盒子,没有回答他的话,问道:“这是什么?” 实际上不用问,答案已经写在印有甜品店标识的袋子上。程朔打开盒子,果然,里面躺着一块卖相精致的草莓蛋糕。 “我记得你喜欢草莓味。” 傅纭星盯着那块蛋糕切角,陷入回忆。噪音突如其来,他扭头,程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布偶猫样式的毛绒玩偶,挡在脸前。玩偶嘴里重复叫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仔细一听,原来里面是提前录好的声音。 “你以后生气了就听这个,”程朔像个殷勤的推销员,“听一百遍也没事,只要记得换电池。” 傅纭星掩饰住想要上翘的唇,“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秘密。”程朔眨了下眼睛。 傅纭星低头捏了捏那只披着布偶猫外衣的复读机玩偶,外面的毛是软的,包裹着内部坚硬的机器,就像程朔一样迷惑人心,“我想听别的。” “这简单,以后你想听什么我就录什么。” “你说的。”傅纭星顿了一下,声音不变:“你还给其他人送过吗?”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直白如傅纭星,连试探都不屑拐弯抹角。程朔故作苦恼地叹气,“我说没送过,你又要疑神疑鬼,看来我还是答应杜文谦,去外头工作几个月,反正你怎么也不相信我。” 傅纭星果然不再保持冷静,抓住关键词追问:“什么工作?” 说到这个,其实是上次杜文谦聊到傅晟婚约后突然谈起的事。 “你生日是不是没几天了?”杜文谦吐出一口烟问,“想来蓝冠吗?” “……什么?”程朔还没从上面的消息里回过神,脑子里一会飘着‘解除婚约’一会冒出‘情人’,没法把前后两句因果联系到一块。 杜文谦和闲谈一样随性:“酒吧的工作你已经很熟练了,要是想,你来蓝冠我给你个经理当当。那家夜总会我投了不少,新开业,场子还不太热,需要一些靠得住的人,刚开始会辛苦一些,工资比现在翻五倍。不过在隔壁市,每周需要往返两三次。” 接着,杜文谦抽出张印有地址和电话的名片往程朔方向一推,“你考虑下,就当生日礼物。” “那我拒绝了岂不是什么也没有了。”程朔反应过来,戏谑地挑眉。 “也是,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 “我开玩笑的……” 他对赚钱没有太大野心,够花就行,年轻时候折腾够了,做一辈子酒吧小老板赚那三瓜两枣也没有怨言。 但面对近在咫尺的机会,再没有上进心的人也会犹豫一下。 程朔摸了摸口袋,名片还在那里。 “不行。”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程朔并没生气,拖长尾音故意唱反调:“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机会挺不错的。” 傅纭星脸色泛冷,默不作声地挖了一口蛋糕。 “你对夜总会有有色眼镜。” “那里很乱。” 程朔很喜欢看他这副隐忍不发的样子,故意说:“有安保的,这种地方的保镖都是专业培训,我问过了,干的活和现在差别不大,顶多就是加大了工作量。” “那不就说明那里不安全?”傅纭星一针见血,戳破了他的逻辑漏洞。 “可是工资翻五倍。” 傅纭星不再说话,也没有发表任何反对言论,吃完蛋糕,沉默地用麋皮布继续擦拭吉他金属配件。 事实上程朔说完就忘了这件事,他只在最初动摇了那么一下下,要放弃这里的朋友和轻松的工作氛围实在不容易,他也没有这个打算。说出来只是故意想让傅纭星露出一点慌乱。 效果似乎很好。 但好像有一点点过头。 夜深人静,在程朔陷入睡梦的前一秒,腰间缠上一双手,穿破迷障紧紧将他缠抱,如同一株有了生命力的植株攀上他的身体,一下子醒了过来。 玩偶被摆在床头,傅纭星清哑的声音附在耳后,贴着一股湿热的气息。 “别答应他。” “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程朔看着黑暗里的某一处,不确定身后的人是否也听到了一瞬间加快的心率。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第二天醒来后傅纭星已经去上课了,床头摆着一张卡,贴在上面的便签条留下了一串密码,字迹工整,程朔这才确定昨晚不是幻听。 ......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碎片突然划过脑海,程朔拉开床头最底下的抽屉,手里还拿着傅纭星的卡,和躺在里面那张来自傅晟的黑卡面面相觑。 程朔:hi,差点把你忘了。 别的不好说,但这下他的确是不会再缺钱了。 和好之后的天气渐渐转冷,傅纭星的功课开始变得忙碌。 听任天晨说他们最近参加了一个经济学论文竞赛,课程之外,晚上还得抽出些时间做准备。程朔对此没有什么了解,能做的便是在深夜时分给傅纭星来一些额外辅导。 作为唯一的学生,傅纭星孜孜不倦,旺盛的精力与求知精神时常把程朔这个老师折腾得先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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