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的人比自己这个当事者反应更为激烈,连易延觉得有些讽刺。 连易延倒是没将洛鸢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天真了,竟然会觉得洛鸢不会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发难,怎么可能呢?明明早就看清楚了洛鸢对自己的恨意,还心存侥幸。 洛鸢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只要他找到机会,必定会随时发难,不顾场合。 连易延有千万种的答案能够将洛鸢的话堵回去,可他觉得,没有哪一种答案比沉默更具杀伤力。 没能得到连易延的回答,洛鸢显然觉得无趣,于是他也不作停留,径直越过连易延,在胡经理右手边的第二个座位上坐下来。 Will也跟着坐在洛鸢的旁边。 徐家容只能老好人般打着圆场:“菜都上齐了,咱们先开始吃吧?免得锅底都要煮干了。” “哎是是是,赶快吃,赶快吃啊!”邓经理不停地用公筷往锅里下菜,他特地往清汤锅的那一边多下了点菜,应该是照顾到洛鸢的口味。 锅底沸腾,氤氲的白气中,洛鸢的面容看不真切。 “洛鸢你不能吃辣就多吃点清淡的哈!”邓经理热情道,“想吃什么就多夹点,今儿我请客,甭跟我客气。” 邓经理的语气亲切得就好像洛鸢还是KAE的一员,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洛鸢是从KAE“离家出走”的,跟KAE闹得并不愉快。 连易延明白,那只是邓经理的习惯,对谁都尽心尽力地抱有亲切的态度,以至于时常把过去与现实混淆,假装什么都没有改变。 实际上,谁都变了。这只是在自欺欺人。 在这个包间里,洛鸢的旧识其实只有连易延、徐家容跟邓经理三人,但洛鸢从进门开始就没对他们摆出过想要叙旧的态度,除了连易延以外,洛鸢对剩下两人的态度更像不沾边的陌生人。 “谁说我不能吃辣?”洛鸢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没这回事。” 像是想要验证自己说的是真话一样,洛鸢飞快在辣锅里夹了几筷子菜,夹的到底是什么菜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总之毫无知觉地吃完了,没尝出任何味道。 辣味后知后觉地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洛鸢觉得脑门有些发热,但他没喝水。 连易延只需要看一眼洛鸢,就知道洛鸢是被辣着了,只不过好面子,才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为似曾相识的场面,他也曾经经历过。 有一天打完比赛放假,他带着洛鸢去吃重庆火锅,锅底也是点的微辣。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洛鸢不能吃辣,两人面对面坐着,他问洛鸢辣吗,洛鸢很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辣。 这家重庆火锅味道比较正宗,辣是真的辣,洛鸢其实被辣得说不出话,但为了那点胜负欲和虚荣心,他忍着,在连易延面前装出副能吃辣的样子。 装酷装得太过,报应就来了,洛鸢不知道吃了口什么,因为太辣竟然被呛住,然后一阵猛咳,咳得天昏地暗。 “要不要喝点水。”连易延抬眼看他,挺好心地问。 “不用……真……真不辣。”洛鸢边咳边摆了摆手,危急之中他还没忘记维持自己的人设,实在是感天动地。 但连易延一眼就看穿了他其实不能吃辣,不由分说地给洛鸢倒了几杯水,看着他全部喝下后,才带着他去吃另一家店。 连易延并不讨厌洛鸢的逞强,这是他身上孩子气的证明,所以连易延没有揭穿他的伪装,只是从那以后,连易延再也没有带洛鸢吃过重庆火锅。 只不过现在给洛鸢倒水的人换成了洛鸢的现队友,Will忧心忡忡地望着洛鸢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询问他:“鸢,你还好吧?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Will是美籍华裔,自小在中国长大,后面又跟着全家移居美国,他在北美赛区出道,随后转到中国赛区,加入了HWM战队。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异国生活的经历和语言环境的改变,他习惯性地喊洛鸢名字中的单字,喊他“鸢”。 Will染着一头粉发,长得漂亮,甚至有种女性化的美,气质却很尖锐,属于不好招惹的那种类型,跟洛鸢有些类似。 游戏中Will作为洛鸢的辅助,跟他一同走下路,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亲密无间,现实中两人似乎也走得很近,自从他们同时出现在包厢开始,连易延就注意到,Will的眼神一直黏在洛鸢的身上,几乎没离开过。 连易延也发现,Will的目光偶尔会飘到自己的脸上,而他对自己的眼神里,有种若有若无的敌意。 敌意,说来也奇怪,连易延跟Will基本算得上毫无交集,在此之前甚至没说过话,他有什么理由敌视连易延呢? 既然理由不出自Will本身,那这个理由就在Will所重视的洛鸢身上。 连易延想,也许他听说的那个消息是真的。 有小道消息说,Will对洛鸢的占有欲非常强,甚至不允许他跟其他的辅助双排,在亲眼见证以后,连易延才相信这个消息有着百分百的准确度,绝对不是在弄虚作假。 但Will怎么看待洛鸢,其实都不关他的事,因为现在的连易延压根就没有那种立场。 他跟洛鸢既不是队友,也不是恋人,任何关系都带了一个“前”字,那代表曾经,代表过去,过去的事情再怎么牵扯,一切也不会恢复原状。 是因为洛鸢过于关注自己,才让Will误会了吗?连易延有种直觉,洛鸢不会告诉任何人跟自己过去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告诉Will,因为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如果Will知道洛鸢对自己的额外关注纯粹是由于太恨自己,Will会怎么想?