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先还你五百吧,”他说,“剩下的以后还你。”
温景焕没接,两手端着塑料筐里的药,“这是小猫治皮肤病的药,待会儿我带上去。你的钱,以后来再还吧。”
晏安鱼不依不饶,他攥住温景焕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强行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他的手有些凉,像是在冷水下冲洗过。
温景焕盯着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你还挺固执,”他抬起嘴角,“那就这样吧,我记下了。”
晏安鱼捻着手指,这是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打欠条,欠了别人东西的感觉总让他觉得怪怪的。“温医生你放心,我明天就来还,”他想了想,说,“我在桦台大学声乐系念大一,你要是怕我赖账,可以来学校找我!”
那架势,仿佛自己欠的不是两百,是两百万。
温景焕眯了眯眼,视线停留在他的雀斑上。星星点点,遮掩了他白净温润的脸,却又额外让人生出一股欲望。
“知道啦,小学弟。”他腾出一只手,将那沓皱皱巴巴的现金揣进兜里,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天晚了,你快回去吧。我会帮你照看好小猫,它很快就会好起来。”
“谢谢温医生,”晏安鱼心中感激,“你真是个好人。”
出了医院,晏安鱼拦了辆出租车,开始心疼起之前没找的零钱来。他看了眼钱包里仅剩的十几块钱,撇了撇嘴。回家路上,他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
街灯忽明忽灭,在后视镜中飞速地闪过。母亲很快接了电话,屏幕那边的她坐在床上,头顶是家里那盏昏黄的吊灯。
“小鱼,你这是在哪儿呢?”
“我在车上呢,”他看到妈妈和背后呼呼大睡的老爸,嘿嘿直乐,“今天在路上救了只小猫,我把它送医院了。妈妈,大城市的宠物医院好大呢!比县城的兽医店大好多!”
“是吗,我们小鱼很有爱心呢,”屏幕里的母亲也笑了,“和室友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晏安鱼把脏了的外套藏在身后,“他们人都很好,你放心吧。”
“那就好……如果再发生像以前那样的事情,你一定要和老师说,不能随便被人欺负,知道吗?”
晏安鱼的眼神暗了暗,又很快露出笑容。
“知道了,您别担心。”
回到宿舍,晏安鱼推门进去,正巧碰到洗完澡出来的于斯年。
“怎么样,小猫还好吗?”他用一块柔软的白色浴巾擦着头发,“没花太多钱吧?”
“还好,医生说它是太饿了,皮肤上长了些东西。”
晏安鱼看了眼正在刷牙的夏黎和套被子的赵安,轻声问:“你们准备睡了?”
“嗯,你晚上吃东西没?”
赵安指了指晏安鱼的桌子,“给你买了巧克力饼干,放在你桌上了,去吃点儿再睡吧。”
晏安鱼早就饿得不行,听到有吃的,简直馋得流口水。
“多……多少钱,我明天转给你。”
“不用啦,”赵安费力地往被套里塞着被子,“几块钱而已。”
晏安鱼赶紧小跑过来,“我来帮你,来,把被角给我。”
他两手抓着被角,把一大床被子搭在椅背上,赵安还没看清楚怎么操作,他就已经麻利地套好了。
“哇,”夏黎刷完牙,看得目瞪口呆,“晏安鱼你怎么做到的。”
“经常在家里帮我妈而已。”晏安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于斯年也打趣道:“明天下午就开始军训了,安鱼,你得教教我们整理内务啊。”
一听这消息,晏安鱼却皱了眉。
“军训?这么快?”
他颇有些不满地嘀咕道:“我还想着明天能去医院还钱呢。”
第5章 纹身
在宿舍度过的第一晚,晏安鱼枕着从家里带过来的枕头,睡得很安稳。
早上五点,外边的天还没亮,手机闹钟就把他从睡梦中拉了回来。晏安鱼第一次用新手机设闹钟,迷迷糊糊摁了半天才关掉。
他心有余悸地坐起身,看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室友们,松了口气。
晏安鱼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和家里隔得太远,到了高中,又有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同学跟他抢琴房。学声乐的学生早上都要借琴房开嗓,为了不和那些人碰上,晏安鱼只能比他们去得更早。因此,他一直以来都有早起的习惯。
借着窗外细微的晨光,晏安鱼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从桌上摸到耳机戴好,边刷牙边听法语课。
寂静无声的宿舍里,只有一线轻微的水花声。
晏安鱼把外套洗干净晒好,坐回自己的桌前,小心翼翼地撕开巧克力饼干的塑料包装,边看课程边小口小口地啃,没发出任何一丁点声音。
早餐吃完了,瞌睡也彻底醒了。他往书包里塞了几本练声的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了宿舍。
在教学区的地图上找了好半天,晏安鱼才在综合楼找到了琴房。这里的琴房宽敞安静,要刷学生卡才能进去。晏安鱼兴奋又好奇,找了间无人的琴房刷了卡。里面是台崭新的钢琴,无论是音质还是手感,都要比高中的好十几倍。
悠扬的乐音在琴房中回荡,等到窗外的太阳升起来,黄金色的阳光落在黑白琴键上的时候,晏安鱼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完了完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飞快地合上琴谱,盖上琴盖,一溜烟地跑出琴房。
欠人钱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晏安鱼老实惯了,就算是昨天赵安给他买了包饼干,他心里也总是过意不去。从小到大他都没欠过别人钱,这次找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医生借了好几百,晏安鱼怎么想也放心不下。
好在手机里转账的零花钱终于到了,晏安鱼急急忙忙地拦了辆车,往宠物医院飞驰而去。
到了医院,他熟练地上了楼梯,绕过被主人牵着的小猫小狗,直奔走廊尽头的异宠科室。
科室门依旧半掩着,晏安鱼跑出了一身汗。他抬手抹了把汗,犹豫半晌,学着旁边候诊的家属,敲了下门。
“进来。”
听到声音,晏安鱼一愣。走进诊室里一看,果然,只有昨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这里。
“是你啊,”医生笑得很和蔼,“来看小猫咪吗?”
