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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我只是来送样东西。” 我听见这沉厚的声音，实在吃了一惊。这不是渡边的声音吗？我头脑空白了一瞬，很快想到那通电话，是了，电话里的声音会失真，但那低沉的音色还是在的。 “是你……”我看到他站在柜台后面，即使是休息日也穿了很整齐的西装，手里拿着一只牛皮纸的大号信封，“那天是你打的电话？” “嗯，”他点点头，接着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神情看着我，在感慨以外又掺杂了很多旁的感情，“真没想到啊……这些东西还有物归原主的时候，给。” 说着，他把那个大信封放在柜台下的长桌上。我承认我真不太想见到他，但我的心砰砰跳起来，好像我的本能在说那个信封里装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又好奇，又困惑，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不过在我开口之前渡边就接着向我解释了。他显然不是爱啰嗦的人，那两句感叹过后就冷静地切入正题了。 “我要搬去名古屋了，这是我整理东西的时候找到的，最关键的是这个字条。”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窄窄的便笺。虽说叠得很整齐，但从背面能看出很多褶皱的痕迹，已经是张很旧的纸片了。他展开字条给我看的时候，我惊叫了一声。 “是店里的电话号码！”天哪，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我还能见到这张字条，我还记得那么多年前我是用什么笔写的，是我借来的一支圆珠笔，而当时慌张潦草的字迹也完全是我印象里那样，“怪不得我总觉得我见过你！” 这一瞬间的震惊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甚至我因为太惊讶，反而过分平静了。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当然，我不是没有猜测过我和陶是不是有过更古早的缘分，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求证这件事，我宁愿它永远是一个美好的想象。可渡边竟然把证据摊开在我眼前了！种种情感混杂着涌上心头，我该说些什么，做出些什么反应呢？我本以为我会对渡边生气，甚至于怨恨的，可我没有，我只是对这样的错过感到胸中的滞涩，但那也并不是因为苦闷。我想到后来发生的种种，我还能说些什么呢？相遇是多么奇妙，又多么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啊！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渡边没有立马说下去，而是沉默着等了一会，大概是让我整理一下情绪吧。我重新看向他，发觉自己的手紧紧抓着柜台的边沿，用力得指甲都发白了。 “所以呢？”我问他，尽力克制着我的声音，“你这次要给我什么？” 渡边把那张字条压在信封下面，说话的声音仍然很冷静，可我发觉他的眼神还是有些微的波澜。 “他留给你的，当时大概是他忘记了吧，或者是什么原因，没有带走。”他说，“总之现在物归原主了，我把这些东西都带过来了，就这样。幸好这里还开着，电话也没有变，这真是万幸了。请允许我向你道个歉吧，尽管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么，我就不打搅了。” 我忍不住叫住了他，但不是为了他的歉意，也不是为了他拿来的东西：“等等，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了吗？没有什么别的要问了吗？” 渡边站在门旁思索了一会，最后他笑起来。 “没有了，”他微笑着，释然地叹息，“很多事情已经轮不到我关心了，对吧？再见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关上门离开。也许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渡边了，这样想着，刚刚那混杂的情感中又浮起一点新的怅然。我在桌边坐下，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了很久，才慢慢拆开那只信封，里面掉出来好几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内页，上面用钢笔和铅笔画了不同的草稿。过了这么多年，铅笔的痕迹已然模糊了，钢笔的墨水也褪了颜色。可是我能认出来，我当然能认出来，那是我曾经见过的、成套画片的底稿。每张草稿上都能看出修改调整的痕迹，就这样，它们一步一步变成了那套美丽的画片，画着我曾经最希望见到的小店。最后，里面还有一张明信片。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见那上面工整漂亮的字迹。 *祝愿店铺生意兴隆，也希望你的愿望成真。* 我离和陶擦肩而过，其实也只有小小的一步距离啊。我捏着那枚明信片，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我没有把渡边来访的事情告诉陶，也没有提起这些草稿和那张没有寄给我的明信片。一切依然照旧地继续，过了红叶灿烂的时候，过了北海道第一场大雪的时候，过了一天又一天平常的日子，不知不觉就到了新年的时候。