连易延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全程食不知味。 一顿饭吃得尴尬极了,包厢里明明热闹地坐了满满一桌人,却寂静得可怕,氛围压抑沉闷,就像几个小时前压在上海这座城市上方的沉沉黑云再度笼罩了这间屋子。 邓经理绞尽脑汁想要打破这份沉默,终于,他灵光一现,将清汤里煮好的虾滑用漏勺捞起,放在洛鸢的碗里,还一边笑呵呵地说: “连易延说你爱吃虾滑,还特意给你点了两份,洛鸢你尝尝看,看看这家的好不好吃?” 殊不知,“连易延”这个名字竟成了导火索,埋在洛鸢禁区里的那颗地雷在电光火石之间,爆炸了。 “现在不爱吃了。”洛鸢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谁点的谁吃吧。” 矛头瞬间指向了坐在角落里的连易延。 洛鸢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连易延的挑衅,他好像就是要跟连易延作对,就是要让连易延难堪。 连易延当然明白洛鸢心里在想什么,也明白他行为举止背后的缘由,但那些被打上禁忌标签的过往是不能言说的秘密,它们只能有两种出场方式,一种是出现在连易延的梦里,另一种,是出现在洛鸢咬牙切齿的神情和充满怨恨的眼神中。 洛鸢有太多种方法可以针对连易延,他唯独怕的就是,即使面对他的冷嘲热讽,连易延还是不感到难堪,不感到痛苦,就像什么都感知不到一样,对他的挑衅毫无反应。 如果这样,洛鸢就会觉得挫败,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你又输了,连易延对你又是无动于衷,好像你,跟别人也没两样。 洛鸢不喜欢这种“没区别”,不喜欢这种“沦为普通”,无论怎样,他都要成为连易延心中的那个特殊,哪怕是负面意义上的。 他曾经觉得他成为了连易延的特殊,也觉得连易延对待他是特殊的,是与其他人不同的,他在连易延心里有一席之地,但彻底分开后他才明白,连易延对他的特殊也仅此而已,甚至谈不上有多特殊,仅仅是比他人特别那么一点点罢了,在连易延的心中压根就构不成什么。 过去的他可以把连易延排在第一位,连易延心中的第一位却从来都不是他,可以是其他的太多太多,却绝对不是他洛鸢。 所以洛鸢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连易延对他做过的过分的事难道还少吗?自己回报给他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罢了,这些比起连易延所带给他的甚至不值一提,一切都是连易延自找的,是他应得的。 洛鸢想着想着甚至觉得有些痛快,然而还没等到他彻底好好感受这股痛快,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连易延慢慢站起身来,他似乎听见连易延说了句什么,下一秒,连易延就很快推开包厢的门,飘忽的身影消失在阴影背后。 不受他的控制,连易延从来都不受他的控制,出现是这样,离开也是这样,他必须得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吗?就真的什么话都不想留给自己,连个告别的眼神都不肯给自己吗? 洛鸢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感觉刚刚的那份痛快已经消失殆尽,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他只感觉有股怒火充斥着他的内心,几乎快要爆炸。 所以洛鸢想也不想,就跟着连易延,二话不说冲出了包厢。 他没有去管Will在身后呼喊自己的声音,尽管他知道待在包间里才是最理智的行为,不去见面就意味着不会受伤,不会受伤就代表着又可以假装快乐几天。 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连易延。 第11章 连易延走出饭店门口,夜晚的街道人来人往,彩色的霓虹招牌纷纷亮起,车灯接踵而至又飞闪而过,照得整个黑夜都像白天。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泥土的气息混着凉意飘在空气里,有点腥,又有点涩。 连易延避开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洼,找了个僻静的无人处,他靠在树下,抬头看夜晚的天空。 原先沉重的黑云变得稀薄疏淡,像是稀释过后的颜料,还能从云朵背后隐隐约约看见清朗的月光,那种柔和的光辉看上去反倒像是暖的。 连易延刚刚在包间里向众人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出来透会儿气,实际上是想抽根烟。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拿了根烟,摁打火机的手却不太稳定,摁了几次都没打着火,像是打火机故意在跟他作对。 连易延又试了一次,小小的火苗跃动出现在他眼前,点燃后,连易延深深地吸了口烟,感觉脑袋清醒不少。 或许他今天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他不在,那么这顿饭想必还有吃得和乐融融的可能性。 连易延清楚地知道,洛鸢对于徐家容和邓经理并没有恶意,从头到尾他憎恶的对象只有自己,剩下的人作为洛鸢的旧相识,不过是被无辜迁怒的牺牲品。 早知道就该回酒店,哪怕跟晏铭干瞪眼也好过在这里成为扰人兴致的罪魁祸首。 在场所有的明眼人应该都看出了连易延跟洛鸢之间的不对劲,只不过他们不敢问,即使问了,连易延也不会答。 二月底的上海依旧寒冷,连易延只穿着单薄的队服,冷风从领口灌进身体,寒意密密麻麻爬上后背,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脊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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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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