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腕从自己口袋里甩了出来,连带着那只刚塞进去的钱包也带了出来。 曲大夫这一瞬间的反应,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大猫,被抓包的人显然吓得不轻,浑身僵硬,彻底没了动作。 曲明钊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油腻脏乱的一头黄毛,见对方头越垂越低,忽然莫名的有些好奇这个大清早就开始“营业”的小扒手的模样来。 “再低下去,脑袋要掉地上了,小子,把头抬起来。” “小扒手”一看就是个新手,被发现后慌得一批,恨不得插齿逃窜,可惜眼下这人潮拥挤的公交车上连挪一步都费劲儿,而且挣扎起来肯定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所以在被曲明钊逼视了半晌之后,他终于豁出去般抬起了头。 至此,曲明钊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张面黄肌瘦的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青春痘,眼下两片浓重青灰,嘴角还有一大块乌青,那头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得黄毛散乱的耷拉在额角上,再配合着身上那股子香烟与其他说不出来的东西相混杂的气味,给人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大多医生都有点洁癖,曲大夫则是这其中“佼佼者”,看着少年这副尊荣,曲明钊眉头越皱越深,直接写出了一个川字。 这小子是黑白颠倒了多少个日夜,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 “哥……” 在他走神的空档,突然听见对方语气十分不确定的这么唤了一声。 曲明钊愣了一下,随即拉下脸来:“谁是你哥,别套近乎。”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近人情,话音落下,就明显的看到男孩望着自己的眼神一滞,而后渐渐暗淡了下去。 曲明钊当时没多想,只以为对方是打消了和自己套近乎求饶的念头,顿了下,说道:“你学什么不好,学偷东西?” 男孩抿了下颜色不健康的唇,头又慢慢垂了下去。 他被曲明钊抓在手里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想抽出来,但最终又没有。 曲明钊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这少年的手冰凉的就像一块铁,红中泛紫,手背手指上还生了大大小小的冻疮。 视线下移,少年只穿了单薄的两件衣服,松松垮垮,样式老旧,还是几年前的款式,这寒酸的可怜样落在曲明钊眼里,让曲明钊瞬间就不想为难他了,他取过自己的钱包后就松开了牵制对方的手。 在将钱包塞回口袋的时候,曲明钊停顿了一下,随机掏出一张五十的钞票递了过去。 刚刚的情况本就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只不过大家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持观望态度,并没有吭声,见曲明钊将这小偷抓包的时候还以为他会教训这小子一顿呢,谁成想这一脸冷冰冰的男人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给对方钱。 一时之间,那些乘客看向曲明钊的眼神都有点儿复杂了。 旁边拎着一方便袋菜的吃瓜大妈,此时倒忍不住开了口:“小伙子,你不报警就算了,怎么还反倒给这小偷钱呢,你这是姑息养奸,是助纣为虐,你这样可不行的呀?” “他不会的。”曲明钊如是说,然后朝着大妈浅淡的笑了笑。 这一笑,却有种春风吹四月、冰雪具消融的感觉,不仅看呆了站在那里的中年妇女,也看愣了对面的阮宙遥。 阮宙遥脑海里不由浮现起多年以前的情形……记忆中的哥哥似乎从来都是板着张冷脸,从未有过如此温和的模样。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时光已经在他们之间流逝了很多年,而曾经那些让他念念不忘的、安稳温馨的日子,是再也不能重拾了。 大妈回过神来,质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瞅瞅这一头黄毛,再瞅瞅这脸上的伤,正常孩子能是这副模样吗?这一看就是小混混好不啦!” 曲明钊没再接大妈的话,但他心里觉得,这男孩不是对方说的那样,不然他偷了钱包,不会只拿十块钱,曲明钊从少年的穿着打扮和精神面貌判断,对方应该是太饿了,所以才起了偷窃的念头。 人会步入歧途,很多时候都不过一念之差,而往往如果有人拉一把,就不会走偏了。 “拿着。”收回思绪,曲明钊将那张钞。票往前递了递。 少年低头盯着他修长干净的手,半晌没动。 作为外科主任的曲明钊,是被医院称为传奇的存在,但是性格上多少有些强势和果断,见对方不接,他也不多说话,直接将那张钞票塞进了对方手里。 迎上男孩错愕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只是没等他开口,车身忽然猛地一震。 对面的男孩因为惯性,一下摔到了他的怀里。 然后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曲明钊察觉到对方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胸口传来的闷痛让他有些不适,曲明钊不太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伸手要扶对方站稳,这时候车内广播里响起了标准的报站女声,然后没等他说话,那男孩突然一下从他怀里弹起来,飞快的挤过人群从后门跳下了车。 - 阮宙遥一口气跑到了站牌后面,大口大口呼吸着,过了一会儿,从站牌后探出半颗脑袋往路上看,便只看见了一个急速远去的车尾。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蔓上一股难言的失落和怅然。 七年了,上次一别,一晃就过去了七年,好不容易见到了面,自己却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站牌的冷风从四面八方流窜而来,灌进他宽松淡薄的衣裳里,阮宙遥冷的打了个寒噤,抬手拢衣服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里还捏着那张被男人塞给自己的纸钞。 