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下午一点正式开始,现在已经人头攒动,拥挤的过道两边都是卖应援道具和小吃的年轻男女,打扮新潮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对每个路过来参加音乐节的人都报以笑脸。 程朔走在里面,少有的感觉到一点格格不入。 他习惯了在晚上的时候出巢活动,点上一杯烈酒,坐在隐蔽的角落等待台上的乐队落幕。夜晚总是给人一种能掩去一切糟心事的朦胧舒畅,突然把他拽到阳光底下投放在这个露天的舞台,不适应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有点始料未及。 “喝酒吗?”程朔在一个卖酒的摊位前停下,打算用最原始的方式调动一下情绪,说着看向跟在身后的傅纭星。 傅纭星今天穿的外套是车上程朔曾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宽松的黑色棒球服套在单衣外面,后背印着机车与英文字母,很酷,更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穿衣打扮。 “什么酒?”傅纭星问。 程朔抱胸支着下巴,囫囵扫了一眼酒单,很快打了个响指做出决定:“啤酒吧,度数低点,晚上不能醉着回去。” 他一向不喜欢纠结,在什么事情上的抉择都做得十分爽快。傅纭星没有异议,手里被摊主塞进来一杯灌得满当当的啤酒,入口的麦芽香气浓郁扑鼻,卷着轻微的苦涩划入喉咙。 主舞台亮起了炫彩的灯光,把白昼都映衬得刺眼,演出在万众欢呼声中开场。第一个上来的是支不认识的乐队,鼓点密集,刚开嗓就把气氛点热。 程朔没有听过这首歌,但受气氛感染也忍不住跟随节奏点着头晃动肩膀,偶尔散漫地随人群喝彩一声。看他没有应援棒,前面好心的两个女生还送给他一根。 “谢谢。”程朔低头朝那两个和蒋苗苗差不多年级的女孩子笑了下,弯了弯眼睛。 两个女生忙说没事,转过头时稍微有点红了脸。 肆无忌惮。 傅纭星有时候不懂,为什么程朔就可以那么的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活得这样潇洒又恣意。不管是在熟悉的地盘,还是在白日天光下。 但又不可否认,没有人会真的讨厌这种洒脱的气息。 发觉傅纭星看着自己,程朔以为他是想要应援棒但不好意思说,大方地伸过去,“要玩吗?” 傅纭星冷冷地移开,“不要。” 程朔莫名其妙。 “林歇的乐队排第六个,”他没有多在意,或者说早就习惯了傅纭星阴晴不定的性格,上手机扫了眼未读消息,“第六好,吉利。” “你以前没有来过吗?”傅纭星喝了口酒问。 “你没听郝可说吗?我已经是老人家了,不掺合年轻人的活动,”程朔偏头笑着乜了他一眼,“你应该多来参加,不要活得像个小老头似的。” 傅纭星没有反驳这种说法,相比程朔,他的生活的确没有什么意思,时间在他这里一向过得很慢,平缓,就像一个没有任何惊喜的透明盒子,可以一眼望见等待他从里面拿出来的下一样东西。 认识程朔的这三个月,平淡无波的时间像是突然加速了一样。 那个原本透明的盒子被蒙上一块布,锁在里面的未来变的神秘未知。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算不算一种好的变化,只是知道,如果不是程朔,他今天绝不会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听着音乐,喝手里的啤酒。 傅纭星侧头看着程朔专心沉浸在演出的侧脸,阳光下锋利的轮廓少了一丝侵略性,睫毛倒垂着,帅得很有味道,记忆里鲜少有在白天一起出来的画面,应该是阳光的功劳,将他身上那份慵懒都衬得水洗一般干净。 “你好,请问你们是一起的吗?” 后背传来询问声打断了傅纭星的出神,转过头,是个穿短裙的漂亮女生,拿着手机略带点忐忑地问:“我可以加个微信吗?” 程朔提唇笑了下,“要我的还是他的?” 及时的幽默让原本紧张的女生也忍不住笑起来,掩着嘴大胆地说:“可以都要吗?” “这么贪心啊?”程朔瞥了眼傅纭星冷淡的面容,仿佛与他无关一样瞥向了人群别处,捉弄心顿时大起,抬手勾住了傅纭星的脖子,斜过头凑近一点,几乎靠在了他的肩上,“你问问这位帅哥同不同意,他要是说好,我就给。” 脖侧不设防地贴上来一道湿热的呼吸,傅纭星身体不明显地颤了一下,在程朔戏谑的注视下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面前的女生已经在愣神后迅速反应过来。 她目光在他们中间扫了一个来回,匆匆丢下一句“不好意思”,跑回了同伴身边,也不知道会怎么描述这场失败的搭讪。 程朔噗嗤一声笑出来,傅纭星终于想起拉开距离,加重咬字以此盖住不顺畅的呼吸:“你做什么?” 歌曲接近尾声,台上的鼓手插入了一段华丽的solo,引得全场观众高呼。巨大的音浪盖住了傅纭星的声音,程朔只看见他的唇上下翕动了一下,覆着层酒留下的薄薄湿意,离得很近。 他从唇形中猜出来傅纭星在问什么,却还是故意凑近,视线移到了那双微暗的眼睛,“你说什么?” 激烈的鼓点声中,放纵跃动身体的年轻男生不小心撞到了傅纭星的后背,来不及说一句道歉就继续投入进燥热的氛围,被撞到的傅纭星猝不及防向前倾倒,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收紧力度,及时让两张脸悬停在半拳之隔。 