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冬寄有点无奈,但也没说什么,把剧本往他那边递了递。 江季恒没缪冬寄那么敬业,自然现在背不下去,就象征性读了两句,忽然就开始同自家小缪导说八卦:“昨天看廖国的电影报,预测了风华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电影。” “嗯。”缪冬寄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它有提过《残霜天》。”江季恒说完,自己都笑了,觉得自己找的这个话题莫名其妙,“你肯定猜到了。” 风华奖要求参赛影片在风华电影节上公映,如今报名期刚结束,报名的电影们是个啥样只能从路透窥探一二,八字都没一瞥,预测的人只能通过电影主创的水平名气瞎猜,堪比摸黑打靶。 这种情况之下,缪冬寄的名字往那一摆,不预测《残霜天》才叫离谱。 但江季恒就是莫名开心,大概是真想和缪冬寄一起出国玩了。 缪冬寄察觉到他的期待,不由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有点不安起来。他着实也猜不到《残霜天》究竟能不能入围主竞赛单元,将江季恒如此期待的旅行置于如此不可料知的事情后面,终究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他转头看向江季恒,认真道:“如果《残霜天》没有入围,我们也去参加风华电影节吧。” 江季恒愣了愣,然后点了头。 第 100 章 《天漏》公演的那天有微雨,观众进来的时候发现舞台上有沙子向下倾泻,剧院里和剧院外的“沙沙声”连成了一片。 缪冬寄被扶着走上□□,最后转身坐在一节枯木上,然后由站在□□上的老师们给他整理服装。 他整场戏几乎都是要在上面完成的。 可由工作人员推动滑动的道具,使其避免了紧急演出环境中动来动去的危险性,被缪冬寄自己吐槽比解围的神还机械,但是毕竟还是那么高。 江季恒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 缪冬寄想跟他说没事,但后台实在是太吵了,他便指了指安全绳,安抚地朝他点了点头。 江季恒也点了点头,转身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算把手机交给旁边助理之时,收到了一张消息,徐容刻发了一张从二楼拍的舞台的图,配字:“加油啊江大艺术家。” 江季恒笑了下,但没回,把手机递给了助理。 这场戏是他的戏,他的演出任务最重,公演前没日没夜的排练和睡不好觉,他之前对戏认真一直是因为不想搞砸小缪导的戏。而《天漏》这部戏越排到最后,他才越清晰地明白,这是他自己的戏。 江季恒知道缪冬寄正坐在那高高的地方看他,还有朋友,观众,而他低头盯着一片漆黑中兀自发光的定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身前往舞台,站在了那向下倾倒的沙中。 一束光自沙坠下的地方亮起。 《天漏》开演。 …… 当晚庆功宴时,江季恒累到虚脱,整个人埋在缪冬寄怀里,试探地问了一句徐容刻他们来不来参加庆功宴。 但那群人以自己不想被当作“蒂城名媛聚会”婉拒了,舞台上的缪冬寄太凶,而江季恒又和他们记忆中的完全不同,看完戏一时之间震撼如斯脑子根本就没拐过来弯,这种情况下参加聚会,在他们的词典上黑体加粗四个字“必有祸患”。 江季恒可算是舒坦了,他演完戏神经忽然松散,现有有点头疼,可以光明正大躺在缪冬寄腿上闭眼小睡。 缪冬寄这人虽然在意庆功宴,但也更心疼江季恒,便专心呆在角落里给江季恒揉太阳穴。 问江季恒现在什么心情。那就是爽,很爽,非常爽,尽管几个小时前还在舞台上哭到头疼。 他的鸟嘴医生面具气孔在上面,下面都贴得很紧,当助理小姐姐从面具里倒出些许水的时候后台都笑傻了。 “是汗还是泪啊?”花途在嘲讽江季恒这档子事上坚持一马当先,“该不会是口水吧!” 而江季恒在哄笑声之中擦干额上的汗,然后回身抱住刚从□□上下来的缪冬寄,失而复得的情绪其实很奇怪,并非欣喜若狂,而夹杂着失去时的痛和行路时的迷惘,一股脑揉进快乐里,还发酵出些许酸涩来。 缪冬寄知道他出戏慢,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毫无负担地回抱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一直在上面看着你,所以知道,你也一直在抬头看我。我们目光相连,从未分离过。” 江季恒直到这天才知道出戏的重要性,但这次旅途中的戏,他们本就是角色本身,真真假假,使人迷惑又痛苦。 缪冬寄就这样抱着他,然后说:“没事了。” 《天漏》这场戏,表达上非常悲观,这种悲剧性虽是花途直接赋予的,却又不如说是来自于江季恒本身——我们无法掌控任何事。 而缪冬寄轻声说:“我们一起去找下一个答案。” 我们无法掌控任何事,那我们的努力是否全是徒劳。 缪冬寄在阖城呆最后一天时,在江季恒的陪同下去医院拆了石膏,总算是摆脱了轮椅。 接着第二天他们就出发去往酽城,这几个人画着妆坐在车上,多多少少都有点兴奋。 毕竟是旅途的最后一站了,而且他们一路走来,就是为了酽城的大海。 他们租了辆敞篷的跑车,由郑遂开着在他熟悉的城市中疾驰,直直闯入环海的那条公路。 他们因眼前的景象欢呼起来,因已是滂晚,夕阳与刚亮的灯火染红了海面,那光看起来近乎刺眼,将每个人的眸子都染上火焰燃烧般的亮色。 “阿寄。”