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陆二少爷被一个电话叫回了家。 “哥,您找我有事儿?”陆若拙垂着头,眼神飘忽不定。 陆免成的眼睛钉在他身上一寸寸碾过,脸上没怎么伤,只右眉骨上有一道细口子;走路步子正常,腿没事儿;腰有些佝偻,想必对方是照着肚子打的。 “没事儿,几天不见你,有些想了。” 陆若拙抬起头笑了笑,有点儿受宠若惊。 陆免成瞧他没提那事的意思,也没勉强问,留人吃过一顿晚饭就放走了。 郎苏勒猫似的踩上提花地毯,凑近陆司令耳边。 “打听清楚了,是傅家九爷呢。” “哪个傅家?”陆司令正在挑唱片,梨园双璧搭的玉茗堂四梦,外边儿人有钱也寻不来的绝唱。 “傅君守傅次长家。” 唱片针刚放上去,正正好儿是那句副末念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他手上一顿,蓦地就想起那个人是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应广大读者朋友的建议,作者终于决定改回原来的名字啦,文还是那个文,大家不要走错了哦~
第二章 :各色小道消息 傅家三少爷,人称“九爷”并非因他行九,而是因其学名“九思”,诞辰又在重阳日。 傅九爷的名头在上海滩的公子哥里称得上独一份儿的响亮,不是因为他那个在南京担任委员的舅舅,也不是因为他那个在外交部担任次长的大哥,更与什么“财政总长的堂侄”“上海总商会会长千金的小叔子”关系不大——纯是因为他自个儿忒能闹腾,不安分。 当初在英国念书时因为一句话就能揪着国会议员的儿子上高等法院,虽然最后官司没打成,却是连远在国内的宋委员和傅次长都被惊动了。 回国后也没消停多少,上海滩的公子少爷一半是他哥们儿,另一半基本都结过仇。 按理说这么个热闹人儿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陆免成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是情有可原:自打接过老司令的帅旗,这些年来陆家军的势力范围虽然时有变化,但大体来说仍在北方。 北平天津他都或长或短地住过,因为公务的关系南方的广州香港也都去过,近半年来更是时常往南京跑,唯有十里洋场始终未有机缘踏足,是以之前并不熟悉傅九爷的名头。 “老二怎么惹着他了?”陆免成不明白自个儿那平时说话声大点儿都能吓出病来的亲弟弟怎么就得罪了这位爷。 郎苏勒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二爷说想退婚。 唱片悠悠转动,陆免成手指在扶手上点着拍子,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哦,我想起来了,老二好像跟他家那什么二小姐定过亲?” 亲事是当初老司令亲自定下的,同样定过亲的还有陆家大少爷和孔家三小姐。 亲是娃娃亲,可当事人却不是小娃娃。 奔赴战场之前,陆免成曾亲自登门向孔家退婚,理由是山河不复,无以家为。 彼时孔家虽不悦,却也没失了礼数;倒是那孔三小姐出人意料的居然是个明白人,打眼一扫就知道他满口鬼话。 实际上这女子自觉出身显赫,本人优雅、美丽又文明,十分配得上一段罗曼蒂克的伟大爱情,因此并看不上陆家大少的兵痞气。 于是心照不宣地接了对方递过来的台阶,两人揣着一团虚伪的和气互相吹捧,亲亲热热地吃了顿散伙饭,过后心满意足地分道扬镳。 “退婚就退婚,这有什么可掰扯的。”陆司令没觉得这是个事儿,转念想到什么,点烟的手一顿,嗤笑,“怕不是瞧上了学校哪个女同学罢。” 郎苏勒心想您以为谁都像您,说退婚人家就给退?嘴上却应和着答是。 事是小事,陆司令没放在心上,只觉得那傅九思估计也是少爷脾气,再说人虽打了,可悠着手劲儿没打坏,说明心里还有分寸,于是眼下也没想掺和进去讨个说法之类。 翌日去赴汤部长的饭局,不巧又从席间听闻了傅九思同汤家少爷打架的事迹。 陆免成这回是真有些惊诧了:“哟,怎么到哪儿都能听见这个傅九思跟人结仇呢?合着他就真有那么厉害?” 汤部长摇摇头:“你是不知道——这傅九思仗着他大哥和他娘舅,那是一天到晚也不安生,我们这上海滩哪,就是给这一尾小金龙搅和得乌烟瘴气。” 也许是小辈之间的冲突的缘故,汤部长并未在他面前多言,这件事儿的原委陆免成还是在两日后的一个牌局上知晓的。 陆寓是一幢二十年代落成的建筑,陆免成是第二任主人。前房主贝先生北伐战争后曾携伉俪出国侨居,最近刚回到上海。 “瞧瞧这屋子,”贝太太摸了一张牌,套着酒黄宝石戒指的指尖打四周一扫,“本来还说他是个军人,到头来弄得比我们那时还花哨!” 贝先生正在相看屏风中央嵌套的一颗玉雕鬼工球:“这难不成是宫里的真东西?” 陆免成低头摸牌:“我这儿哪样东西不真?当初在东北的时候,为了活命荣亲王拿一宅子宝贝跟我换,我都替他不值当。” “就是那个投靠了日本人的荣亲王?”贝太太想起一桩旧闻,“听说他当初送了一座昆仑玉镜台给穆红雪,他的宝贝,必少不得趣了。” 陆免成道:“那镜台也归我了,我看这人自从穆红雪死后,是彻底没了想头。” 贝太太心有顾忌:“那镜台可不敢随便要——喋过血的东西,又是裂玉,恐怕会不详。” 贝先生闻言笑道:“这你就多虑了,东西是喋过血不错,可那血再多能有战场上多?免成必是不忌讳这些的。” 