杯中的酒洒出来一点,滴在手背上,却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傅纭星眸色染深,向后拉开了过近的距离,程朔顺势也将手臂松开。 “当心一点。” 提示的话音里含着淡笑,很快被更大的音浪所盖住。 傅纭星看着前方大屏里乐队陌生的面孔,心烦意乱地嗯了一声,不管程朔有没有听见。 气氛持续高涨,后面几首歌即便没有听过旋律也都朗朗上口。大约是节目播出后带来了热度,林歇和乐队出场后表演了一首原创曲目,引来了热烈的反响,程朔也忍不住在下面鼓掌,跟着哼唱。 酒已经喝完,一杯啤酒不足以让他上头,但一口一口落入胃里,燥热的气氛中仍然滋生出一种飘飘然的错觉,无限接近微醺。 来到中场休息,舞台两侧大屏上的画面从乐队切到了台下,这是音乐节一贯的活动,摄像头在人潮中间寻找目标。被锁定的年轻情侣毫不避讳地来了一个热吻,周围大声地起哄,也有扫到的是两个男生,于是只能尴尬地朝摄像机挥挥手。 程朔听得很是尽兴,转头看向傅纭星手里的杯子,“你喝完了吗?” “没有。”傅纭星低头扫了眼,还剩一半。 “给我喝点,嗓子快冒烟了。” 傅纭星来不及拒绝,手里的杯子已经被程朔拿过去仰头饮尽。刚入喉,他敏锐地察觉到前面有人回过头来,不止前面,周围一圈人都几乎在同一时刻看向这个方向。 程朔放下杯子,有点纳闷地抬起眼皮,下一秒就看见大屏幕上印着他那张刚喝完酒带着点茫然和不爽的脸,镜头还是一个很骚包的粉色爱心,把他和右手边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框在了一起。 周围在起哄,不知道误解成什么。女生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往旁边躲,程朔也反应过来,朝镜头笑了下,以为这样就算是结束,把杯子递还给了身边的傅纭星。 谁也没有料到镜头里会突然闯进来一截修长的手腕,嗅到焦点的镜头朝程朔左侧平移,傅纭星的脸在大屏上一闪而过。时间到了,不得不切换下一个目标。 尽管只是极其短暂的停留了一瞬,人群也爆发出一阵尖叫。 程朔被吵得耳根发疼,没想到第一次来就能碰上这种小概率事件,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只想拿个帽子把脸盖住。 他压低声诚心建议身边的傅纭星:“你下次出门真该戴个口罩。” 傅纭星不喜欢周围人形形色色的注视,有的大胆举起了手机,把他包围得密不透风,忍不住皱了下眉,“我又不是明星。” 程朔听了险些笑出声,这话该让刚才在台上卖力唱歌的乐队们情何以堪? 要知道有几个乐队出场时候的掌声,还没有傅纭星露脸的那0.3s得到的尖叫来得更多更响亮。 程朔虽然脸皮厚,但也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时不时回头当猴子看的感觉。林歇的演出已经看完了,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他面色不变,尾指轻轻勾了一下傅纭星垂在身侧的手。 “走吗?”
第19章 傅纭星喉结紧了一下,轻涩的声音在周遭狂热的声浪里并不明显,“去哪里?” 程朔不多解释拽住他的手腕,从后来居上的人群里慢慢挤了出去。 台上又有新的乐队开始演奏,狂欢的人群很快忘记掉刚才的插曲。离开了密集的人潮,程朔终于从被挤压的胸膛里送出一口如释重负的呼吸,“太吓人了。” 傅纭星鲜少见他吃瘪的样子,方才的郁结莫名一扫而空,“不是你说要来的吗?” 程朔笑了下,“我也没想到现场是这样。” 来之前郝可就在他耳边说过这种音乐节如何如何热闹,没有被他放在心上,没想到来了现场,还真的和夜店舞厅不相上下。工作以来,他已经很久没去过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 不过,偶尔来一下的确很放松。 但与其说是放松,不如说是发泄更加准确。 路过即将收摊的卖酒摊,程朔买下了剩下几罐啤酒,装袋拎在手里走出了公园。傅纭星注意到脚下的路越来越熟悉——是去往他大学的方向。 周日傍晚,依然还能见不少学生在校园主道上骑着自行车穿梭而过,女生坐在男生自行车后面,一路嬉笑打闹。程朔看着匆匆驰过的背影,感慨:“还是年轻好。” 傅纭星皱了下眉,问:“你的年纪很大吗?” 他不喜欢程朔总是提起这样的字眼。 莫名有一种相隔越来越远的感觉。 “二十七岁,对你们来说应该算老吧?”程朔对年龄并不避讳,看上去也丝毫不像一个即将三十的男人,仿佛随口一提:“和你差了快十岁。” 傅纭星沉默下来,程朔没有在意他微妙的情绪变化,突然问了句:“大学生活是怎么样的?” 傅纭星踩在两边银杏树掉下来的落叶上,脚底发出清脆的响声,“除了上课,我在学校里的时间很少,其余时间都是校外的安排。” 程朔挑了下眉,“例如?” 傅纭星说:“一些竞赛,符合条件我就会去参加,还有到国外观看一些乐队的演出。” 程朔想起他朋友圈里发的照片,手里的酒瓶在摇晃的袋子里噼啪响,缓慢开口:“你现在学的专业不是你真正想学的吧?” 傅纭星看向程朔,没有想到偷觑的视线被当场抓包,大脑短促的空白了一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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