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ICU住了二十六天,经过大小四次手术,乔季同的病情稳定了下来。 护士撤掉了他的胃管和尿管,只保留了胸前的导管。 “后天转普通病房,给病人准备套睡衣。要开襟的。”年长的护士说道。 “行。我去买。” 乔季同说道:“别破费了,我家里有。我让燕子帮我拿一下。” 黎建鸣心里有点吃味,他总觉得乔季同看那小老妹儿的眼神太温柔,比看他温柔好几十倍。现在还让人去家里拿睡衣这种私密东西,还说得这么自然。 “老爷们的东西,让小姑娘拿什么。”黎建鸣不由分说地去他帆布包里一顿掏,“再说不得拿点内裤啥的。我去。” 乔季同其实说完也有点后悔,让燕子给他拿,的确不合适。他和燕子处得太熟了,总觉得这是自己亲妹子似的。 “那就麻烦你了。地址我发给你。” “艹,跟谁俩客气呢你。”说到发消息,黎建鸣来劲儿了,“你换号了?” “没。” “那这些年我给你发消息,你咋一句都不回?” “软件卸了。” “你卸它干啥?闭关修仙啊?” 乔季同端起床边的水杯,叼着吸管喝了口水:“骂我的消息太多,看不过来。” 黎建鸣一下子没电了。气呼呼地找着钥匙,像头倔驴似的。 找到钥匙,又看了眼手边瘪了的烟盒,闷声说道:“这条人命债,也有我的一半。” 乔季同笑了笑。当了大老板,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只知道什么都得占一半,好的坏的都争着要,却从来不知道这些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冯康于黎建鸣,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于乔季同,是所谓的养父。 黎建鸣说替他背负这份愧疚,没用程度堪比说替他撒尿。 乔季同摆了摆手:“别说没用的了。赶快去吧,让我喘口气。” 黎建鸣站起身,歪着乱糟糟的脑袋看他:“乔季同,我觉得你小看我。” “我说了我不敢。世界第一牛逼的黎大老板。” 黎建鸣被他气乐:“你以前那小白兔的样儿,绝对是跟我装的。” “谁知道呢。”乔季同靠着枕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股虚弱又硬气的劲头,让黎建鸣一下子就硬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乔季同:“乔儿,我不可能跟你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不可能。我黎建鸣这辈子就认定你了,你别想赶走我。” 乔季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搞得有点懵,端着水杯怔愣地看着他。 黎建鸣趁机弯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摇头摆尾地走了。那架势好像这话说出口,就板上钉钉了似的。 乔季同看着窗外热辣的阳光,眸色晦暗不明。
第66章 黎建鸣顺着导航开车到了乔季同给的地址。 这车是他以前的轿跑,时隔多年再摸上,好像和曾经的自己碰头,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他开着这辆车接乔季同去D大参观,带他去约会,接他下班。最后也是开着这辆车离开了他的身边。 黎建鸣坐在车里发了会儿呆,望着眼前的城中村。廉价的城市空间里,塞满了老旧的楼房,花花绿绿的铺子。面包车,三轮车,破桑塔纳排了一溜。自行车,电动车,小孩儿的滑板车,乱七八糟地在缝隙里堆着。 黎建鸣打算走着进去。 阳光卷着浮灰,雾蒙蒙地铺在半空中。两边楼房造型各异,但都是歪瓜裂枣。电线水管露天铺装,垃圾污水遍地都是,偶尔还有两条大黄缩着脖子从脚边溜过去。 黎建鸣在这城市的疤瘌里,恨不得踮着脚尖走路。好不容易走到乔季同住的地方,上了楼,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身后的门忽然开了。 门后站着个干瘪的老太婆,老得吓人,简直像个鬼。 老太婆看到黎建鸣,嚷嚷道:“对家的死了没?” 黎建鸣皱起眉毛,不打算搭理她。 老太婆却不知道抽什么风,开始哇啦哇啦地骂了起来。这时候楼上响起了开门声,一个胖大婶啪嗒啪嗒走下来,手里拿着袋垃圾,啪嚓一下扔老太婆身旁的墙上:“瘟灾!” 老太婆看了大婶子一眼,关上了门。 大婶子看向黎建鸣,先是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地错开眼神问:“小乔熟人?” 黎建鸣还处于懵逼状态,点了点头。 大婶子撂下一句你等会儿,然后又噔噔地上了楼。随后拿着一个信封下来递给黎建鸣:“前儿有人来找他,来了三四回,都没见着人,我说让他往门上贴个条。这瘟灾老太婆去撕,我就先保管了。你拿着给小乔吧。” 黎建鸣接了过来,道谢后揣进包里,随后开门进了屋。 一进来,他眉毛就拧到一起去了。 长条形的单间,放着一张铁床,一个无纺布的简易衣柜,一张折叠小方桌。桌上摞了两沓旧书,房间尽头一扇模糊的小窗户。 黎建鸣拉开衣柜,想拿点衣服。一眼就看到立在衣柜里的吉他。 不是自己送他的那把。又老又破,一看就是没人要的二手货。 黎建鸣伸手摸了摸吉他的弦,心里一阵抽疼。 他是真得很喜欢吉他啊。 可他的手,恐怕再也弹不得吉他了。 不仅弹不得吉他,估计也没办法包出圆滚漂亮的包子,没办法擀面,没办法切出那样艺术品似的果盘。 黎建鸣眼神黯淡下来。 不一定的。是这家医院水准不够高。