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是慕强排外的,他曾无数次问“为什么偏偏选中他呢”,大抵是从他六岁那年开始的。 被药聋了耳朵又得罪了蒋家。 由蒋识君领头,村镇上的孩子都不待见他,人人都知道木雕季家里出了个哑巴灾星,克死父亲,母亲改嫁……口口相传,就连比他小许多的娃娃路过也知道骂他几句哑巴怪丑聋子。 季雨将头垂得更低,小心翼翼避开那位救他的贵人的衣角,自顾自站起来。 扶起背篓,捡起散落的梅子和木雕摆件一一装好,还找到了地砖缝隙里的两颗崩掉的纽扣,走之前停在原地纠结好半天。 要不要写一句谢谢呢? 但他的字丑,贵人怕是不稀罕看,也看不懂。 还是算了…… 正如此想着,面前突然递过来一个亮着白光的屏幕,亮度适宜,并不让眼睛难受。 季雨知道这是智能手机,镇上有人用,但他和爷爷没用过。 屏幕上写: 是不是肚子疼?我带你去医院。 他怎么发现的……? 足足愣了三四秒,季雨怔怔抬头,甚至忘了躲开,倒是顺了岑之行的手。 见少年没再抵触,他撕了张湿巾,轻抬着对方下巴替他把血渍和灰尘擦掉。 白净小脸露出来,像拂去一幅历经百难画作上的灰尘,一点点窥得底色与笔触。很干净。 少年杏眼因惊讶微微瞪大,呆愣地看着他,夜风一吹,被湿纸巾擦过的脸颊泛起凉意,季雨眼眶突然有些酸,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季雨终于愿意抬头,岑之行也不打字了,笑着说道:“愣着做什么?带你去医院看看。” 男人的嘴唇很漂亮,说话时上下唇轻轻触碰,薄而艳,又笑着,季雨强迫自己固定视线,读唇语读得更慢,好一会儿才沉默地摇摇头。 县城里才有医院,他们这儿只有蒋家垄断的诊所。 况且这种小伤养一养就能好,他早就习惯了。 不愿意去医院吗? 岑之行微微蹙眉,目光在少年身上巡回一圈。 也罢,不愿意就算了,大晚上跟自己这个陌生人走的确太过冒险。 被注视的感觉很强,季雨不自在地垂头,余光瞥见一截深咖色布料,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披着对方的外套。 难道男人是因为外套所以一直看他吗? 季雨慌忙将外套脱下叠好,好不容易聚拢的热气被夜风一吹,散了。 他本想把外套递还回去,递到一半瞥见衣角的泥点子,衣服被他弄脏了,于情于理都不礼貌。 紧张地滚了滚喉结,季雨不上不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头垂得更低,紧张又局促。 岑之行无奈地笑了,替少年拢了拢有些变形的衣领,指腹抬着,顺势微微挑起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道: “衣服自己披着,怕什么呢?这么晚自己回家能行吗?” 季雨点头,却忘了自己下巴还在男人手中,动了一半又停住,模样有些滑稽。 巷子外间断闪烁着一颗猩红的光点,欺负他的人大概还没走,岑之行余光一直留意着,但看季雨这幅模样,大抵是没注意。 他叹了口气,“我送你。”不容置喙的口吻,但他想起季雨听不见,于是又说,“不许拒绝。” 转而提起背篓,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跟上的脚步声。 他回头,少年还傻愣在原地,视线相对,才回神的模样,匆匆忙忙朝他小跑过来,头发一蓬一蓬的,像只好脾气小狗。 【作者有话说】 本想赶在七月最后一天更新,但是改写东西拖到了8.1。 宝贝们如果喜欢这本可以点点收藏和发发评论~爱你们~
第2章 “别看我,看路。” 蒋识君斜倚在巷口抽烟,身影藏在檐下阴影中,季雨走近了才发觉,下意识往男人身后躲了躲。 少年身量不算高,将将到男人胸口,骨架纤细,整个人也瘦,可能也就十四五岁刚上高中的模样*,小小一个,男人身体能够完全挡住他。 岑之行牵起他手腕安抚似地捏了几下,另一只手提背篓,隔绝掉蒋识君恶意的视线,护着季雨径直走了,多余的眼神都没分出去。 他的耐心不是对人人都有,蒋识君显然不在范围内。 季雨念着爷爷的药膏,药铺关门晚,现在还能买。 他在岔路口停下脚步,牵着他的岑之行也跟着站定。 手还被牵着,季雨看看岑之行,又看看手,满脸为难。 他不会说话,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提醒,见男人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用没被牵住的右手指了指左手,像在打报告,然后才挣脱出来,掏出小本子写字给他看。 说是本子,其实是广告纸裁半叠厚后用订书机订成一本的“本子”,背面没印广告被季雨用来写字,写满了一个个歪七扭八的铅笔字。 落笔前犹豫了好久,季雨担心自己字丑对方看不懂,可的确没有别的交流方法了。 特地翻到新的一页,一笔一划尽量写得工整: 药铺买药,您不等,可以先走*。 男人一直看本子却没说话,季雨还以为对方没看懂他的鬼画符,有些不自在,也有些着急,开始比划起来,企图用肢体语言表达,指指岔路口的方向,又将食指中指做成走路小人的模样。 岑之行艰难辨认完少年的小学生字体后一抬眼就看见这幅画面,登时笑了。 “等你,不着急。”岑之行扬了扬下巴,示意季雨带路。 岔路口里没有路灯,越往里走越黑,少年走得不快,习惯性低着头,呼吸有些急促,时不时回头确认他没有走丢,却并不与他对视。 季雨讨厌黑暗,非常讨厌。 按计划七点多他就该到家了,根本不用走夜路。 可他好像天生运气差,偏偏在独自来镇上的时候撞见了蒋识君。 