往年，年末的最后一天店里都会早早打烊，然后我们在家迎接新年。不过，今年还是第一回只有我一个人，外面的天气也不大好，阴沉沉地飘着点雨。我干脆在店里留得晚一些，独自坐在窗边消磨时间，等到这一阵雨过去了再回家。我在这里放了一只亚克力的小箱子，专门用来放陶寄给我的各种东西。这时候我把它们都拿出来一样一样看，惊奇地发觉原来已经攒了这么多书信和小玩意。当然啦，在这些信件的最底下，压着他最初写给我的明信片和那些草稿——尽管那时候我们都还没认识彼此。我重新读着那些信，回想着当时的快乐、兴奋、心酸、气恼，时间不知不觉就在回忆中过去了。我看得很入神，以至于风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呼，我还以为已经关门了，幸好！”佐知子蹦跳着进来，“今天还有什么吃的吗？哎，我刚刚去应酬了个联谊会，但我根本没怎么吃饱啦。” 我看到是她，心里不禁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还是很快打起精神说：“还有些鸡汤面条。” “那正好，跨年就要吃面条嘛，代替一下荞麦面。” 她今天意外地很安静，没有一直和我攀谈，弄得店里的空气略微沉闷。一直到她吃完，佐知子才满足地长出一口气，眨眨眼睛对我说： “虽然你看起来心情有点不太好，看起来你不是想见到我噢，但还是祝你新年快乐！” “什么呀，”我被她奇特的思路弄得笑起来，“佐知子，新年快乐。” “我姑且不和你计较不采纳我的设计图这件事了！”她装出点生气的样子叉着腰，很快又放松了表情，“开玩笑的，明年这里也要好好开下去呀。” “谢谢你，下次你再来的话，应该就有乌冬面了。” “难为你记着，明年见啦。”她拉开门，突然夸张地叹气，“呀，雨又下大了！真是怪天气。” “路上小心。” 她摆摆手示意我没事，然后一手撑着伞，一手往口袋里摸着什么东西就快步离开了。 雨点的声音渐渐大起来。正常来讲，我不应该趁着雨还没下得更大时赶紧回去么？但我坐在暖黄的灯下，一点也不想动了。我抱着点幼稚的心态，究竟是想等什么呢？我叹了口气，走出去把“营业中”的牌子取下来，换成闭店的牌子，然而我没有收起门帘，依然在店里望着外面的雨。伞桶里只剩下我自己的一把透明伞，真是熟悉的景象。我忽然无心再看那些书信，只能随手打开手机里的广播，借此打发时间。电台不停地报着时间，不停地为这一年做最后的倒计时，九点，十点，十一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啊，就快要到新的一年了吗。我在这样的等待里烦乱不已，终于忍无可忍地关掉了电台，一个人趴在桌上。 “最多等到十二点……”我决定了，“定个闹钟吧，就等到这时候！” 然后我就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也决不去看店里的挂钟。我对时间失去了感觉，周遭的一切反倒在我这里都被放大了。雨声变得更加明显，风偶尔掠过门帘的沙沙声也好似狂风过境。我听着这样重复的声音，竟然感到了一点疲累，几乎要趴着睡过去。这时候，风铃的三声脆响格外清晰，砰砰地在我耳边炸开。 我难以置信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这是真的吗？还是假的幻觉？可拉门在雨夜里轻缓地响动，先探进来的是提着公文包的手。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机械表，在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我呆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啊呀，”他先笑着开口，身上还带着雨水凛冽的冷气，“我还赶得上跨年的荞麦面吗？谢天谢地，佐知子说难得还有店面这日子还没关门。” “我早就说过……”我这时候又哭又笑的，看起来一定滑稽极了，“我早就说过，你来的话，总会有你的位置啊……我等了好久……” 除了拥抱着彼此以外，我再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说的话了。外面的风呀雨呀，我都完全不放在心上了。我只听见零点的铃声响起，在我身后的桌面上响了很久。 “新年快乐。”我说。 “新年快乐，”他在我脸颊上吻了吻，“我回来了。” ---- 天，终于写完了，终于我可以说“終わり”，而不是一个又一个“つづく” 这是我自己写完的第一本长篇小说。怎么说呢，它当然有不足的地方，但它对我来讲意义是非常的。终于，这两个人的故事就到这里了。我原本的设想里，这会是一个BE的故事，但终究我写到最后，还是愿意写上一个更温柔的结局，因为这样的缘分，这样的相遇，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相遇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这是我在写作时一直想到的事情。对两位主角来说是这样，对这部作品来说也是这样。如果你有读到这里的话，我很高兴这部作品和你相遇了。特别感谢每一位追更点灯打赏鼓励我的朋友，谢谢你们的能量。创作的过程总是有各种不容易，但我想到还有人看着，就会更有动力写下去。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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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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