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他这三个月里每天都想法设法退婚的,是他暗恋了十一年的人。
更夸张的是,他昨晚居然还稀里糊涂地和对方睡了一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时寻单手扶额,紧咬住牙关。
曾经,他觉得自己和柏沉故之间的缘分浅薄。
浅薄到他刚认清自己的心意,对方就离开了北池,半分余地也没给他留。
浅薄到他们明明先后考上了同一个大学,却进了两个校区,即便他频繁往另一个校区跑,找遍校区也只能偶尔碰见他一次。
以至于他在津松市待到了第八个年头,和对方的关系仍是相识的“陌生人”。
可仅仅短短二十几个小时,一切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虚幻得像一场悠长到醒不过来的梦。
他讷讷地舔舔嘴唇,之前拉满的气势俨然丢失了大半:“其实——”
无情的关门声打断了他的话音。
时寻抬起眼,等待他的只剩下关合的房门。
“……”
直到白叔走了半个多小时后,时寻才堪堪从震惊中捞回些许心神。
他失力地躺在床上放空,整个人像变成了平面,轻飘飘地搭在被褥间,虚浮得不像样子。
他是被庄瑞强行拉回三维世界的。
庄瑞说校长心血来潮要对整体研三同学表示慰问,晚上不定时要来宿舍。
时寻消化了两三分钟才明白他的意思,迟钝地表示晚些会回去。
当晚,校长没来,大家等到烦了,纷纷上床睡觉。
时寻爬上床铺,却迟迟无法入睡,最后被迫在昏沉中闭上双眼。
一夜时间流逝,一通电话终止了他糟糕透顶的睡眠。
时寻眯着眼接听,耳边朦朦胧胧地传出人声:“在宿舍吗?”
声线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
时寻听不出是谁,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啊……”
对面静了几秒,回答的声音不轻不重。
“柏沉故。”
“柏……”
时寻跟着对方重复了一个字,骤然触动了他深埋的条件反射。
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腾起身。
他的动作幅度过大,手腕直接与床边的栏杆来了个亲密接触,“吭”地发出响动。
疼痛提醒着时寻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屏住呼吸,嘴拙到说不出话。
“户口本和身份证在身边吗?”
“啊?”时寻又是一懵。
“在吗?”柏沉故重复了一遍。
“在,”时寻结巴道,“在啊。”
“带好下来,我在你楼下。”
时寻倒吸一口气,滞涩的空气满满地填塞进心口。
他的语言系统彻底崩溃,混乱道:“什么?我……干嘛啊……”
柏沉故平静地说着。
“民政局,登记结婚。”
第3章 “回我们家。”
时寻耳根泛麻,僵硬的麻感向外蔓延,迅速扩展至全身。
通话终止,手机贴着时寻的脸颊滑下,磕过他的锁骨,狼狈地跌倒在床铺上。
时寻喉结轻移,滞涩地滚动着。
他呆呆地眨眨眼,自言自语道:“他说的是……结婚吗?”
等等。
柏沉故这会儿在他楼下?
时寻脑中的断路短暂连通了片刻。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从上铺的梯子爬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到了阳台边缘,双手撑着扶手向下眺望。
宿舍楼下停着一辆纯黑的奥迪,车旁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温和的阳光沿着他背脊扫下来,下坠的线条在移动中逐渐硬朗。
他右臂轻抬,注视着腕间的手表。
路上人流稀松,偶有路过的人,总会忍不住朝他的方向多看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柏沉故依旧耐心地等待着。
在一旁逡巡良久的女孩扯着身边的朋友,壮起胆子向柏沉故靠近:“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柏沉故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眸。
“抱歉。”
没有任何搪塞的理由,只是一句淡漠的道歉,不给对方留下半分幻想的余地。
身边人立刻拽着女孩离开:“我就说这样的人很难接近了,你还不信。”
“但他真的好帅。”
“别花痴了,那么优越的人你抓不住的。”
时寻从门口出来时,女孩们刚离开,他甚至能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从容地走向柏沉故,找补着他刚才毫无准备就和盘托出的慌乱。
柏沉故的视线随着他的靠近移动,浅淡地停在他身上。
可偏偏就是这么寡淡的一眼,时寻勉强维持的镇定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虽然在楼上远远地瞄过,但当他真的靠近身着西装的柏沉故时,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
他停步在柏沉故面前,插在裤兜一侧的手不自觉发紧。
“那个——”
“上车。”
看着柏沉故拉开的后车门,时寻咽回了卡在嘴边的话。
行吧,上车再谈也行。
时寻钻进后车座,座位上放着一个大方盒,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他讷讷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副驾驶,不知道柏沉故为什么不让他坐那里。
柏沉故:“证件都带了吗?”
