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和护工同时愣住。 过去景沅虽然喜欢纪晏,但从来没说过这些话,表达爱的方式,仅限言语威胁叫嚣。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半晌,陈天打破了寂静。 “景少爷,纪先生今晚有重要的事情,恐怕不能回来陪您吃饭。” 景沅可怜巴巴的眼睛微敛,方才的神采奕奕顿时消失。 他皱着眉,本就苍白的脸挂上几分忧愁,更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保护欲。 “那,我能订个外卖吗?” 陈天微微扯着唇:“当然可以。” 望着景沅顿时恢复的愉悦,他怀疑景沅的最终目的是这个。 入夜,宁城气温骤降。 还有半个月,就要到新年。 缦合Club,云端会所私人包厢内,几位衣着得体,气质矜贵的男士正在谈笑聊天。 纪晏手指夹着烟,寡言严肃的气场与几人格格不入。 面前的两位男士名叫谢凛和陈记风,是他为数不多的挚友。 在容家对纪家落井下石时,给予了最大限度地帮助。 谢凛那时在谢家没有实权,偷偷帮助他被大哥发现,捅到谢家老爷子那里,发配国外,在他重生的前几年,遇到车祸。而陈记风也没好到哪里去,为了帮纪氏反吞并,自家生意遭到重创。 这件事,一直是纪晏的心结,同时也在他疯狂报复时,带走了他最后的善良。 那些伤害过他的人,都是罪有应得。 痛苦的记忆被抽丝剥茧般地提起,纪晏脸色极差,苍白的皮肤异常冰凉。 明亮雅致的吊灯下,他的唇色很淡,眉宇间的复杂愁绪很快吸引两人的注意。 这时,纪晏手机震动。 他抬腕,面无表情:“处理干净就行,以后这种事不要找我汇报。” 谢凛凝视着纪晏。 这句话纪晏说得很平静,表情也不见半分狠厉,却莫名让他心底一沉。 纪晏孤僻不爱说话他知道,但今日有些不太一样。 “纪晏,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公司琐事。” 陈记风也看向纪晏:“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 纪晏举起酒杯:“没。” 陈记风谢凛二人没再追问,跟纪晏碰了碰杯,开始聊一些生活趣事。 谢凛笑道:“纪晏,缦合最近招了几个跳舞不错的演员,要不要让他们过来跳个舞,给你解解闷?” 缦合是谢家旗下的俱乐部,主打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端商务会所。这里分为很多区,有负责闲情雅致的云端区,有劲爆奢华的酒吧DJ会所,也有商务谈判的悦璟华府。 在宁城,缦合Club最著名的就是里面的舞者。这里的舞者不光舞艺精湛,而且多才多艺,喝茶聊天时点两个小曲儿看看表演,心情必然舒畅。 说到这,纪晏想起云疏这个人来。 上一世,他与云疏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缦合会所。 那时,经过多方调查,助理告诉他云疏是他父母发生车祸时的目击者。那时他和云疏走得很近,甚至谢凛和陈记风都以为他喜欢云疏。 但那时他没什么心情解释,一心只想知道父母车祸的真相。 这辈子,他已经记下云疏曾经告诉他的关键信息,没有必要再去找云疏。 “不用,不想看跳舞。” 纪晏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谢凛实在担心纪晏,笑呵呵道:“是不是景沅又作妖呢?这一晚上,就没见你笑。” 提起景沅,纪晏眼睛蒙上一层阴郁。 陈记风赶忙说:“别提那晦气人。” 谢凛:“是啊,喝酒。” 一直到晚上,纪晏才忍着头痛欲裂,缓缓坐上车准备回纪家。 车内很闷,他打开窗,轻轻解开领口,眯着眸子享受着凉风灌入胸口的寒意。 要不是景沅吃软不吃硬,他出于无奈才使用这个方法,他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景沅加倍承受他当初的痛苦。 上一世,尽管纪家重现辉煌,但父母的事始终没有明朗,景沅到死都不肯说,就是为了折磨他。 纪晏忽然垂眸笑了笑,紧握的十指咯吱作响。 转眼间,迈巴赫停在纪家的庄园旁。 “纪先生,景少爷好像在门口。” 纪晏虽喝得不多,但冬天的夜里弥漫着雾气,视野容易模糊,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鼻息间是威士忌的苦涩,他抬起长腿下车,入目的是景沅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 陈天陪在景沅的轮椅旁,朝纪晏颔首。 坐在上面的景沅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因大病初愈,护工不建议他出来,但拗不过他,只能帮他戴上一顶保暖的针织帽。 景沅纤瘦的身子几乎陷在暖和的冬装内,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和那双写满期盼灵动明亮的褐色眼睛。 在冬日的雾气中,这幅景象令人心头一暖,就连司机都多看两眼。 见纪晏走过来,景沅费力地抬起手臂:“纪晏。” 纪晏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单手插在口袋里,声线尽量温和:“来接我吗?” 