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司就是这样,奇葩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一句话非要三天两头强调几遍,当我耳聋。 我呵呵笑着,偏过身去整理桌上的立式实验插件,说有空了就请假去办。 文员扭着腰又绕到我左手边,端着凹凸有致的身材,仿佛我不多看她两眼都对不起我这双眼睛似的,娇滴滴地说:“岑工,你为啥不去补办啊,难道说你是想天天让我来陪你说话嘛……” 话刚说完,梁经理带着一个黑长直、小高跟的漂亮妹妹砰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我俩站在一处,像是抓到什么罪证似的说:“上班时间呢,你俩注意点,被上边看到不好啊!” 文员倏地站直了,腆着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谁也瞧不起的脸色说:“我是来发工资条的。”说完晃着胸膛,不屑地瞟了梁经理一眼走了。 梁经理翻了个白眼,看着她走出去,才指着身后的漂亮妹妹对我说:“这一个多月辛苦你了。这是新招来的订单评审——小雪,崔雪薇。接下来的工作就交接给她了。啧,小雪,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师傅!” 同样是女人,梁经理就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言辞简单利落,从不在上班时间谈私事。 “师傅好!”一直低着头捋头发丝儿的漂亮妹妹抬起脸,眉目含情地望着我,笑得格外灿烂。 我带了两三天,小雪慢慢上道了,熟悉了系统操作及实验流程,减轻了我一半的工作量,我终于松了口气。 4月2号,是我的生日,我借口补办身份证找梁经理请假,梁经理挥笔一签,批了半天的假。 中午,我顶着骄阳,热汗淋淋地回到孟晓凡为我找的公寓楼,脱下绣了公司logo的蓝色衬衣,洗澡,更衣,麻溜地下楼嗦了个粉,然后漫无目地的在公交车站附近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提起勇气上车。 经过漫长的一个多小时,到站了,我不倒翁似的晕晕乎乎地下了车。心想,早知道开车算了,今天是工作日,私家车很少。 我望着熟悉的高档豪华的富人住宅区入口,情怯地拉低了帽沿,掏出几年没用的门禁卡。 巷子里的月季花开了一路,红的、白的、黄的,色艳味浓,蝶影纷飞……我慢慢走,慢慢看,假装自己是个旅客。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爱养鸽子的那户老人家的院门前。 院落很空,台阶地缝间爬满了生命力旺盛的蒲、艾、飞蓬等不知名的野草,昔日养鸽子的老人已经不在,只剩下满墙的鸽子飞来飞去,寂寞地,咕咕地叫,似乎在等着一个葬身海底的不归人。 回想起上学的时候,我每天都会经过这扇院门,情不自禁地驻足,悄悄地张望着院子里杵着拐杖坐在轮椅上和鸽子亲密相处的老爷爷。 老爷爷满脸皱纹,膝盖上总是放着一卷线装书和一个小竹兜子,里面满满的都是碎玉米和小麦等杂食。 他看书乏了倦了,就弯下腰,慢慢地在地上撒着谷物,有时候会对着院门外的我点头微笑。嘴唇蠕动枯黄的手指微微抬起,却总是不说话,也许是年纪大了口齿不清说不了话。 “景之,你喜欢鸽子吗?喜欢的话,我去找梁爷爷要两只回家养,好不好?” 恍然间,我的眼前出现一个少年郎的幻影,背着书包站在我身侧,眉目清朗地看着我,微微笑着。 约摸是初夏的时节,他却不怕冷似的穿了短袖,头发微微翘起,纯稚无邪的脸白里透着晨曦微露的薄红,离得近了,指尖,肩上,衣袖边,仿佛也能闻到独属于他的芝兰软玉般的柔润气息。 他叫温明光,比我小一岁,是收养我的那户人家的孩子。 从七岁到二十岁,从小学到大学,他都跟我在同一所学校念书。 同他一道上学的时候,我总是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又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不时地回头看,等着他跟上来…… 跟上了,下雨了,三伏天了,他手中的伞,偶尔会往我这边偏一下,只是一小下,然后他说:“景之,帮我拿着。” 我拿了,像电视剧里的书童侍奉世家公子哥似的在他左右手两边来回的调整伞的高低,尽心尽责,一度乐在其中。 如今走在我们走了无数回的路上,心中百感交集,难以呼吸。 这条路,每一个转角,每一株树,都充满了无限的回忆。 十字路口,最大的那棵榕树下,我曾经站在那里默默地凝望。 凝望着我的未来,幻想着总有一天会片叶不沾身地离开这里,与温明光,与他们温家的人再不相见。 可是,命运总是捉弄我,无论我跑多远,都不得不回来。因为我的户口本被温明光的母亲握在手里,锁在保险柜里。她扶养了我十三年,我无法开口,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回来。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一个孤独的乞食者,到哪都找不到家。 快到了,温家的宅邸就要到了。 我远远地抬眸,望着楼顶的露台——我借住的那间房的门外,摆满了一盆盆的兰花和文竹,绿油油的,悠游自在地生长着,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你叫我姐就行了,以后这就是你家,旁边是小烨和明光的。”还记得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将我领进家门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住进他们家以后,我最不喜欢月初的那两三天,很是气闷难熬。女主人总是阴沉着脸。等她终于发话让我去她房间,我难免忧心有忡,两条腿灌了铅长了根似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她一脚踢在脑门上,骂个狗血喷头。 “姐,你找我?”