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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也没再多推辞，说明天一早有课，招呼一声便离开了。 “怎么回事？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不回家，还在街上？”覃峡眉头紧锁，“和家人吵架了？” “没吧……”夏青岸声音低低的。 “你不愿意说也可以，有隐私是人之常情，你得让老师放心啊，是出什么事了吗？”覃峡谆谆善诱。 一来他心里憋着那股子年轻气盛的心劲，想要当个教学水平和学生工作都出色的教师，进了高中不到一个月，正攒劲奋斗呢。二来存了点私心，如果随便放他走，夏青岸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担不起责任啊…… 夏青岸别别扭扭开口，“我能相信您吗？” 覃峡点点头，心道果然年轻人能和年轻人打成一片。 覃峡本想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想想合租房的商水商电，洗沾满尘土的裤子比一般脏衣服废水，便带着夏青岸进了店，坐在唯三之一的座位。 又请他吃了一杯圣代。 “我没事，我打了别人，”夏青岸开口，“和……父亲打架了。” 覃峡放下小勺，认真听。 “我父母感情不好，那个男人对我妈很差劲，今天喝醉找上门，对我妈动粗，我没忍住揍了他。”夏青岸淡淡道。 覃峡忽略找上门三个字。离婚的家庭吧？家务事还是别插手了。 “早就看他不顺眼，今天终于逮着机会，我砸了花瓶捅他，没捅死，可惜。哈，他还敢手扇我，揍完他叫人接他走了，留下一地烂摊子，妈的。”夏青岸一边搅和冰淇淋，一边慢慢说。没看覃峡的眼睛。 “你有没有伤着，用不用去医院？你妈妈呢？”覃峡尽职尽责关切学生。 夏青岸抬起头，“我应该没什么大事，妈妈在姨妈家，有人陪。”说着说着兀自笑了，“我死死护着我妈，她一点没伤着。” 覃峡点点头，“你没事就好。” 夏青岸抚摸手臂上的淤青，笑笑，又不说话了。 “你觉得会影响到你学习吗？班主任对你抱有很大希望呢。”覃峡说。 “不会，”夏青岸满不在乎，“他不和我们住。” “如果需要帮助开口。”覃峡说。 他的本意是，你有困难了及时说，告诉我或班主任都可以，我们作为教师会尽力想办法为你解决。 事后，覃峡才意识到，夏青岸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遇见麻烦事，来找覃老师帮忙。 “小覃老师，”夏青岸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我能借宿一晚么？” 覃峡愣住，小勺停在空中，“啊？” “我怕那个男人今晚再拐回来发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眼前的男孩神情楚楚可怜，覃峡那股初为人师表的意气又开始鼓胀。 “呃，一晚上还是可以的，那你和家里说好，我那里小，和楼上班的李老师同住，洗漱轻点声。” 覃峡到底还是应下了。
第4章 这几天夏青岸有点烦，月考排名退步了，不出意外因为物理拖后腿。 然而新来的小覃老师不知怎么地，偏偏老是提问自己。夏青岸烦躁地用笔杆搔搔头发，在草稿纸涂写。 实习老师盯上了他，连带着班主任也开始耳提面命。 不能在物理晚自习和讲解习题和卷子的课上写其他学科的作业，班主任甚至要夏青岸带着月考试卷去办公室，分析了好一通他的薄弱点和强项。 谈话在班主任对夏青岸的鼓励与展望中结束。班主任大有看好夏青岸的意思，他却欲哭无泪，您再看好我有什么用啊？我真能逆袭考清华北大top3吗？ 离开办公室前，夏青岸撇了一眼小覃老师，后者正低头写写画画，一副全然不管屋子另一头谈话的模样。 夏青岸恨恨咬了咬牙，认定自己的物理被老师多加关照与小覃老师脱不开干系，认定是小覃老师公报私仇。 他有气无力承认，和父亲打架夺门而出的那个晚上，自己确实看着小覃老师外貌俊朗、性格温和，一不小心说多了话，又鬼使神差请求借宿一晚。 天杀的，夏青岸在心里发誓，绝对绝对不带任何捣乱惹事的意味，更没有想要勾引老师的意图。哦，自己是同性恋，小覃老师可不一定。 但总之…… 夏青岸悔不当初，不该在那个夜晚和小覃老师聊天的，应该在礼貌问好后直接搪塞离开。 其实细想来那个夜晚并不代表什么，仅仅是懵懂高中生遭遇了波折，转向身边最近的成年人大哥哥寻求安慰和帮助。 生活中超出能力与认知的困境扑面而来，夏青岸需要一个倾泄困扰的渠道。 他不知如何面对发疯的父亲，不知以往只是转账打钱的父亲为何突然现身。仍没有阅历的男孩选择做了他能做的全部：护住妈妈，拼命护住妈妈。 随后他碰到了小覃老师，温柔体贴的大哥哥。 小覃老师关心他是不是被欺负了，小覃老师问他有没有伤到，小覃老师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小覃老师……是个好人，是个让人有依赖冲动的好人。 夏青岸笃定了对他的初印象。 夏青岸当习惯了透明人，习惯了不被关注。 在家里，和妈妈的亲密仅限于合格的儿子，却从不在心理依恋上要求过多。