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霄背脊瞬间僵直,他斟酌酝酿说道:“是这样的老大,这件事不能怪我,要怪相里荼,他不肯来。”
殷述的视线转向相里荼。
相里荼立即说道:“爸,你要信我。”
戚霄一个趔趄,袁杭凯赶紧拉住他。
殷述怒道:“你们一个个的过家家?给我说清楚!”
戚霄道:“相里荼不肯来,我只能拐带小卓把他引来,拐带小卓来不及买票了就开了国际航线,老大,国际航线真的很贵!我没办法才卖照片的。”
殷述自然不上当:“相里荼为什么不肯来?都到局里了算哪门子的不肯来?”
相里荼:“爸你明察秋毫,果然我们才是一家人。”
“你也闭嘴!”殷述骂道:“八尺镜碎了还没找你算账!”
相里荼闻言立刻噤若寒蝉。
殷述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走到沙发边坐下:“一件一件讲清楚,不捋清楚没法放心诛邪神,你们谁先说?”
相里荼和戚霄对视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山雨欲来的架势。
最后两人都屈服了,戚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殷述。
“怪我没看紧小卓。”戚霄说道:“我以为仓库里都是他的克星,他肯定乖乖跟着我们不敢乱动。”
殷述按着太阳穴疲惫地问相里荼:“轮到你了。”
相里荼茫然:“啊?”
殷述怒道:“啊什么啊,为什么小卓恢复记忆以后和你不对盘?你们俩这个状态我怎么带你们去诛邪神,我可不想看见自己人在里面打起来!说!”
见瞒不过殷述,相里荼只好把他和小卓的矛盾酝酿成文字和盘托出。
“这件事要从我们还活着的时候说起。”
相里荼活着的时候,用年少有为,后起之秀,骁勇善战这一类词来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
从他十五岁当上陪戎副尉起,每隔一年半载就能往上升一阶两阶官职,十八岁就当上了明威将军,当时宋朝已经隐隐有了改朝换代的趋势,中原和辽国、蒙古、大金征战不断,更遑提周边无数冒头的游牧部落和小国。
像相里荼这样的年轻将军,是中原多少姑娘的怀春对象,他长得又好,气宇轩昂,更有大批看中他前途,愿意下嫁闺女的朝中老臣虎视眈眈,他的妻子就是这样被选中嫁进来的。
他一开始倒也不觉得妻子如何不好,只是隐约感觉不合拍,谈不来,哪里都差点意思,但男儿长大就是要成家立业的,父母之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妻子是当朝高门显贵的独女,素日里就骄纵,见他时常混在军营里练兵便觉得冷落了她,不仅爱回娘家告状,更是时常来军营里撒泼闹腾不许大家操练,好在没过几个月朝廷就把他派出去打仗,总算得了几天清净日子。
这一次他要打的是一个蒙古小国。
蒙古有许多部落和小国,大多都是蛮荒之地,相里荼早就摸透了那里的实力和行军套路,每次出兵必凯旋而归。
这次自然也是。
那个小国就连王宫都没多点大,当相里荼走在战后废墟和黄土滚滚的破败王宫里找寻俘虏时,他的眼神忽然被躲在废墟后面的一双眼睛吸引了。
他从未见过那么美的人儿,小小的一团,因为逃难而衣衫不整,脸上的灰尘脏污只显得他眼眸更亮,黑白分明如秋水剪影。
“把他给我带过来。”
士兵都是粗人,将军点名要这个人,那这个人在他们眼里已经等同于死人了,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拖起那个人,不顾他衣衫褴褛用力拽着他往相里荼面前一丢,对方一身雪白的皮肉顿时摔破了皮,被士兵拉扯到的地方也浮现红印。
相里荼从未在蒙古见过如此雪白细腻的人儿,这里都是蛮子士兵,粗野不堪,见到此等尤物当下喉咙便有些干渴,仿佛一把火在里面噼啪燃烧。
他鬼使神差地脱下披风裹在那人身上,把他抱起来带回了军营。
那人洗干净以后容貌越发出众了,别说边陲战场见不到这样的美人,便是中原也没几个比得上的,更何况中原的美人美则美矣,却美得千篇一律,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香牡丹范儿,雍容华贵。
“我从王宫搜出你的画像了,你还不说实话吗?”相里荼把一卷画轴往他脚边一丢:“你爹娘倒是疼你,托人护送你出来逃离王宫,却没想到你终究是没逃过去。”
“卓楚兮。”
被蓦地叫到名字,软榻上的人儿吓得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他。
只是那目光中除了惊慌失措,还夹着一抹没有被相里荼忽略的恨意。
“收起你的眼神,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弱还不自知。”相里荼捏起他的下巴凑近他:“你看看这满营的士兵你打得过哪一个?你爹妈都自刎了,生了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废物,连名字都像个娘们。”
“啪。”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卓楚兮气得脸都红了,呼呼地喘着气,手被惯性带得重重落到软榻上。
“你就是杀人凶手!”
