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黑色那个是车库遥控,最大那把钥匙是大门的,剩下三把小的是两间卧室和阳台门的。”
“阳台门还有锁?”
“是……唉,这不是当初买这房是为了结婚嘛,虞伶说老看见小孩儿坠楼的新闻,给阳台安个带锁的门,心里踏实。”
“哦……”
盛席扉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果然想一些扫兴的事就不用继续尴尬了。他正常了,嘴又能说个不停,和秋辞说起物业的情况,教给他什么时候要怎么和物业周旋,什么时候要强硬,什么时候要扯皮。琐事让他讲得如武松打虎般精彩。
“我钱都交了你才告诉我物业不好啊。”秋辞笑着问。
“哦不是!物业其实真挺好的!这不是以防万一嘛!”盛席扉着急地扭头,发现秋辞笑眯眯的,原来是开玩笑。
“在这儿拐弯儿,然后就到了。”秋辞提醒他。
盛席扉扫眼手机,这就到了。二十分钟的路开了四十多分钟,他觉得短了。
“停门口那片空地就行了。今天谢谢你啊,路上这么堵,耽误你不少时间。”
盛席扉也冲他笑眯眯的,“那不请我进家里坐坐啊?给我沏茶倒水?”但他看见秋辞安安静静的脸,立马就改口:“唉我开玩笑的,知道你忙,正好我这两天也事儿多……等哪天咱俩都不忙了我们再约。”
他一般说“约”都是约着一起吃饭喝酒,但秋辞看起来还在等他下文,便问道:“你想不想打篮球?我可以带你。”他打球可厉害。
秋辞笑着摇头。
“那K歌呢?你平时去KTV吗?”
“偶尔和同事去……但是我最近要出好几趟差,等不忙了再说吧。”
“再说吧”约等于“不想去”,盛席扉识趣地不再问秋辞爱不爱吃涮肉。
秋辞下了车,把着车门没有立即关上,俯身对车里说:“等我忙完这阵,我请你吃饭。今天真的多谢你了。”
盛席扉咧嘴笑起来,“那我不跟你客气,你吃涮肉吗?”
“吃。”
盛席扉笑得多露出两颗牙齿,“那就好说了,你看咱俩能吃一块儿去!你平时喜欢上哪儿吃?要不咱们自己在家支锅子也行,去我那儿,叫着敏敏他俩一起,涮肉人多热闹。敏敏有只铜锅。”
“铜锅?是那种吗?”秋辞松开车门,两只手在身前比划。
盛席扉松开方向盘和他一起比划,“对,就是老北京那种传统的,咱们老家以前也是这种你还记得吗?现在都换成电磁炉了,不香。”
秋辞忍不住笑了,“要烧炭吗?会不会不安全?”
“没事儿不烧炭!他那是插电的,保证安全卫生!”
秋辞嘴都张开了,还要说什么,但是门卫过来提醒他们车辆不能在门口逗留太久。
秋辞嘴巴张开成了为了道歉,附带抱歉的微笑,并给盛席扉也复制了一份。他说起临别的客套话,亲切重新变回礼貌,车门也被关上了。
盛席扉落下车窗,“回头发消息!打电话也行!”
秋辞微笑着点头挥手,真是在催他了。
往公路并道的时候,盛席扉感到意犹未尽,就像正打着一场酣畅淋漓的球,或者正写着精彩的代码,突然被没收了球,或者被抢走键盘……第一次打完球没有急着去写代码。以往打完球总觉得手指头痒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就打开电脑。第一次和人聊得这么舒畅。原来他不是不爱聊天,但以前怎么没兴趣?
盛席扉透过侧视镜往后看,小区门口已经看不见秋辞了。走那么快啊。
秋辞沿着小区的花园甬路往自家单元楼走。他心里总有根弦,时紧时松。和盛席扉说话时也是时紧时松,紧的时候比平时更紧,松的时候也比平时更松。
他身上穿得暖,鞋子却薄。这双鞋不适合在外面走路,鞋底软而薄,嵌进甬路的一颗颗鹅卵石硌着他的脚底;可冬天能看见常绿树的绿叶又觉得美。
心里那根弦越收越紧了,紧到轻轻一碰就“嗡嗡”作响了;可是“嗡嗡”声也能听出喜悦。
直到回到家。每次回家都是从亮的地方进到暗的地方。心底的喜悦被黑色蒙住了,那是负罪感张开大嘴。
打开灯,关上门,灯光照亮空荡荡的家。茫然环顾宽敞的客厅,像在找东西。但是找不到了,喜悦已经被负罪感一口吃掉了。
没有喜悦才是对的。那是徐东霞的儿子。还是个男人。
第27章 危险
盛席扉在敲键盘的间隙突然抬头问对桌同事:“你见过gay吗?”
对方茫然地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才从编程思维中走出来,诡笑着问:“扉扉你要出柜了?”旁边的同事也探过脑袋,“扉扉出柜了?那是不是得先让兄弟们爽爽?”
盛席扉嫌弃地:“滚滚滚!上班呢!”所以不能怪他不爱跟这帮臭老爷们儿们聊天。另两人呵呵笑着将自己重新摆正在屏幕后,盛席扉嫌弃地看他们一眼,在心里补充:“谁爱跟这种臭老爷们儿聊天?”