江季恒还戴着那有些恐怖的鸟嘴面具,因为怕伤到身边的缪冬寄,一路把紧扶手安稳得像只鹌鹑,此时他侧着身,在海风和浪声带来的微醺之中轻声说,“阿寄,你的眼睛真美。” “尽管我看不见,但我知道你的眼睛也很美。”缪冬寄回头看他,眼睛依旧很亮。 “因为他虔诚地倒唤着你的影像。” “湖泊因水仙少年的死而哭,因为他从水仙少年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美。”缪冬寄湊上前去亲吻他的鸟喙,然后说,“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值得被爱。” 黄卯怀里抱着相机,在副驾驶座上转身拍下了这张照片,当晚发在了“花不知命”的官博上。 在跑车的后座上,鸟嘴医生如冰冷的铁皮机器,而 Mimi 的长发和面具流苏都在飞舞,绯红的唇柔软,夕阳灯光海面将他们二人烫成一幅异常辉煌的画。 网上正因这又暧昧又怪诞的如画般的照片发狂,而他们已在郑遂家换好了衣服,就着无边月色再次回到了海边,赤脚在波浪一点点拍过的沙滩上漫步。 现在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不远处栈桥的光更让这片海同白昼般明亮,海中依然有游泳的人,轻松又矫健,让海面上的灯光璀璨更为鲜活明丽。 郑遂拉着带着袖漂的黄卯往远处走了走,因为黄卯的茫然无措而乐不可支。 缪冬寄也把袖套带好,然后把游泳圈套在一脸无语的江季恒身上,笑着说:“我们也往里边走点吧,江老师。” 江季恒慌得一批,抓着缪冬寄的胳膊问:“你真的会游泳。” “半会不会吧。”缪冬寄坦然道,“之前体育考过,但这都多少年没下水了。”他晃了晃胳膊,“我这不带袖漂了,别慌。” 但实际上江季恒要慌死了,海太浩瀚,哪怕只稍涉足一点都仿佛能听到海洋深处神秘而使人畏惧的回音。他看不清水底,看不见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很怂。 缪冬寄牵着他的手走了会,感觉差不多了就拉着他的手一下子潜下去漂在海中练习弊气,但他肺活量毕竟差,二十几秒就出来了,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睁开眼睛看向江季恒:“老师,你握 得太紧了。” 江季恒早已看呆了,那人看过来的眼若星,水珠都眷恋他的发与颈。他骤然一听才如梦初醒,连忙放开在手中攥了半晌的手。 缪冬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秒,然后忽然欺身上去,撑在游泳圈上,给了江季恒一个短暂的湿漉漉的吻。 水中的江季恒行动迟缓,人也变钝了好些,在退开些许的缪冬寄脸上看了许久,最后才愣愣问了句:“你干嘛?” 缪冬寄指了指他身后。 江季恒回身,看见郑遂黄卯二人在海的更深处拥吻,那处的潮汐都宁静,月光在他们头顶倾吐着无限的月光。 “真美啊。”缪冬寄轻声感叹,“可惜没有相机或手机。” 的确很美,江季恒想,那两个人就像是美人鱼一样。 “之前写《私人月亮》的时候,郑遂跟我说。”缪冬寄说道,“他从小就生活在海边没会跑就已经学会游戏。大海成就他的肌骨教会过他许多道理,如海一样,月亮是他最初的爱人,他一直想带黄卯,让他看自己的海自己的月。” “我没有海,也没有月亮。”江季恒重新握上缪冬寄的手,“我该给你什么呢?” “你已经给我太多了。”缪冬寄说。“接下来将你不确定的余生送给我吧。”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戒指来,认真道,“现在该我送给你戒指了。” 江季恒愣住了。 白金在月光下发亮。 之前在阖城时,缪冬寄同江季恒说要来酽城买戒指,实际上是因为缪冬寄想要自己送这一枚。 区别于江季恒那明显的色令智昏,缪冬寄始终沉默内敛,从不生气,从不吃醋,从不要求,喜悦或痛苦都未有流露。总有人觉得他不够爱他,他也从未能够解释。 他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太久了,连江季恒都不能始终知道他们想些什么,尽管他一直在努力表达和沟通。几年之前,没有人知道他对那个在书桌上养水仙花的江老师动过心,现在也没人知道他多爱他。 但谁都可以将此视为谈资诉诸于口,他只是唯独想让江季恒知道:他也正在认真地爱着他。 江季恒在长久的愣怔之后伸出了手。 缪冬寄仔细给他带上了,然后又拿出另一枝,带在了自己手上。 江季恒还是有点愣:“你放哪带进来的?” “就手心啊。”缪冬寄说,“所以刚才袖漂都是黄卯帮忙带的。” 江季恒慢慢从愣怔之中回过了神,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阖城说起的那天就开始准备了,但其实说是准备也算不上。”缪冬寄回忆了一下,“我求商阿姨找地方定制的,定制完直接送到了郑遂家,郑遂回家之后出去了一圈,就是去拿了戒指。” 江季恒迎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非常素净的白金戒指。独特的是上面有一个火炬般的图案,而戒指上镌刻的花纹,像是那火炬燃烧出的火焰。 “为什么火炬。”江季恒问。 “啊,是这样,我一开始说刻个字母,H和J,但商阿姨觉得太土了,于是干脆设计了一个意象图标, HJ就是史炬。”他顿了顿,“还拿去注册了作品商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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