贝太太的对家是国会议员孙瘦鹳之子孙尧,他翻手扣住一张牌,指尖从被叫来陪牌局的贺玉安手背上抚过,对方看他一眼,他仍兀自嬉皮笑脸道:“要说您二位这消息还是不够灵通——不知道他那镜台早就转手了罢?” 俩人看向陆免成,他点头:“送给极芳社了,这家里又没姑娘小姐,那东西我留着也没用。” 孙尧挤眉弄眼:“哟,到底是送给极芳社,还是送给贺老板呀?” 陆免成看了一眼贺玉安:“有什么区别么?再说了,本就是人师父的东西,我现在顺手给还了,不也算物归原主。” “你这一顺手啊,后面的事可好玩儿了。”孙尧起身想给自己倒一杯白兰地,被陆司令按住手命令:“坐着。” 孙尧堆笑:“我就是去喝一杯,没想跑。” 陆司令笑得比他还甜,嘴上却唤:“郎苏勒。”——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回赢面,岂能放过? 郎苏勒应:“是,马上来。” “这点小事哪能麻烦郎总管,”孙尧一指刚出去那小厮,“你回来,去取一杯冰白兰地。” 贝太太好奇:“这后面的事儿是怎么个好玩儿法?” 孙尧跟说书似的一拍桌子:“昨儿个晚上傅九思把汤家少爷给揍了,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吧?” 贝氏夫妇大惊,陆免成面无表情,贺玉安垂眸不语。 孙尧喝了一口白兰地:“外面是不是都说他是因为跟汤云昇争风吃醋才打的架?我跟你们说,净是扯淡!傅九思找我们贺老板是为那昆仑玉镜台。” 众人看向贺玉安,他笑道:“是这个缘故。傅九爷想出钱买那东西,我一时没答应,跟他多说了会儿话,外头的汤公子就等急了。” 陆免成打趣道:“贺老板真是可人疼啊。” 孙尧眼神一转,岔开了话题:“你们知道傅九思为什么想要那镜台么?” 贝太太问:“为什么?” 孙尧道:“他跟新丽汇一个舞女相好,人家问他要礼物,指名道姓就要这昆仑玉镜台,他么,为博美人一笑,这才来叨扰我们贺老板呀!” 陆免成惊诧:“哟,这倒又懂规矩了,我还当他就是个混世魔王,想要什么直接就抢了去呢。” 孙尧笑:“这我可得帮人说句公道话了啊,傅九思脾气差是不假,却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没由头地找人麻烦,说来也讲道理的——你以为那姓汤的是什么好人?之前那舞女没搭理他,他居然带了一帮人去新丽汇后台想要直接绑票哩!” 郎苏勒看着陆免成的脸色,插了一句话:“五爷这话可多少欠考虑——这事儿按理说本不该我个做下人的多嘴,只不过多巧我也是瞧着二少爷长大的——那傅公子上回在跑马场跟我们二爷动手,可不像讲道理的人啊。” 这事儿的原委除了陆免成和郎苏勒,在场其他人都不清楚,孙尧本还想问,这头刚赢了钱的陆免成一推牌桌起身,路过贺玉安的时候手在他肩头揉了一把:“我这儿有一张穆老板以前灌的唱片,贺老板且随我来鉴赏鉴赏罢。” 贺玉安应声起立,跟在他身后往内间走,孙尧叫道:“穆红雪的唱片?是哪一出啊?我也去听听……”说着就要跟过去。 陆免成揽着贺玉安的肩转过身,笑得很无耻:“我是不介意你跟着来,可是你方才害贺老板输了钱,我怕贺老板这会儿不爱搭理你!” 电光石火间孙尧忽然心领神会,顿时淫/笑道:“得,我不听,您二位好生‘鉴赏’。” 门关上后,不多时从内间传来咿呀唱腔:香凫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孙尧坐到沙发上点了支烟:“别人做东都是主人陪客,他倒好,自己快活去了。” 贝氏夫妇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下,一人要了杯白兰地,贝先生指了指内间:“他常这样?” 孙尧咬着烟笑:“白日宣淫,无耻下流!”说罢又嘀咕了一句,“这哪儿像党国的军人啊,简直比汤家那二世祖还像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 贝太太捂嘴笑道:“人可不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少爷么?难不成从血海尸山上滚下来就不是少爷了?” 一直到晚饭将开席,陆免成才从内间出来,贝氏夫妇已经告辞了,他一边入座一边吩咐人:“待会儿送点儿清淡易消化的吃食进去。” 孙尧先看了一眼他身后,再把目光落回他身上,语气揶揄:“我当你吃饱了这顿饭就省了呢,到头来还饿着呐?” “把你手头那差事辞了吧。” “……啊?”孙尧没反应过来。 陆免成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去当龟公肯定能大有作为。” “嘿——”想了想,孙尧又道,“你要真喜欢,就把人弄身边放着呗。要不又是汤云昇又是汤老头子,这一天天的,你不嫌恶心啊。” 陆免成的吃饭速度是部队里养成的,即便是下了战场也不见改,说话间饭就已经下去了大半碗:“嫌弃这些我干嘛捧戏子,再说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能过得下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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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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