晏安鱼环顾四周,诊室里没有其他人。“温医生呢?”他问。
“温医生今天是晚班,上午不上班,”对方好奇地看着晏安鱼,“小猫咪的后续治疗都是隔壁的医生在安排,你找温医生有什么事吗?”
“晚班啊……”晏安鱼犯了愁,他挠挠头,“这就难办了。”
“你要是找他有什么事,我给你他的联系方式吧。”
医生撑着桌子站起来,笑着说,“对了,我姓张,是异宠科的主治医师。有什么事情,你找我就可以。”
晏安鱼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还有这一便利的方法。
要是早加了联系方式,他也不用白跑一趟,直接给温医生转钱就可以了。
晏安鱼叹了口气,开始责怪自己脑子糊涂。
几公里外。
某小区街道的转角,温景焕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装,踱步进了一家名为“刻”的小店。
一进店门,趴在角落里的吉娃娃便冲到他面前狂吠。温景焕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小家伙对上他的眼神,立刻就不叫唤了。
“哎呀,宝宝乖,不要惹你的金主爸爸好嘛!”
坐在前台涂指甲的女生烦躁地摸了把自己新剃的寸头,起身把吉娃娃抱在怀里。她穿了件黑色吊带,胸前露出的红宝石纹身像熔岩一般,灼烧得异常漂亮夺目。
“今天店里没什么人,”她朝温景焕笑了笑,“老郑在里面等你呢。”
“谢了。”温景焕点点头。他的眼皮微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地模样,两手揣在衣兜里,不急不慢地推门进去。
打开门,冷空调的低温迎面而来。一个穿着黑背心的男人背对着温景焕,在工作台上画着纹身稿图。
工作室的墙上是各种涂鸦风格的墙纸,歪歪扭扭地用喷漆涂着“郑丹工作室”。
温景焕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嘀”地一声响,冷风被关掉了。
“来了?”
男人转过身。他留着和前台女生一样的短发,锁骨处纹了一只破旧的玩偶兔,右臂上是流淌的水墨纹身,断眉眉梢上打了一颗眉钉。他打量着温景焕,笑起来的时候,嘴边银色的唇环跟着牵动。
“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温景焕愣了片刻,半睁的眼睛睁开了些,换上一副愉悦的笑脸。
“是吗?这都能看出来?”他边说边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昨天熬夜拼完了小巫的骨头,她的肋骨实在有些难搞,凌晨才睡。”
他坐在床沿,边说边解衬衫袖口的纽扣。
郑丹盯着他那极漂亮、却又充满违和的笑脸,从椅子上起身,摇摇头。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快到月中了,你去看过你妈没?”
温景焕低头解扣子,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我昨天碰到一个很特别的小孩。”
“哦,”郑丹不耐烦地戴上手套,从床边拿出各种器具,朝温景焕摆摆手,“快脱了衣服躺上去,我待会儿还约了客人。”
温景焕不说话了,默默将衬衣扣子一颗颗解开。黑衬衫里露出他白皙的皮肤,光洁而精瘦,胸前和腹部都覆着一层线条漂亮的肌肉。
然而,扣子全部解开,将上衣脱下,才真正露出他身体的全貌来。
——在他背肌起伏的后背上,一团紧簇的蔷薇绕着水墨风的藤蔓,黑色的线条向下延伸,仿佛是有生命力一般,从脊椎处长出了几枝枯梅,从腰窝一直缠绕到人鱼线;往上生长,两条鳞片漂亮的大蛇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肩窝,打了个优雅夸张的旋儿,紧紧缠绕在他的双臂上。让人恐惧却震撼的蛇身一直延伸到前臂二分之一处,两只巨蛇吐着信子,指向手臂。和他那修长的手指一样,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致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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