每次我都打退堂鼓,隔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再进去,就好像晚去一会儿心里的忧虑、紧张和压力就会自我消释化解似的。 “这个月的学费。”某日,女主人将一叠崭新的钱放在临门的高脚桌上,用打量的眼神冷漠地凝视着他。 我一如往常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拿了钱转身就要走,女主人忽然叫住了我:“等一下,阿景,你知道的吧,明光跟你报的是同一所大学……” 后面她说了什么呢,我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不好的话吧,听了她的话之后,我方才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多么尴尬,因此萌生了想逃脱桎梏的念头。 “景之,恭喜你,恭喜你啊,你赢了,我输了哈哈哈哈哈……”那人将我摔在空无一人的宿舍的床铺上,抓着我拼命挣扎的手摁下去,不由分说咬在我的锁骨上…… “你碰她哪里了,这里,还是这里……不说话是吗?那好,一报还一报,咱们走着瞧……” 我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摸着衣服前襟深吸一口气,扶着路边的一棵小桃树缓缓蹲下身,豆大的汗珠从我的脸庞滑落下来,滴在干净滚烫的水磨石砖面上,折射出碎玻璃一样的亮光。 “当啷”一声响,院门开了,院门里走出一个妇人出来丢垃圾,偷偷抬眼去瞧,是照顾温家家主温海平多年的保姆的身影。 她身材矮胖,背有点坨,走路脚后跟总贴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待她要转身的时候,我做贼一样直起身,转过头往回走了,走的飞快,就怕她认出我来。 那么长的时间没回家,没有主动联系过这个家的女主人,我自怨自艾地想,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回家的资格。 但最让我担忧的,不单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是她的儿子温明光,如果他刚好在家,那该是多么糟糕的见面。 还是另外换个时间吧,换个能够确保温明光不在家的时间。
第3章 凡凡
“师傅,师傅……” 最近不知道怎的,有点嗜睡,样品员在实验室手动切割引线,声音那么大,我也能稀里糊涂地睡着。 “啊,网络已经恢复好了吗?”我强撑着眼皮问。 小雪低声说:“没有,不是网络问题,是网黑,总公司那边也瘫痪了。对方要价两百万,老板舍不得钱,又不敢报警,怕被查出偷税,机房管理员老朱搞了一上午都没恢复过来,正好还有两天就清明节了,综管部通知全体员工放假三天呢。师傅,今晚部门聚餐,你去吗?” 我有些郁闷地问:“多少钱?”超过五十块就不去了。 小雪:“梁经理买单。” “那就去吧。”嘿嘿,免费的酒水不去白不去! 当天晚上,我被老朱拉着和几个平时只混了个脸熟的同事去了拾光KTV聚会。小雪也去了,她不会喝酒,但是人长得漂亮招人喜欢。老朱等几个男同事见到新面孔,一个个直勾勾盯着她看,跟禁了百年欲的老司机似的劝她不要拘谨,说出了社会迟早要学会喝酒的,眼一闭一睁的事儿。 小雪木着脸摇头拒绝,但抵不过部门文员的撺掇,再三婉拒之后还是接过了一杯酒。 “嘿,美女,碰一个。”老朱眯着眼笑得一脸无害,起身坐了过来。 小雪递到嘴边的酒杯又放了下来,面不改色地别过脸对我说:“师傅,我有个问题,那个防爆的FEP热缩软管不是咱们太融生产的,实验结论是以供应商沃M尔提供的数据为准,还是以我们统计的实验数据为准?” 我:“当然是以我们的为准写在前面,供应商提供的数据标注在后面做参考……” 话还没说完呢,小雪就打断了我的话,把杯子一搁:“明白了,师傅,我出去打个电话。” 我连忙起身让步:“嗯,去吧。” 老朱眼睁睁地看着小雪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吸了吸鼻子,张嘴欲言又止。 我归座继续倒酒喝,低声说:“别想了,她头上戴的那个发卡,鹤舞千年限量版,如果是真钻石,你至少得花几年的工资才买得起。” 老朱抿着嘴不说话,沉默地叹了口气。 酒至半酣,老朱和同事们欢呼声成片,早已闹做一团。心里频频告诫自己少喝点酒,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喝多了。 昏昏沉沉地瘫在沙发上,听着那个浓妆艳抹的文员敞开大嗓门抖胸甩臀忘情地经典老歌《从头再来》,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眼眶子逐渐发热,复又起身继续灌酒,愣是喝到嗓子哑了喘不过气,捂着胸口咳嗽。 接近凌晨两点,包厢里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蒙眬中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拉了我的手一把,叫我回家。声音温柔得很,分分钟让我想起我娘。 “景之,回去吧,等妈妈和爸爸跑完这最后一趟车。就带你去海边玩……”这是我娘临走那天,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我娘早就死了,跟我爹葬在一处,怎么会来唤我名字呢。何况我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能不能认出我来也未必呢。 我不听,扯着破喉咙捶着膝盖骂了那人几句,那个人忽然就闭了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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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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