他带乔季同去更专业的地方看,总会有办法的。 这年头,断肢都能给接上。手还没掉,就能治好。一定能治好。 他这么安慰自己,暗示自己,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梳理起心情。 吉他的旁边叠着藏蓝睡衣,是质量很差的晴纶料子。睡衣的下面是一叠平角裤,还是清一色的晴纶。 黎建鸣撇了撇嘴。去商场买新的得了。 刚要起身,想了想,还是偷摸拿了两条内裤揣包里了。 他又扭头看那个小铁床。蓝白条的被子干干净净,铺得平平整整。 他心里有点发痒,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盯着眼前斑驳的墙壁,大脑开始自动不要脸。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干了。 完事以后还意犹未尽地往被子里拱,拱着拱着,拱到了一个尖角。 伸手一摸,是个笔记本。黎建鸣眼睛一亮。 他坐起身,倚在床头,激动地端详着那个本子。 蓝色半透明的塑料壳,用油性笔写了一个乔字。下面是乔季同的电话号码。 啥本子还怕丢呢。黎建鸣觉得这行电话号码异常可爱,要是乔季同在身边,他铁定要抱着亲一口。 前半本是一堆方格子,画满了各种吉他和弦,一些下面还附有备注。 「可用P23的词填。」 「这俩不好听。」 「什么东西,完全不行。」 夹缝里还有一条铅笔字迹的备忘:「给齐亮龙带烟。5/7」 黎建鸣不懂乐理,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大量的和弦后面,是一些断断续续的随笔。有的认真,有的潦草。铅笔,油笔,水笔,各种笔触交杂。 — 29了。一事无成。 没钱。没家。没人尊重。 可我没有办法。没一点办法。 真怕这么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真怕。可我没有一点点办法。 今天称了体重。53kg。 中年人的梦想。53kg。 你说你有梦想。 可梦想它有什么用呀。 能不能别再让人往脖子上骑了? 这么多年,你时刻告诉自己,要像鸣鸣一样活。像个牛魔王一样活。 可你看看自己,怎么就活成了避水金晶兽。 羊油着了,蹿了一屋油烟。 青春没了,岁月也做了烟。 都就着晚风往上飘,像无数个厉鬼冤魂。 破落荒山庙,孤单老神仙 点上一柱香,求你开个眼 碎银就一点,只够二两愿 想有几个钱,想偷半日闲 想写几句歌,想夜夜好眠 想忘了过去,想回他身边 哎。你怎么不说想上天。 夏热蝉鸣。电闪雷鸣。金鼓齐鸣。不平则鸣。龙跃凤鸣。百家争鸣。 鸣,真是个好字。真想用遍全世界。 吃不下饭的时候,肚皮在惊鸣。写出好歌的时候,笔杆子在自鸣。半夜惊醒的时候,噩梦在轰鸣。而想你的时候,日子在哀鸣。 蚊帐里进来只蚊子。 就一只。 它今晚,只身一蚊地,下馆子。 ······ 黎建鸣觉得手里很重,像是捧着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缩着小小的乔季同。 沧桑的,有趣的,敏感的,孤单的乔季同。 黎建鸣看着这些笔记,有时笑得要背过气,有时又潮湿着眼睛。 黎建鸣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他做不到。他没办法在被世界抛弃后,仍旧活成一个可爱的人。 黎建鸣此刻对乔季同的爱意更甚,简直浓烈到了崇拜的地步。
第67章 已经入夜了。 乔季同往窗外看了看。不过拿点东西,怎么去了一天。说着想清净,这回真清净了,倒还不习惯了。 想到这里,乔季同不禁自嘲地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拿黎建鸣怎么办。 现在黎建鸣以赎罪的名义赖在医院,他没道理撵人。这事因黎建鸣而起,也的确该他负责。 可等出院,他和黎建鸣的关系又该怎么定性。 回不到过去,看不到未来。就这么互相撕吧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更头疼,他以后得靠什么吃饭。最怕他走投无路,到时候就只能靠黎建鸣养。 越想越闹心,乔季同真想抽颗烟。 这时候门被推开,黎建鸣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乔季同扫了眼那些纸袋子:“我家里都有,买新的做什么。” 黎建鸣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嘟嘟囔囔地吐槽:“还你家。你那算个什么家。屁股都放不下,狗进去都得竖着摇尾巴。” 乔季同拎起黎建鸣放到他被子上的贡缎睡衣:“我不要这种滑溜溜的。我要我自己的睡衣。” “你那个起静电,梦游动作大点都能冒火星子,我怕你给人医院燎着火了。” 乔季同心想这少爷可真能埋汰人,反击道:“真那么好用,我还要煤气灶干什么。” “哼,说不定你睡觉的时候就已经噼里啪啦地着,然后你翻身给压灭了。” 乔季同放弃继续这个小学生走向的对话。 黎建鸣把被子掀开,小心翼翼地给他穿裤子。 “不先穿内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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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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