时寻原本是想先谈谈再考虑之后的事,可当他听到对方的问题时,竟下意识点了头。
话音刚落,车辆旋即启动。
发动机的轰鸣声卡在耳边,时寻懊恼地闭上双眼。
停顿一下再做出反应也好啊!
能有点出息吗,时寻!
为了保住仅剩的那点面子,时寻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
他刚做好心理建设睁开眼睛,前方就传来了柏沉故的提示:“安全带。”
“哦,好。”
时寻立即扣好安全带,速度快到脑中的警告后一秒才迟钝地跟上来。
“……”
如果有什么能比不假思索的言听计从更丢脸,那一定是数度心理暗示之后还能继续毫无停顿的言听计从。
时寻自暴自弃地靠在座位上,暗暗丧气。
他抬起眼,视线受到难以抗拒的引力,落在柏沉故身上。
记忆里,柏沉故一向温和有礼又平易近人,他时常能照顾到别人的情绪,也因此拥有很多朋友。
可现在和他同车的人,性格却仿若与当年天差地别。
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大多是遭遇了重大变故。这些年他倒是没听说柏沉故发生过什么,难道是发生了些不能走漏风声的事?
时寻抿抿嘴唇,低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吗?”
下一秒,车辆行进的方向陡然偏移。
时寻猛地伸出手,抓住椅背。
“抱歉。”
柏沉故说着,看向窗外从分岔口汇入的车辆,变更了车道。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闷窒的空气滞留在狭小的空间里,压抑着被迫中止的话头。
时寻局促地坐在车座位上,和时间攀比谁更能熬。
终于,车辆停在了茂盛的树荫下。
柏沉故微微偏身,阳光斑驳地散在他脸上,柔化着他的嗓音:“你需要换衣服吗?”
时寻完全没听懂对方的意思,茫然地“啊”了一声。
“结婚证上需要一张双人证件照,你旁边的盒子里有套衣服,你可以选择换上,或者现在直接去。”
时寻默默地倒吸一口气。
结婚是超出他计划之外的事,更何况是和柏沉故结婚。
他虽然跟了过来,但始终没想好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他心绪不宁地抓了抓头发:“是不是太草率了……真的不需要再考虑考虑吗?”
柏沉故面不改色地解开安全带,彻底侧过身来:“婚约之前,我们双方父母就做过详谈,今天是婚约的第一百天,该考虑的早该慎重思索过了,我认为这并不草率。”
时寻尴尬地扯动嘴角,小声地嘟哝着:“你是考虑了一百天,我可是昨天才知道。”
蓦地,一个衍生的念头瞬间打破了他的委屈。
这样说来的话,柏沉故不就是从始至终都知道结婚对象是他,却从来都没向家里提出过退婚?
意识到这件事,婚约的事顷刻间化作一团蜜糖,浓稠地从时寻的心口浇下。
甜蜜的温存屏退了其余杂念,张狂地锁住时寻的思绪。
他的嘴角像是中了病毒,不受程序控制地缓缓扬起。
“当然。”柏沉故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马上送你回去。”
时寻立刻起身:“我愿意啊。”
扎紧的安全带束缚着他,缓冲着他夸张的动作幅度。
秋风悠然扫过,晃动着车旁树干上的枝叶。
波动的光线轻扫过柏沉故的长睫,洒下的暖色镀在他灰蒙的眼底,化开表面的漠然,露出星点潜藏至深的柔和。
柏沉故轻垂眼眸,单手扣开车门:“车窗有防窥膜,我在门口等你。”
车门关合。
时寻向后微仰,羞耻于自己的口无遮拦。可在柏沉故面前,他就是很难控制自己啊。
他无奈地撇撇嘴,伸手够向车座上的盒子。
那是一套精致的西装,十分适合今天的场合。
时寻取出衣服,动作颇快地穿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套西装的剪裁正合适,说是量身定制的也不为过。
整理好衣物后,时寻连续做了几个完整的深呼吸。
不慌,不就是结婚吗?
一点也不用慌。
时寻踩着险些顺拐的步子,走到柏沉故面前。
“走吧。”
时寻瞟了眼门口烫金的民政局的牌子,长咽了一口口水,跟上了柏沉故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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