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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有一点儿难过。 薛昭离开的那天，禾暖打电话问他，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 薛昭沉默许久，才开口说：“我想拿世界冠军，在Apex我看不到希望。” 禾暖完全不能接受，“可是，我们约好一起……” “嘟——嘟——嘟——”薛昭直接挂断了电话。 禾暖的手都在抖，他重新拨过去，对方正在通话中，不管拨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电话打不通，他就疯狂地发消息，一连串的质问，到后来夹杂着辱骂。 薛昭再也没有回复过。 不止禾暖，所有队友都在找他，然而薛昭不理任何人，除了张明如教练，没有人能联系到他。 但凡打游戏，就没有不嘴臭的。禾暖用尽了毕生功力，歇斯底里地发疯，那些话脏的自己都没眼看，骂得极其难听，就算这样，薛昭也没回过一个字。 既不回复，也不拉黑，将冷暴力贯彻到底。 被逼得没有办法，禾暖威胁张明如要来地址，一张机票追过去，然后—— 他看到了薛昭，还有那个女生。 后来很长时间，禾暖再没有联系过他。 直到某次春季常规赛，两人赛场相逢，三局比赛，薛昭作为敌方打野虐杀禾暖的中单数次，3S零封p.d，p.d战队惨败。当晚回去，禾暖在微信上狂骂薛昭半个小时，然而薛昭依旧不回复，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后来只要赛场上碰到3S，禾暖都会发语音骂薛昭。 今晚，薛昭夺冠的今晚，美梦成真的今晚，禾暖突然又想说点什么。 薛昭的头像是一盆仙人掌，聊天栏停留在四个月前的夏季赛。往上翻，一片绿色，一个人的发疯记录，纯粹的独角戏。 三年，薛昭没回过一句话。谁能想到从前的最佳拍档，如今竟连陌生人都不如？ 光标停在打字框，禾暖一阵气闷，想发泄两句，他承认，他心里阴暗，他嫉妒薛昭，嫉妒得发狂。 凭什么？凭什么是薛昭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拿到冠军？凭什么是薛昭这个没心没肺的渣男梦想成真？ 明明两人不相上下，明明是自己带薛昭入的门，就凭薛昭运气好吗？ 禾暖打打删删半天，突然觉得没有意思——太无聊了，太幼稚了。 每场比赛他都咒薛昭输，咒3S一轮游，有什么用？胜者为王，薛昭已经是世界冠军了，而自己甚至连中国区的冠军都没拿到过。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假如薛昭看到自己的消息，估计只会嘲笑吧。 三年前和薛昭一起打进世界赛，就是禾暖职业生涯中最高光的巅峰时刻，往后尽是下坡路。 搞得好像离开薛昭，他就一蹶不振一样。 “我难不成是最强毒奶？”禾暖默默吐槽自己，正要左滑退出，聊天栏最上方的“死狗”两字，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禾暖心里猛地一突，怦怦直跳，死死地盯着屏幕，然而三分钟后，那行“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变回了“死狗”。 草，耍我呢？一颗心忽上忽下，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禾暖忍不住骂出声，这狗比想干什么？ 当上世界冠军，终于有空吵架了？ 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反反复复点进聊天栏，顶端却再也没有变化，难不成是自己眼花了？ 禾暖抹了一把脸——争气点，我他妈不在乎。 他把手机扔在一边，过了两分钟，轻轻扇了自己左脸一巴掌，又把手机捡了回来。 认命地点进薛昭的朋友圈，一条杠。 禾暖咬了咬嘴唇，打开微博，从黑名单里找到薛昭，因为拉黑后无法查看主页内容，他又解除了黑名单。 最后一条博文停留在一个月前，转发已经上万，薛昭晒了洛杉矶国际机场。点开短视频app，没有直播，也没有发新视频。 等禾暖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薛昭所有平台的账号翻了一遍，结果什么苗头也没发现。 草，禾暖心里暗骂一声，这会儿是真想狠狠扇自己了。 够了，犯什么贱？你他妈到底在期待什么？ ——没什么好期待的，他扔掉手机，向后一仰，捂住了眼。 趴着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醒来，禾暖感觉脖子都快断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头疼眼胀，嗓子也有点痒。 果然是年纪大了，以前和薛昭在黑网吧，没日没夜地代练挣钱，饿了吃泡面，困了就往后一躺，睡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从没觉得累过。 如今只是熬了会儿夜，身体就吃不消了。 禾暖拿过手机，点开查看消息。好几个群都是999+，昨夜3S登顶夺冠，讨论的热度居高不下。 一个个滑过去——APEX俱乐部全员群、APEX俱乐部CRUSADE分部群、p.d战队官方粉丝1群…… 禾暖所在的APEX俱乐部由多个游戏分部组成，包括多组电竞战队，CRUSADE只是其中最火的一款游戏。 各游戏部门分青训营和正式队，正式队又分一队和二队，一队作为主力打超级联赛；二队实力稍弱，日常为一队陪练，主打次级联赛。 