相里荼浑身暴戾血性立刻翻涌上来,他是觉得卓楚兮长得好看,但可没多余的同情!明威将军被俘虏扇了一耳光,说出去岂不要被笑掉大牙?
偏偏卓楚兮还不知死活,忽然疯了一样地扑上去捶打相里荼,在他脸上挠了好几条细小的血痕。
这下彻底惹怒了相里荼,以他的体格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压制卓楚兮,于是他轻轻松松压制了对方。
然后,把他睡了。
之后第二天以及后面的日子里卓楚兮闹出来的自残、自杀、绝食、拒医事件姑且不提,直到第二年春天两人的关系才稍有缓和。
彼时相里荼打了好几个大胜仗,一下升为了骠骑将军,官从一品,宅子、封赏无数,多少豪门贵族踏破门槛愿意把女儿送他为妾侍,但都被相里荼拒了。
他已经很少回府,偶尔不得不回府的时候也是把卓楚兮关在军营里,卓楚兮至今不肯给他好脸色,如今无非是闹累了,懒得理他,相里荼担心把他带回府极有可能一眼没看住就被他跑了。
恨就恨吧,反正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打仗,只要一起呆的时间够久,日久生情,他不信和卓楚兮的关系会毫无转圜的余地。
除了强迫他以外,自己在其他方面对他是极好的——相里荼是这么认为的。
最近的关系好转也是因为相里荼为卓楚兮挡了一箭险些伤到要害,总算换来一夜温存,而这样的一起出生入死机会还很多,总有一天他们会形影不离,相亲相爱。
这天相里荼又接到边关急报,这次军情紧急,恐怕需要他在外镇守两年,两年不能回家,而他居然还有些期待。
不用听长辈开枝散叶的碎碎念,不用费尽心思拒绝哪家的女儿,不用见到刁蛮刻薄的妻子,不用在朝中权衡利弊,最重要的是,他能每天光明正大和他的兮兮在一起,不必担心有谁发现了他。
“兮兮,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掀开帘子,相里荼一钻进帐篷里就看见卓楚兮坐在桌边练字,背影清瘦,仿佛风一吹就要着凉的样子。
“在写什么?”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满足地嗅着对方头发上清新的茉莉香。
卓楚兮在练汉字,冷不丁被他抱住,手一抖一滴墨水污了洁白的宣纸。
相里荼最近发觉他很有文字天赋,中原话也学得很快,只是出于戒备不敢让他学太多,打算让他学个一知半通解解闷就罢了,否则万一人跑了可就不好找了。
“别写了,你看这是什么?”相里荼拿下他手中的毛笔,把一根东西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糖葫芦,吃过吗?”
卓楚兮没吃过中原的玩意儿,他两次跟着相里荼的亲卫队回去都是住在营中,哪有上街的机会。
“尝尝。”相里荼把糖葫芦递给他。
卓楚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抵抗得过糖葫芦的诱惑,接过去轻轻咬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在口腔中爆开,草原上的零嘴都是奶皮子奶豆腐,吃多了腻得慌,他还没尝过这样清新的味道,吃完一个忍不住又咬了一个。
见他喜欢,相里荼心情瞬间舒畅无比,他立刻叫来侍卫去东市上采买中原新奇好吃又好玩的玩意儿,一并打包带着走。
这次相里荼投其所好,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千辛万苦近了一大步,卓楚兮偶尔会和他说两句话,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相里荼再接再厉,到处寻觅新鲜玩意儿送给他,在床上也不用强的了,两人在边关度过了半年相对和谐的时光,有时候他甚至能在对方脸上看到笑容。
那柔和又明媚的笑靥,仿佛满树的杏花一夕开放。
第130章
要问相里荼喜欢卓楚兮什么,他压根琢磨不透。
后来两人处着处着他也就放弃思考保持理智了,他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卓楚兮漂亮他才管不住裤裆的,可满中原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漂亮,他就没这种冲动,故因而算得上是喜欢人家,但喜欢一个人非得找个理由出来吗?
就非得有文采,贤惠,好生养,或者有治国之才?
他就是喜欢了,一看就人家就心肝脾肾被猫挠了似的痒,怎样?不服来打一仗,打到他服为止。
满军营的人都知道卓楚兮的存在,他正妻善妒,军营里原也有相里荼丈人家的眼线,但这一年来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加上卓楚兮是个男的,竟愣是没传到岳丈一家的耳朵里。
卓楚兮长时间吃人嘴短,态度终于变软,在相里荼眼里这半年虽忙碌却快活无比,但如果他知道这是两人唯一勉强算得上情投意合的时光,那他绝不会让后面的事情发生。
这段时间来相里荼每打下一个城池或者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着人搜罗当地的美食和珍奇之物,卓楚兮的汉语还不大好,所以他每次忙得抽不开身时就派一个精通中原话和蒙古话的士兵去送礼物,一来二去卓楚兮看见那个士兵就知道是有新奇玩意来了,仿佛那个士兵就代表着开心的事情,所以卓楚兮对他的态度格外好,每次看见他都笑容满面。
卓楚兮长得好看,在看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全汉子军营里笑得多了,就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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