正想着,手腕忽然一凉,紧接着一束不算宽阔的灯光照亮了彼此方寸之间——岑之行携着一小块光亮走到他身边,像牵他走出小巷时一样牵他走进光圈。 方才的纷乱念头被打散得七七八八,他盯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久久没有回神。 岑之行无奈道:“别看我,看路。” 戳破心事的尴尬让季雨脸颊“唰”一下烧红了,慌张低头,眼神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心跳突然这样快,悄悄按了按左胸口,好一阵子才恢复寻常。 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岔路后前方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路边低矮窗内透出微光,但并不能完全照亮路面,所以岑之行没关手机手电筒,最后跟着季雨在一间挂着陈旧牌匾“百草堂”的木屋前停下。 远近空气中都浸了药草味,微苦,却也不算难闻。 季雨轻敲了窗口三下,正在煎药的白发老妪闻声抬头,见到是他笑得眼角边都堆起了褶皱,满眼慈爱。 “阿雨来啦,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哩?还是要膏药啵?”老妪口音很重,岑之行只听懂半句,季雨却能跟她正常交流——一个讲一个写,偶尔少年也会加上肢体语言,来回比划。 月光渐明,白霜洒落门楣又落在两人身上,像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和谐而安逸。 岑之行摩挲指腹,直到少年提着膏药跑回他面前,他理所应当用指腹刮擦了几下少年左边侧脸,还有些红肿,季雨没忍住龇牙咧嘴。疼的。 “怎么没给自己买药?”他问。 季雨指了指自己又摆摆手,意思是自己不用药也能好。 岑之行蹙眉,捏起他下巴偏向右边仔细瞧了瞧。 少年皮肤白,更衬得巴掌印刺眼,白玉生瑕,总归遗憾,他暗叹了口气,情绪不明道:“等着。” 季雨直觉对方心情不太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秉持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念头,乖乖站定,点点头。 几分钟后,季雨怀里被塞进一大包东西,还没来得及看,男人已经提起了他的背篓,“走了,送你回家。” 说真的,岑之行跟他的小背篓很不搭,季雨明里暗里多看了好几眼,像城里来的公子哥下地割麦子一般怪异。 这种荒诞的冲突感在岑之行将背篓亲自放进一辆季雨从未见过的、纯黑车子的后备箱时达到了顶峰。 好怪的车,底盘离地很高,车身线条硬朗而流畅,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散发着野性气息。 季雨很少去村镇外,更没走出过大山,他不知道这叫越野车,他对私家车辆的唯一认知来源于蒋家。 信息闭塞封闭的深林大山,刚通路没几年,太落后了,远近皆知的贫困村,家电器具都没普及,也只有镇上最有钱的蒋家有轿车,听说花了十几二十万买的。 蒋父逢年过节便会炫耀,驾着车子在镇上并不算平整的自建路上兜几圈,十里八乡都晓得了。 当时他就在想,十几二十万呢,他可能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能买得起车的都厉害,岑之行也很厉害。 季雨余光偷瞄眼面前这辆高大威猛的车子,思绪正乱飞,额头冷不丁一疼。 岑之行弹了他个脑瓜崩,手还没收回去呢,对视时丝毫不心虚,还顺手给他揉了揉。 “上车。” 就这样上车吗……? 季雨抿紧嘴唇没有动,他衣服裤脚都沾了好多泥,一时半会儿弄不掉。 终究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眼见少年脑袋又要埋进胸口,岑之行轻啧了声,从驾驶室下来,绕到季雨身后把人往上一提。 等季雨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到了后座,男人帮他关了门,绕回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看他的拧巴模样。 挺可爱的。 见惯了汲汲为营的成年人间的勾心斗角,偶尔来山水间遇见个单纯甚至略显迟钝的孩子,倒也舒畅轻松。 岑之行开了车内暖灯,输入车载导航地址,苍溪村,距离不算远,车程只有十几分钟,但都是山路,路况也差,开车尚要小心,更别说季雨来回往返都只能走路。 刚才买药时听老妪说了几句季雨家里的事儿,方言晦涩,他只依稀听懂了大概。 季雨父亲死得早,母亲受不了一老一小两个拖油瓶,跟人跑了,留季雨跟七十几岁的爷爷在村里相依为命,平素里靠木雕手艺挣钱,偶尔也上集市卖点青梅子或者野山菌卖钱。 他不是圣母菩萨心,可瞧着季雨安静坐在后座,挺着背,并着腿,生怕多余动作会给车子多蹭上灰的乖巧模样,没忍住有些心软。 翻出几颗巧克力和水果糖递过去,季雨接了,但攥在手里一直没吃,规规矩矩的。 岑之行开车稳,十几分钟后抵达苍溪村村口的平坝,再往里小路狭窄,车就开不进去了。 刚开车门季雨就迫不及待跑了下去,抱住村口一个头发花白老头的手臂晃了晃,比划着外人看不懂的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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