战队阵容根据训练和比赛的情况动态调整，并不是说进入一队就能高枕无忧，而是随时可能被二队和青训营的后辈取代，淘汰出局。 禾暖滑到最下面，是一个十三人的小群，群名很长——APEX俱乐部p.d战队①队，包括三位教练、两位经理以及八位正式队员——五名首发加三名替补。 群里没人说话，禾暖知道，他的队友们背着他还有一个小群，群里七个人，独独他不在其中，他早就被队友孤立了。 从打第一场职业赛起，禾暖就是APEX俱乐部的选手，四年一晃而过，p.d战队历经数次换血，教练、队友来来去去。薛昭走了，刘洋走了，张明如走了，游弋走了……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 看了看①队空荡荡的聊天栏，禾暖嗤笑一声。这时手机震动，进来一条信息。 烦人精：哥，你今天来吗？ 麦门：今天什么安排？ 烦人精：他们要补直播时长 麦门：不去 烦人精：嘿嘿，那我能去你那儿不？ 麦门：来 烦人精本名韩昊宇，青训营的新人，单眼皮高鼻梁，长得挺帅，就是话多，一进俱乐部就缠着禾暖，整天哥来哥去，嚷嚷着多教教自己。 禾暖本来觉得这小屁孩忒烦，但在通风报信方面，这小屁孩竟意外地好用。 禾暖在俱乐部没什么朋友，也只有新人不了解情况，会和他说几句话。 这几天蹭世界赛热度，战队所有人都在直播，除了禾暖。他被队友孤立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就是他不直播，拿的钱还不少。 等韩昊宇的时候，禾暖刷了会儿朋友圈，一票圈内人都发了对S.S.S战队的祝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APEX俱乐部的最大股东，即禾暖的老板——戈修元也发了朋友圈，某米其林的大餐照片，配文“恭喜A.Z俱乐部夺冠，回国得狠狠宰周瑾一顿。” 周瑾是A.Z俱乐部的创始人，年龄不大才二十多岁，顶级富二代，父辈做钢铁起家。他进游戏行业纯属热爱，这次世界赛他全程跟队，镜头在观众席扫到很多次。 比起发小周瑾，戈修元对游戏的兴趣就没那么大了，买战队多是为了投资。 禾暖随手一搜，这家米其林餐厅在比弗利山庄，他撇撇嘴，自家战队去不了世界赛，自家老板倒是去了洛杉矶逍遥，鬼知道是去干什么。
第03章 以沉默、以眼泪（3） 韩昊宇来的时候，带了一屉蟹黄汤包，禾暖眼睛都亮了。 他吸溜吸溜汤汁，含含糊糊地说：“去里面的包间。” 讨好前辈还是很有必要的，韩昊宇心满意足地走进vip小包——炫酷的水冷主机、超宽直面屏、人体工学椅，鼠标是卓威的、键盘是燃风的、耳机是罗技的。 不管见过多少次，再见还是惊艳。韩昊宇羡慕地摸来摸去，“哥，有空给我也配个。” 禾暖拉开旁边的电竞椅，打了个饱嗝，“钱到位一切好办。” 双击点开《CRUSADE》图标，游戏最新资讯立即跳出来——官方公布正加急制作五款冠军皮肤，分别对应总决赛时S.S.S战队的五个英雄，皮肤名字由队员命名。 白女皇赫然在列。 薛昭会起什么名字呢？禾暖想了好一会儿。 “哥，哥，哥，”韩昊宇连喊三声，一声比一声大，“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要不是韩昊宇在，禾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又想那死狗了？再想他我就是狗。 禾暖id名叫A.T Field，出自《Eva》，他是个铁血二次元，最爱绫波丽。 半上午职业选手大多没起床，排不到什么高质量对手，因此两人先开了一局1v1。 挑英雄时，禾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他想了半天都没有头绪，就不管了。 不出意外，禾暖轻轻松松赢了对局，爆杀对面七个人头，炸掉了水晶。 韩昊宇有些气馁，身子一歪靠坐在椅子上，听禾暖给他复盘。 “1v1练不了全局意识，练的就是基本功，你这基本功也太水了，”禾暖一脸嫌弃，“自己数数补刀漏了多少？” “我也没漏几刀……” “赛场上一刀都不能漏！这儿差一点，那儿差一点，经济积累下来，本来能出神装，结果只能出乞丐装了！”禾暖板起脸。 “……” “这走位频率是搞笑的吗？多点两下就累死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挂机了！” “又不是正式比赛……再说我的鼠标点击频率也不低啊，平时慢点保护手腕……” “太慢容易被预判，”禾暖瞪他一眼，“每一场都得认真对待。” “哥，我的优点就是反应快，”韩昊宇笑嘻嘻地拍马屁，“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强，对面抓不到我不就得了。” “态度端正，别嬉皮笑脸的。” “……” “也就我忍得了你……”韩昊宇小声嘟囔一句。 “什么？”禾暖没听清。 “没什么。”韩昊宇立马坐直。 “7分48秒明明能控到，为什么不放技能？什么？感觉摸不到？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个英雄体积偏大。啊？记不住英雄体积？都是公式化的死东西，这都记不住你打什么游戏？” “这儿，虽然我的大招在冷却，但位移技能还捏在手里，你追什么追？对手有什么技能你都记不清楚，你还想赢？” “为什么不记时间线？为什么不读秒？” “8分17秒这套连招，后摇没取消，少了两下平A，伤害不够。” “技能范围叠加又忘了？光记一个有什么用？这就是套路组合打法，明明知道对面要连招，你就记一个？扭头两个位移点就能躲掉，别说没手感，我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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