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只在梦里出现过。 何乐为说:“嗯……还可以。” 说完,他不知觉地用指甲扣着盲杖,上面的硅胶手柄被按出一个一个月牙弧形。 “你变了一些。”他听见陈政年说,对方应该是笑了下,“以前都是你在找话。” 其实陈政年也变了,何乐为听见他穿的皮鞋,走路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开的车飘着淡淡香气,座椅很软,跑起路来又快又稳,比他坐过的所有车都要好。 他真的有在变好,而且越来越好。 何乐为现在也能买得起皮鞋了,或许省省也能买一辆小车。 “你也变了,”他对陈政年说,“以前都不爱说话的。” 这下陈政年是真的笑了,笑过之后,又是沉默。 “那个……今天谢谢你。”何乐为说。 陈政年没有回话,何乐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和梦里的重逢大相径庭,甚至连一个体面的微笑都不敢给。 有些事,一旦搬进现实,就会变得棘手和难堪。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陈政年说,他语气淡了些,好像刹那间又回到从前,那种凉凉的、像薄荷化在唇间的感觉。 “问什么?”何乐为说。 “问我这几年过得好不好,问我为什么能在五分钟内赶到你……” “咔嚓。”手术室的门开了,何乐为立刻握住盲杖站起来。 陈政年也跟着,看见医生摇摇头,说“枫”年纪大了,突发心脏病,已经咽气了。 噩耗如同风,猝不及防扑过来,陈政年第一时间望向何乐为。 何乐为表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不出太多难过,又好像特别难过。 陈政年选择了保持沉默,在把“枫”的后事安排好之后,终于没忍住摸上何乐为的头,轻轻地把人拢进怀里。 “何乐为,别难过。” 何乐为靠在他肩头,鼻子“哼”了一下,泪珠最后还是掉下来。 这天,他和他的狗道了别,却跟送狗的人重逢了。
第2章 绑定 何乐为很早就知道有“Be your eyes”这个软件了,可惜他从来没有使用的机会。 眼睛刚瞎的那几年,借住在小叔叔家,说不上多好,但至少吃喝不需要自己负担。 后面长大一些,搬回过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在盲校学习的技能也已经足够应付独立生活。 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在客服工作中遇上某些蛮不讲理的买家,何乐为一个单身瞎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然而今天遇上的事有些棘手,他的残疾证不见了。 由于不经常出门,何乐为很少有需要用到残疾证的地方。 坏就坏在,昨天社区给他打电话,说残疾补贴出了点问题,喊本人务必拿上证件到现场去登记,何乐为这才把积灰许久的小本本找出来。 刚拿到手上的时候,还感觉挺有分量。 指腹摁着上头的盲文,一时给摸高兴了,结果手一抖,证件与掌心擦身而过,掉到地上之后就怎么也找不回来。 “诶,真是奇怪了!”何乐为撅起屁股,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板,手像搓麻将一样在柜子底端胡乱摸索。 还是没有!何乐为有些泄气,低声嘟囔道:“时间要来不及了。” 他可不想给别人留下一个残疾人不守时的印象。 可是身边的朋友们大多跟他一样是视障,就算不是,身体多多少少也有缺陷,都自顾不暇,更别谈帮忙。 何乐为一瞬间有过求助小叔叔的想法,然而很快又打消掉了。 婶婶不喜欢他,何鸿宇也不喜欢他。 焦头烂额之际,忽然记起几年前盲校老师提过的助盲软件,在脑袋里回忆了好久,终于想起叫什么,立马就下载下来。 “正在为您匹配志愿者,请稍后……” 系统初次匹配的时间格外漫长,何乐为在等待的中途抠抠指甲,又摸摸脸,颇有些百无聊赖。 于是不停在心里给自己警告,一会儿匹配上他可要控制住了,别上去又叭叭嘴,跟人聊个小半天,把正事给忘记。 突然,扬声器发出短暂的“嘟嘟”声,接着很快传出一把粗旷的声音,“我靠,脸呢?” 还有一把声音比较小的,听起来隔得远:“你傻吗?人瞎子。” 何乐为没打过视频通话,压根没有把摄像头对准面孔的意识,继续拿耳朵堵着听筒,直奔主题:“你好,请问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男的?艹,被耍了,老王还说有妹子。” 对面一阵哄笑。 何乐为不太明白,老师说“Be your eyes”上的志愿者都是热情善良的人,但他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不是妹子啊。”他脆生生地说。 对面很不客气:“喂,没人教你视频通话的时候要露脸才礼貌吗?” 好熟悉的语气!何乐为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就开口道歉:“抱歉呢亲,这边给您补偿五元红包可以吗?” 话音刚落,两人都停滞了一秒,对面骂一句:“深井冰。”之后就挂断电话。 啊……说错话了。 何乐为想了想,特意上网查了一下视频通话怎么露脸,在一系列看似复杂的教程中得出结论——只要竖起手机,镜头对着脸就行。 接着他就信心满满地再次匹配去。 这一次的匹配比上一次更久,途中拨通几个电话,但都无人接听。 