景沅眼睛微闪:“是的。” 纪晏:“谢谢。” 景沅还没来得及接收这份谢意,在看到纪晏身后的人后,小声补了句:“外加蓝衣哥哥。” “谁?”纪晏微微不解。 正巧这时,几人身后响起清脆的声音。 “您好,饿了不外卖。” 纪晏偏头,只见景沅怀里多了份鼓鼓囊囊的袋子,视线落在热情开朗的外卖小哥身上。 纪晏动了动唇,有些惊讶。 景沅满意笑起来:“谢谢送达。” “不客气,记得给我五星好评哦。” 小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忍住看了景沅两眼。 这洋娃娃似的男生可真俊。 电影明星似的。 纪晏见两人相谈甚欢,眼神略带审视。 景沅一向看不起服务行业的人,对谁都横挑鼻子竖挑眼,今天怎么转性了? 外卖小哥离开后,景沅将外卖往怀里拢了拢,礼貌地朝陈天道:“叔叔,麻烦您推我回去。” 才四十岁的陈天:“……” “我来。”纪晏伸出手,握住景沅的轮椅扶手。 “谢谢。”景沅捂着领口,挂上盈盈笑意。 纪家的庄园面积很大,从门口到正门,大概需要十分钟。 景沅并不冷,除了有些虚,没什么异样。 这份外卖他大概挑选一个小时。 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他的过敏食物太多,很多都不能吃。 纪晏走得很慢,路过喷泉池时特意停下。 喷泉池正在施工,底下被挖了一个四到五米高的大洞,尤其是晚上,深不见底的洞口,乍一看特别阴森。 彼时,景沅的轮椅也悠悠停在洞口边。 纪晏嗓音低沉,微微垂下的眼镜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人看不清神色:“陈天,喷泉尽快竣工。” 陈天:“收到。” 纪晏依然看着喷泉池底,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景沅头顶的发旋上。 景沅的头发偏浅棕色,细而软,就像本人一样脆弱易折。 以景沅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轮椅冲进下面,估计一年爬不起来。 这时刮了一阵东风,顺着景沅的领口钻了进去。景沅扛不住这样的风,顿时冷得发颤,紧紧缩成一团,唇色明显淡了一些。 他微小的动作,让轮椅顺着这股东风小幅度向前滚动。 还有半米,轮椅就要掉下去。 陈天右手立刻握拳,望向纪晏在夜色中掩着的眸子。 轮椅还在轻轻移动。 他不清楚纪晏是否准备拉住。 景沅双手抱着外卖,正在仔细察看菜品,就算发现要掉下去,他也不知道刹车在哪里。 等他反应过来时,轮椅已经逼近洞口。 他一瞥,唇色更加苍白。 心脏紊乱跳动,嗓子快要喘不过气。 正当他准备强撑着起身时,轮椅及时停下。 景沅呼吸加快,劫后余生之余,扭头发现纪晏正拉着轮椅扶手。 他的眸子骤然红了。 没忍住,喉咙发出细微的啜泣。 纪晏和陈天从来没见景沅这样哭过。 迎着风,景沅眼眶收着泪,要掉不掉,纤细瘦弱的身体紧紧颤抖。乍一看,像只孤苦伶仃的小兽,委屈哭泣, 纪晏凝视着他,眼神犹疑。 片刻,轻轻蹲下。 “我拉住你了,别怕。” 景沅鼻尖已经哭红,声音微弱且哽咽:“纪晏。” 这两个字,带着点儿亲近和撒娇。 纪晏有一丝迟疑,又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缓缓靠近:“我在。” 景沅委屈:“葱。” 纪晏皱眉:“嗯?” 景沅继续解释:“我都跟商家说,不让他放葱花。他还是给我的鸡翅放了好多。” 纪晏目光当即染上几分复杂,起身不语。 景沅继续哭诉:“差评。” 纪晏嘴唇微扯,冷着脸继续推着景沅。 回到房间,景沅累得快要坐不直。但有晚餐的诱惑在,他积极摆好鸡翅煲,并为纪晏也准备了一副碗筷。 纪晏今天满身疲惫,懒得与景沅周旋,调整一下状态,温声哄他:“你先吃饭,我去书房工作。” 景沅随手递给他一颗糖:“给你补充血糖。” 纪晏望着景沅那没有血色的掌心,缓缓抬眸:“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景沅藏起眼睛里的惊讶。 他不知道啊。 这是商家随手赠送的。 “你喜欢吃就好。”景沅不忘讨好一笑,小猫似的乖巧说道:“晚安。” 纪晏握紧手里的糖果,“晚安。” 待纪晏离开,景沅迫不及待地准备淦饭。 目前,上午刚醒来时身上那种麻木感已经消失,行动比之前灵活许多。 景沅轻轻挪动脚步,姿势像极了八年脑血栓,准备找手机放一首音乐。 他刚刚在坑前吓坏了。 幸亏纪晏大发善心将他及时拉住。 路过试衣镜,景沅又看了眼镜子里自己这副孱弱的身子。 他现在虽然不能剧烈运动,但某些温和的运动应该可以帮他恢复身体吧? 比如……瑜伽之类的。 原主曾经为了改善病弱的身体学过几年舞蹈,记忆中还是有几个瑜伽动作的。 景沅面前,正巧立着一个茶几。 他对着全身镜,双手缓慢撑在上面。 瑜伽里好像有一个动作,叫下犬式。 回忆着脑海里动作的要点,他轻轻提臀,宽大的毛衣沿着白皙的腰肢向前移动。 转眼间,一小片细腰白得诱人,被水晶吊灯的光笼罩,如珍贵的瓷器。 景沅继续绷紧脊背,胯骨抬起,双腿尝试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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