大事和妈妈讲，琐事和心事自己消化。妈妈一个人工作带自己长大，已经很辛苦了，不想让她操心更多。 在学校也是。小时候频繁转校没什么朋友，现在高中了，还未来及与同学搞好关系打成一片，便先因为“长相秀气和生活讲究”被暗戳戳的针对。高二上学期有漂亮女生和夏青岸表白后，班里的那群男生似乎更烦他了。 这不足以成为“校园霸凌”，但也的确造成了夏青岸独来独往的局面。 夏青岸遂率先孤立全部其他人。除了友好相处的收发作业问错题等等，自己谁都不主动搭理。 不主动约着去食堂、上体育课、跑操，不主动周末出去玩，不主动讲自己的喜好厌恶。 除了针对他的那帮男生，夏青岸和谁都好，和谁都仅仅止步于淡淡的友好。 可是突然被老师关照学习，还真是从小到大头一遭。 让老师从讲台上扫一眼，点出“夏青岸，你上来写这道题。”夏青岸立马跟小鸡仔被火烤了羽毛一样，怵得浑身发烫。他只能上台别别扭扭接过白板笔。 每次的小测都被更悉心批改了，扣分题旁边批注着掌握不牢固的知识点，有时甚至写着晚自习带着题来讲台。 课间课后、食堂吃完饭跑操回教室，覃老师笑眯眯向他打招呼，班主任夸奖他成绩进步，鼓励他再接再厉，继续努力补平物理的短板。 小覃老师，都是小覃老师，不知他向班主任进了何等谗言，让他得到了如此的大力栽培。小覃老师您还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啊！ 夏青安眼前一黑，高考什么时候结束啊？怎么还没毕业啊？ 他好讨厌物理啊！
第5章 入职报道时，班主任给了覃峡班级花名册，额外划出了值得拎一拎的好苗子。 夏青岸赫然在列，覃峡顺水推舟拎了拎他和其他好苗子。拎得男孩原先只能写解字列公式讨个步骤分的大题，也能解出第一小问了。 班主任对几名学生的进步甚是欣慰，覃峡老师与有荣焉，夏青岸……可能是三方中唯一不怎么满意的人。 几名好苗子被叫到办公室。 这些祖国的幼苗民族的希望，有的像喝饱水的秧苗，满面红光，颇有终得陛下重用的武将，提前一年多高考誓师；有的像灌浆的谷稻，扒拉着成绩分析，等着下次月考期末叱咤考场；有的是霜后的茄子，不情不愿脚步拖沓进办公室，迫于班主任不得不苦心读书，没有什么主观能动性。 夏青岸是另一种，人群边缘的蘑菇，努力散发出“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孢子，希望不被关注。 然后一旦被点名，立马精神抖擞低眉顺眼，变成听话好学的乖学生。 覃峡乐了，夏青岸到底不是个坏孩子，身上那点阴奉阳违，全用来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了。 覃峡一个实习老师，看起来本就年轻帅气好相处。大咧咧的学生们拉着他打球加微信，倒也不罕见。 夏青岸则与他是另一种“混熟”，和其他学生与他插科打诨没大没小开玩笑不同。 夏青岸有覃峡的微信，通常也只是规规矩矩地问题和知识点，偶尔末尾神戳戳带一句，“小覃老师，午休时我能去您那里写作业吗？” 状似仍在师生关系范畴内。 但在师生关系之外，出了校园，夏青岸似乎赖上了覃峡，把后者当成了可以分享秘密与心事的兄长。 覃峡能从他清澈的眼中看到孺慕之情，干净单纯的孺慕之情。 他猜想，可能就是起源于那个夜晚的遇见和收留。 从夏青岸零星的讲述里，覃峡可以窥得，他从小的成长环境缺少来自长者自上而下的关怀。 父亲的角色缺失，他又过分懂事，不愿给妈妈添过多麻烦，在妈妈面前扮演好乖巧的儿子。 他接纳妈妈的供养，回报以对妈妈的爱，从未向她倾倒什么，也不渴望索取什么。 得亏这孩子不爱纠结，有事直说，不然心事憋在心里非得疯了不可。 除了照料吃穿用度的妈妈之外，从未有人耐心的引导他。 人人成长途中都需要这样一个引路人的角色——懂得比这个人多，却不让这个人觉得是在炫耀或是打压。一个值得十几岁少年崇拜的角色，亦师亦友的角色，一个让人产生心理依赖的角色。 引路人将教会这个人如何应对生活中变化和困惑，这些来自外界的、来自自身的、来自人生未定型时的变化与困惑。 覃峡出现的时机足够巧，出现在夏青岸由少年向成人过渡的高二，又恰巧碰上他父亲发疯时。 覃峡为人处世足够温和耐心，虽说其年龄和经历作为社会人有些稚嫩，却足够指引这位除了学习便是家庭和自我的迷茫高中生。 覃峡误打误撞承担起夏青岸的引路人角色——温和、聪明且有力量的兄长。 话又说回来，夏青岸几次问覃峡去他住的地方写作业，下午放学后或是午休时。 夏青岸说他家和覃峡住处离得不远，说妈妈忙，说自己要问题但今晚没有物理自习老师们也都没空。 且覃峡住的小区和学校隔街道，小区里辅导班晚托午托班林立，班上不少同学常常出入。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就像那晚收留打架的夏青岸一样，覃峡再次准许了夏青岸时不时的登门拜访。 算算年龄，两人不过差了四五岁，正是堂表亲兄弟的年龄差。 午休拜访时，夏青岸不睡午觉，乖乖在客厅写作业，乖乖和与他合租的李老师打招呼，不打扰各自卧室休息的两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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