他爱跟秋辞聊天。
那天和秋辞聊过后就上了瘾,之后吃饭走路甚至打球时都更频繁地产生新鲜的心得,然后就会想起秋辞,想讲给他听,再听听他会说什么。
他这会儿想明白自己愿意和秋辞说话,不仅因为秋辞近距离地参与过他糟心的家事,也不仅仅因为秋辞是一个如此优秀的倾听者和表达者。他还想明白以前觉得闲聊就是无聊,只是因为没有碰见好的对手。
是对手,也是队友。他现在觉得聊天就像打球,如果队友配合不佳,或者对手技术太差,打起来就不痛快。
秋辞既是好队友也是好对手。那种抛出的球对方都能接住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而作为对手,秋辞还很擅长防御,能给盛席扉盖帽的人不多,秋辞算一个。甚至那掩藏在微笑和温言细语底下的进攻性也被盛席扉察觉到了,这些都激起他强烈的进攻欲。
第一次在聊天时没有期望对方反应再快些、知道得更多些,第一次担心自己不够聪明。
旁边的同事杵他,“想什么呢?自己坐这儿咧嘴傻笑,要谈女朋友了?。”
盛席扉回过神,兴高采烈地问:“你有过跟人聊天怎么也聊不够的时候吗?”
对方面露惆怅,“有啊,我初恋……你真有对象了?够速度的啊!到哪一步了?”
对桌探出脑袋,“敏敏还有初恋?你都没跟我们说过啊!”
“高中的时候……”
盛席扉的思绪从敏敏青涩的初恋里溜号了,想到那天跟秋辞分别以后,他给对方发过几次消息,一开始是询问那个同事的情况,秋辞回复得不多,但告诉他那个同事状况不错,运动和语言都没太受损,已经去康复医院了。他觉得秋辞一定很忙,只在周末提过两次“约”的事,特地挑了他们几个哥们儿一起聚餐的时候,都是秋辞见过的人,结果两次都是拒绝。
第二次邀请是在圣诞节前,他问:“你们公司过圣诞吗?”秋辞回:“我不信教。”
盛席扉回想那四个字,在脑子里模拟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调,冷得龇牙咧嘴。他本来还想问秋辞过年回老家的事,心想他们可以一起走,两人开一辆车,既环保又省过路费。但还是算了吧。
他开始认真琢磨秋辞的性取向这回事,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时能回答秋辞是不是爱上他了,以及秋辞为何对他忽冷忽热。
可当他真正去思索这事儿时,却发现完全无法下定论。已知条件太少了,观测远远不够。
他只能假设,假设秋辞不是gay,还要假设秋辞当初对虞伶热心不是因为对虞伶有歹意,而是出于对老师的感恩,这便同时解释了他为何对自己的困难也同样热心相助……都是因为自己老妈。由此就要推出他时而对自己疏远,是不想和自己走太近。
这是个让人丧气的推论,但结合秋辞的社会资源和交际圈,很合理。
再假设秋辞是gay,那他一定是看上自己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假设,还不如上一条呢。
盛席扉不知要怎么看待gay,他只听说过同性恋在人群中的比例其实不低,但生活中一个都没遇到过。他不知道如何和gay相处才不冒犯。
要把秋辞等同于其他男性吗?怎么和哥们儿相处就怎么和秋辞相处?想打屁股的时候打屁股,想勾肩的时候勾肩,那不可能啊……把秋辞当女孩儿?那也是忒别扭。
他是真挺想和秋辞做朋友的。他那几个哥们儿都是同学、舍友,都是自然而然走近的。平生头一回产生主动去结交谁这种念头。
可如果秋辞真是gay,那就得保持距离了吧,最好是不再往来。他不想伤秋辞的心。
盛席扉把自己想郁闷了。
秋辞最近不郁闷,他快乐极了。
他突然就想通了,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二十六岁了,还没有过性生活,欲求不满却又讨厌自己的手,渴望被缚却又不擅长自己做结,所以,何必呢?
这个世界上每晚都有很多人在“约”,他的同事们仅他亲眼目睹的就有多少人在夜店里只需一首舞曲的时间就能和陌生人转去酒店,有那么多人握着绳子等待能和他共度良宵的模特,还有那么多人发帖罗列自己身体部位的尺码、柔韧性和敏感点,为什么他们都能,他就不能?
秋辞忽然就想开了,他也能。
他很早就注册过一个隐秘的论坛,IP在海外,用户大多在国内。他还是更偏好中国人的长相,喜欢汉语。他还要找技术好的、有耐心的、有力量的、手漂亮的;他不喜欢故作高深和面容忧郁的,他要找爱笑的,既会微笑,也会笑得露出牙齿。所以他要找牙齿又白又整齐的。
他还承认,相比女同性恋,他更愿幻想男异性恋。但他胆子还是不够大,不能接受无法动弹时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如果连Leon都是危险的,那其他男人将会更危险,他没有那种仅通过外表就判断出一个男人性取向的能力。
他在性方面的阴影已经够大了,不想病得更厉害。
他还承认他已经将自己的选择范围缩小到不能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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