阮宙遥脑海里浮现着刚刚看到的那个干净而体面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落魄,心里一时几乎被那种莫名的情绪给淹没。 那人是天上的月亮,而自己是臭水沟里的泥鳅,月亮就算偶尔能照到自己身上,那也是转瞬即逝的,更别提去靠近。 “你小子躲什么?” 阮宙遥正沮丧的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叫他一瞬间血压都飙升了。 半晌的踟蹰后,阮宙遥动作缓慢而僵硬的扭过了头,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本该被公交车载着不知道去向哪里的人,正长身玉立站在自己身后。 那一刻,阮宙遥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不是欣喜、也不是惊慌,而是深深地怀疑。 ——他怀疑自己是眼花了,还是在白日做梦! “你这幅表情是几个意思?”曲明钊道。 看着男人轻蹙起的眉头,阮宙遥却反而觉出了几分久违的熟悉感。 许多东西都变了,但也有些没变……大哥皱眉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第3章 “你小子老发什么呆呢?”曲明钊忍不住对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拍完之后,猛然想起来这家伙头发有多脏,面上在瞬间的呆滞过后,换上了一种吞了苍蝇般的表情。 “没……没什么!”阮宙遥没察觉到他的心思,只是心不在焉的否认。 曲明钊看着他低垂的脑袋,竟也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熟悉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一边这么问道,一边状似无意的从口袋里掏出灭菌湿巾擦手。 等他用一张湿巾的正反面反复将手擦过两遍,少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在这种近乎诡异的沉默中,曲明钊心中的疑惑愈演愈烈。 话说放在平时,他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混混似的少年,就是控制不住探究的心思。 “你认识我吗?”曲明钊于是又问。 “……不认识。”阮宙遥说这话时,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曲明钊的眼睛。 曲明钊猜想他可能是害怕自己把他送警,道:“我不会把你怎么着的,你不至于怕成这样。” “你叫什么?” “你家住哪儿……这是和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了?” 曲明钊断断续续问了好几个问题,对方始终一声不吭,工作之余难得话多的曲大夫终于耐心告罄。 “不愿意说就算了,早点回家去吧,你爸妈会担心的。”他留下这句结语,就打算离开。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人却忽然开了口:“不会的。” 曲明钊顿住步子转过身。 少年慢慢抬起了头,轻声重复刚才的话:“不会有人担心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担心?”曲明钊也是从少年时候过来的,看着现在的他,就像看个幼稚小孩儿。 “因为他们都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死了。”少年语气平静,是那苍白的、微微颤抖着的唇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抱歉。”曲明钊漫不经心的态度里,一时多了几分严肃,半晌,他问,“你现在跟着谁生活?” 阮宙遥沉默了下,说:“我没有家人了。” “那你现在的监护人是谁?”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应该还没成年,肯定是有监护人的。 阮宙遥又沉默了。 曲明钊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答复,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管。”阮宙遥的语气比之前冷了几分。 “不回去,你是打算当个流浪汉?”曲明钊没好气道,“饮食无规,黑白颠倒,我看你再这么下去,该上市报头条了,标题就是“某不知名小混混猝死街头”。” 阮宙遥倏然抬头,眼里带着几分错愕。 曲明钊这回倒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问题,随便哪个大夫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是医生吗?阮宙遥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下意识问道。 “这不是关键。”曲明钊板着脸。 阮宙遥却从他的回答里确定了这一事实,心里为对对方多了一丝了解而感到隐隐的高兴。 他想:原来大哥现在做了医生! 曲明钊有些习惯他问三句答一句的毛病了,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道:“我现在没什么事,正好送你回去吧。” 大冬天的,一个孤儿在街上游荡,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他是医生,治病救人是他的原则,对于这个半只脚踏入泥潭的少年,曲明钊觉得,拉他一把也是在救人,而且,他自己不也是…… 可惜的是他有好心,对方却似乎不愿意领他的情。 “不用你管,我回不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在曲明钊伸手想拉他胳膊的时候,阮宙遥一把甩开了对方的手,然后情绪激动道。 曲明钊学生时代因为成绩出众加上外形帅气,一直是老师喜欢、同学追捧的对象,参加工作之后,又因为鬼才般的医术在医院混的如鱼得水,这辈子看人脸色的时候还真是屈指可数,这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更是没经历过,被阮宙遥这么一吼,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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