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躺在床上的许塘不知道怎么了,就一直想起陶安的那双眼睛。 “周应川,要不我们干脆收养陶安吧?” 他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也许人性就是这样,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相近的人事物,尤其是与自己当年相似的病情又重现眼前,难免会产生一些怜惜的感情。 周应川没说话,男人沉默地轻抚着他的发丝。 过了一会儿,周应川说:“我不是很赞同。” “嗯?为什么?” 许塘有点意外,他长这么大,不说周应川几乎从没反驳过他任何事,就他们如今的财力,要养一个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担心他的眼睛?医生说了手术之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和我当年一…” 周应川“啧”了一声,男人拍了他的屁股,不像平时那样最多就是挠痒痒,这次隔着睡衣,是真的有些痛。 许塘瞪大了眼睛。 “周应川…!我在好好的同你说话,你干嘛突然打我屁股!你都没预告的!” 他疼的起身,周应川握住他往后伸的手腕,不许他揉。 男人郑重地、严肃地看着他:“之前我说没说过你们一点都不像?” “不像就不像嘛!他多大我多大?要像才出鬼了呢…!你那么用力…!我的屁股都要肿了!” 哪里有那么夸张? 许塘是一点疼都受不了的,他不跟周应川腻在一块儿了,自己哼着往床上一趴,真丝睡衣被他弄得一团糟。 周应川伸手,慢慢地给他整好。 “宝宝,你要是喜欢他,我们可以在申州让吴经理那边多把把关,给他找一个家境殷实的家庭收养,或者家庭条件不够,基金会也会一直资助到他成年,让他不必为生活烦忧,这些都是不错的办法。” 许塘其实就是突然想到了,就那样说了,对于收养,他从前真的没想过。 “周应川,你是不是不喜欢养小孩?” 周应川将手里的并购意见放在床头,男人关了灯,抱着许塘,他笑着讲:“不是不喜欢养,是我养你一个就够了,真的分不出精力了,你就当放过我吧,嗯…?你哥我也三十岁了,成不成,宝宝?” 他这样一说,许塘登时就笑了。 周应川看他笑的厉害,往下掖了掖他的被角,让他呼吸顺畅。 许塘笑完了,故意问:“真不行?” 周应川再次摇头。 男人这么多年没拒绝过他任何事,但是在这件事上,他态度坚决的让许塘真有点好奇了。 “周应川,你从不拒绝我任何事的,况且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到底为什么?” 他穷追不舍,周应川只好叹气,他吻许塘的耳廓:“塘塘,养孩子很费精力的,你要想他会不会好好吃饭,会不会被别人欺负,你看不见的时候他会不会哭,生病了怎么办,长大了要琢磨为他铺路,要想怎么让他去实现他想实现的…” “你喜欢那孩子,我看的出来,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哥更不想你去经历这些。” 许塘一时怔忡,他真的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他甚至想过周应川说的,他是真的分不出精力,他都没想过,周应川会为他考虑到这层。 一个人如何能为一个人思虑到这种程度? 一个人,如何能为一个人连去照拂一个小孩的辛苦都替他想在前面,都不想他去承受分毫? 周应川真的爱惨了他… 这件事许塘后面就没有再提了,他也只是一时想起罢了,毕竟他是结婚时连一束手捧花都觉得多余的人。随着手术顺利完成,在波士顿修养了一段时间后,莫小翔就带着陶安一起返回了申州。 走之前陶安送了许塘一只他亲手叠的千纸鹤,是莫小翔教他的。 莫小翔背包里装的都是这些天在波士顿购买的特色纪念品,尽管许塘说了都是中国制造,他也带了满满一背包回去,说等他找到妹妹,这些都给他妹留着。 许塘看着莫小翔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 下次再见,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回去的路上已经是傍晚了,周应川似乎察觉到许塘的情绪有些低落,这些天,他到底是跟莫小翔还有陶安相处出一些感情的。 他还是太心软了,要早知许塘会难过,当时陪同去医院时,他就不许许塘去了。 对于领养孩子的问题,其实不关是不是陶安,无论是谁,他之所以不同意,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一点都不想让许塘去经历那些操心和辛苦,这是他从小一点苦和罪都舍不得让他受的宝贝,又如何能让那些耗费心神的事情磋磨? 二是这些年他除了工作,几乎将全部的爱和精力都给了许塘。 许塘在感情上是个有着极高需求的爱人,尤其是对周应川,他对周应川的需求度高的可怕,在外人看来几乎是恐怖的程度,而周应川的一颗心也全部都系在许塘身上,只要他在,他的目光总是追随在许塘身上的…但孩子不是一个冰冷的物品,只需要浇灌金钱就能成长,所以周应川也自认他绝再分不出一分一毫。 所以就他们两个吧,挺好的,更何况,摘星星,揽月亮,这辈子到如今,他只觉得他给许塘的还不够多,还不够多。 “周应川,我刚才说话你听到没有…?你在想什么?” 周应川收回了思绪,看着许塘撅起的嘴,男人笑,握住他的手。 “抱歉宝宝,刚才我没听到,说什么?” “我说时间还早,今天李阿姨不是请假了吗?不如我们去买点牛肉,晚上你做菜吃?我给你打下手…” 两个人又拐去了超市,从超市回来,周应川就让司机先回去了,他开车载着许塘回家。 