何乐为等得都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电话就通了。 他立马举起手机对准自己的脸,勾起个大大的笑:“你好!” 陈政年猝不及防被一声招呼打断思路,他放下笔,看了一眼手机镜头。 一张勾着诡异弧度的嘴,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嗯?有人吗?” 何乐为说话哈出的热气糊上镜头,朦朦胧胧一片。 陈政年皱了皱眉,“太近了,把手机拿远点。” 这把声音!! 何乐为立刻站起来,镜头猛烈晃了晃。 “你再说一次!”他有些心急,语气就不太好。 陈政年没见过请人帮忙还这个态度的,脸色不由冷下来,寒声反问:“什么?” “天啊,太像了!”何乐为瞪大眼睛,那双本来没法传达情绪的瞳孔,这时候竟然也透出点震撼来。 陈政年压了压眉峰,明显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指尖移动到挂断通话的位置。 然而下一秒,何乐为又开口了,十分激动:“你的声音,跟我喜欢的一个配音cv特别像!” 指尖倏地顿住,最终没有摁下去。 瞎子的世界是很单纯的,尤其是何乐为,单纯地崇拜声音。 他很迷有声书、广播剧,偶尔还会去听电视,但他也挑,喜欢的cv很少,其中最最最爱的是一个名为“X”的配音演员。 简直可以用狂热来形容,可惜这个配音演员的作品很少,隶属于一个不太知名的小社团。 今天猝不及防听见一把跟梦中情音高度相似的嗓音,险些没把他给激动坏。 何乐为乐得跟朵花似的,在只能容下一张嘴的镜头面前,笑得越发离奇。 “手机拿远一点。”陈政年有些不耐烦。 “哦哦,好。”何乐为美美听着声音,将脸和手机拉开一段距离,陈政年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不得不说,何乐为的长相,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太白了,苍白的那种白,没有血色,像很多年没晒过太阳。 而且瘦,脸小得几乎能被一个巴掌覆盖,看起来还挺乖。 何乐为私心想让对方说多两句,但对方好像并没有开口的意愿,他只好自己先说:“你好,请问你可以帮我找一下残疾证吗?” 意外地,何乐为的眼睛很漂亮,没有萎缩,瞳孔无神地盯着屏幕,配上那张脸,显得有点呆。 陈政年多看了两眼,就垂下头拿起笔,不咸不淡地问:“放哪了?” “我刚才把它找出来了,但是没拿稳,掉到地上就找不到了。”何乐为很诚实地回答。 飞快算数的笔尖没有停顿,陈政年头也不抬地说:“镜头后置。” “哦,好。” 每多说两句话,何乐为都分外满足,但他也能感觉到对方有些冷漠。 “后置、后置,怎么弄呢?”他低声自语,对于盲人来说,手机摄像什么的,还是太陌生了。 陈政年完全没有要帮他的意思,何乐为莫名感觉紧张,手忙脚乱自己捣鼓了好一会儿,“啊!弄好啦!” 画面一闪,入眼就是一个很丑的木质电视柜和一台大方盒子式的老电视机,房子的装修风格很土,看起来至少存在25年了。 何乐为说证件就掉在电视柜附近,但柜子底下深,他捞不着,用盲杖也扫不全。 “手机放低一点。”陈政年瞄了眼屏幕,又继续做题。 “哦,好。”何乐为干脆摸着柜子坐下来,把镜头对着缝隙:“这样吗?” 陈政年没说话,做完一道代数题才抬头,屏幕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清。 “开灯。” “啊?”何乐为没反应过来,“我家已经开灯了。” 陈政年当然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接盲人的电话,但从来没见过哪个盲人家里会像何乐为家这么亮的。 他推测何乐为的眼睛能感光,不过这与他无关,也与他今天的助残任务无关,他手上做题的速度不变,“把手机电筒打开。” “啊!好。”音色太像了,简直就是在跟“X”对话,何乐为心脏在“砰砰”狂跳,越来越紧张。 这就好像无数次在心里构造的完美理想型突然在现实遇见了,而你非常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然而手机盲人模式不给他半分薄面,提示音在静谧房子里叫得响亮,操作很久都不成功,何乐为好尴尬,对方该觉得他像个傻子。 不好容易打开电筒,手机顺着柜子与地面的缝隙照了一遍,却没听见陈政年说话。 “喂?你好?你还在吗?”他怕他挂了,有些心慌。 思路又一次被打断,陈政年皱起眉头,朝屏幕瞥一眼,巧了,那本何乐为口中怎么也找不到的小本本就卡在柜角边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呢,何乐为自己先摸到了,“诶!在这!” “碰!” 陈政年听见巨响,准备摁下结束通话的手顿住,抬眸望过去,那头手机被摔翻了个面。 何乐为捂着脑袋坐在镜头上方,像撞懵了,模样有点可怜。 “嘶……”真丢人,很久没撞到脑袋了。 何乐为眼前直冒星星,对于视障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直击心灵的绝美盛宴。 不过他今天实在没兴趣沉浸式观星,通话还没断呢,何乐为急切地想要捞起手机,偏偏越急,就越办不成事。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7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