他们这一逛就买了不少,车停在车库,周应川从后备箱拎下两个大袋子,里面装着牛肉、鸡肉,还有一些蔬菜,像笋、莲藕,周应川关上后备箱,就去副驾接许塘。 可能是刚才超市的品类实在太眼花缭乱,许塘逛的累,在车上睡着了。 周应川将买的东西放在地上,俯身解开他的安全带,男人一只手揽着许塘的背将他抱出来。 许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周迷蒙间先是昏暗,再看清周应川面容的那一刻,周围的世界跟着跃现出了色彩。 他双臂勾上周应川的脖子,脚也缠上了他。 “宝宝,困了?” “不困…只是有点感慨,下次和莫小翔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毕竟上次一别就是十年。 周应川拎起东西,吻他的眼睛:“别难过,你想他们,有电话、视讯,都能随时联络。” 也是,现在不会再有地址丢了就找不到的事了,许塘低头,看周应川手里拎的好多。 “我们买了这么多?” “是谁刚才说要吃这个,又要吃那个的?” 许塘笑,他往上蹭了一下,搂紧了周应川的脖子:“那还不是都怪李阿姨?她每天都把饭煮的太好吃了,搞得我有点怀念你做菜的味道了…” 周应川失笑:“宝宝,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哈哈,当然是夸你了…那我要点菜,我都好久没吃你做的小炒牛肉,还有清炒笋尖,再搞一个锅巴海参?” “海参要问问阿姨提前泡好没有…” “那算了,太麻烦了,那再烤两只虾?” “好…” “我还要一个汤…” 许塘低头看着他们买的在点菜,周应川在听,男人稳稳地背着他,车库的灯光斜照,将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映成一道。 许塘趴在周应川肩上,随着电梯响,家到了。 接着灯光亮起,是他和周应川的家。 从榆溪、培江、申州、到纽约、波士顿,费城、洛杉矶… 他们的家变得很多,一个比一个大,也早就不再是那一张小木床都放不下的五金店。 但无论土地如何变化,时间如何往溯,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许塘搂着周应川,问:“周应川,在榆溪的时候,你想过我们现在吗?” “想过。” 许塘惊讶:“你那么早就想过我们会来美国?” 周应川笑:“想过和你,在哪儿不重要。” 无论在哪儿,他都会为他撕开一道光。 许塘对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大口。 “周应川,你这叫不叫早恋?” 周应川不语。 许塘像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小辫子,他扑腾着脚闹:“说嘛说嘛,你什么都做的好,哈哈…没想到你会早恋,你是不是早早就喜欢我了?早早爱上我了吧…!” 周应川不说,许塘对着他的脸颊、耳朵左亲右亲,亲的声音响的简直都没法听了…到了玄关也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说嘛说嘛…” 周应川实在是怕他掉,伸手帮他脱鞋,他没回答他第一个问题,只是亲吻着他说:“我可是等了足足三年…” 许塘一愣,接着笑到肋骨作痛,差点从他身上掉下来。 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可不是整整三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你要笑死我了…” “笑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周应川,咳咳,你真男人…!” “宝宝,这也是夸奖?”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不是夸讲…当然是…!我知道你爱我,珍惜我,谁叫我是你唯一的、最大的宝贝呢!” 他往上扑着周应川的脖子,说这话一点都不脸红,他也的确说的对,这世上没人能够反驳,不是吗? “乖,下来,我要去做菜,一会儿你要饿了…” “你背着我不能做吗?小时候你会的…!你现在技艺生疏了周应川…!” 周应川被他逗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男人只好背着他去,挽起袖子,处理食材… 许塘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还说什么打下手?早被他抛到脑后了… 不过,哪里有什么关系?五岁那年,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之后,这个同他差不多瘦的男孩就牵起了他的手。 从此春日多阴雨,夏日太炽盛,秋日太萧瑟,冬日太寒冷,尽管这个男人说了无数次要放手,让他去成长,但从未有一次,从未有一次他舍得真的放过…从此一年四季,他有许多时间都是在他背上度过。 从少年,到青年,从绝境走向顶峰,他为他窥得光明、遮风挡雨,也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在明暗交织的名利场上去争,去立。 财富、权力、名气… 如今他一一握在手中,与他并肩。 但再多再多,都不如他们紧紧相拥的怀抱,每时每刻亲吻的唇舌,就像那年沉船后,他们在曼谷医院许下的那句隐秘的、只有他们懂得的誓言。 那句誓言不会更改,如日东升,如潮涨落,永远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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