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歹大上童书近十岁,光是外表上看起来就成熟许多,长得也是一副清冷的模样,正常起来的时候,很明显从气质上就把小孩儿压了一头。
见没得闹了,又提起伤心事,童书的年纪还管不住情绪,眼底不自觉又红了起来。
“没得说,我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他不会喜欢我了。”
沈辞安眸光微动,睫毛轻颤,徒添了些忧伤的情绪,像是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初也是这样,心里想着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顾征不会再喜欢他了。
可现实没想到比想象中待人更加温柔一点。
顾征像是察觉出他的异样,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背。
“我以为,他在当时的小组过得不好,费尽心思地把他调到其他小组去,可我没想到,这样居然会让他辛苦多年的努力被活生生砍掉,明明,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他的作品,肯定要比‘银鱼’更厉害,都是因为我,所以我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喜欢他呢。”童书哽咽起来。
沈辞安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多问,只是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这个年纪,哭一哭是好事,哭出来总比埋在心里强。情绪这种东西就是应该宣泄出来的,好的要宣泄,糟糕的更要宣泄,若是埋在心里,是会一步步恶化腐烂,最终像是变成癌细胞,一点点把好的情绪全部吞噬掉,甚至把人格都吞噬掉。
这些他都经历过。
他不想让别人也像他一样。
·
把童书送上车的时候小孩儿还哭哭啼啼的,不过沈辞安也知道,他不过是年纪小,从小家里养得精细,过于乖张了些,没受过委屈,一失恋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遇到点挫折没什么承受能力,心思倒也不坏。
走的时候将沈辞安一把抱住,埋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沈辞安心疼起来,也没将他推开。这些年,沈辞安倒也没正儿八经被人当做哥哥看过,当然,除了顾征,顾征那一声哥哥叫得不纯洁,暂且不算。
送走了童书,周遭突然安静了,沈辞安反而还有些不适应。顾征在路边等他,两手插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沈辞安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他想起自己先前挽着顾征的手,这时候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慢慢走过去,站到他身边。
两个人就默默看着路对面,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种老夫老妻吃过晚饭在路上散步的感觉。
“打算怎么解释?”沈辞安问。
顾征心不在焉,“不需要解释。”
沈辞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不担心李老那边,李老是在气头上,孙子答应了回去读书,一切就都好,至于其他的,不过是走个过场。可或许顾为民不这么想,那老头,是真心实意要联姻的。
这一趟回去,免不了要挨一顿说。
沈辞安说出自己的顾虑,不成想顾征却毫不在意地道:“就说是我不肯,还能怎么解释?”
又是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沈辞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若是顾征把责任推给童书,总能免上一堆麻烦。想来是顾为民早拿捏了自己儿子的性子,知道无论结果如何,顾征都会说是自己的问题。
沈辞安正想说,可顾征却抢先说道:“原本就是我不肯,难不成,我还得去说是我愿意,人家不肯?我要是这样说了,麻烦是少一些,可是……”
顾征看向他,淡淡说道:“你怎么办?”
沈辞安微怔。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爱你。”顾征往前走去,把这话留在了风里,吹进了沈辞安的心。
深秋,这条路沿街种下了两排梧桐树,风一吹,叶子就稀稀疏疏落了下来。清洁工人会在早上将地上的叶子扫去,这时候,地上还浅浅铺了一层,沈辞安踩上去,走的缓慢,只觉得梧桐叶软绵绵的。
他看着满地金黄,抬起头又看到天上一轮明月,不由得加快脚步,地上梧桐叶便浅浅飞了起来,像催促着他尽快跟上顾征。
“我听说最近上了一部挺好看的电影。”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Lily和阿亭都去看了,你看到他们发的朋友圈了吗?”
顾征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像是没听见。
沈辞安不泄气,抓紧时间追了上去。
“这两天他们都在□□根,就连陈秘也去了,只有我没发了。”他拦在顾征面前,一只手试探着伸了过去。
一阵风袭过,梧桐叶擦着耳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顾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温柔有力地将那只手握住。
“只要不是什么恐怖片就好。”
“超级浪漫的恋爱电影,八十岁老头看完之后立马开启黄昏恋!”
“我记得你先前是不是伙着童书说我挺差劲,千万别把后半辈子搭进去之类的?”
“额……有吗?没有吧!”
·
电影散场已经到了深夜,两个人捂着胃一同走出来,饿得两眼发黑。踏出电影院,一股香味顺着风飘了过来,沈辞安立马精神了,拉着顾征就往夜宵摊奔。
顾征在餐桌上擦了又擦,确认干净,这才让沈辞安坐下。
夜宵的炸串有种诱人的香味,过路的都忍不住咽口水。还不是周末,这里夜市却依旧热闹,不少刚刚看完电影出来的情侣,手拉着手依偎着,沈辞安再看看自己,一只胳膊还打着石膏,顶不浪漫。
电影倒也没有宣传中那么动人,高中校园的背景过渡到累死累活的成人世界,被工作和生活多重压榨的爱情多了些现实感,很容易让人带入。可惜他们没有共同的高中阶段,也没有在打工的世界中浮浮沉沉,于是很难感同身受。
电影是一部好电影,沈辞安倒不是觉得剧情有多好,是因为有顾征坐在身边,好像再难看的电影也能看得心潮澎湃,看出属于他的浪漫来。
炸串上了桌。
沈辞安谈起高中生活,他和林子亭是高中同学,读的是私人贵族高中,说富二代不努力坐吃山空的人多了,其实学校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内卷,除开高考,他们还有雅思托福,周末的社交也不能断,参加聚会,又或者是练马术网球高尔夫,总之都是社交圈里必备的技能。
谁能想到堂堂顾家公子那时候是在勤勤恳恳地专注于应试教育,为了给自家爹长脸,非得要考个市状元出来。
也不知道顾为民究竟怎么想的。
于他们来说,分数这个东西只要够用就好,考个市状元又不会账面上多出几百万,没必要把这当做执念。
以前也听过顾征提起他的过去,那时候沈辞安就对顾为民没什么好印象,告诉顾征说,顾为民的确是他的再生父母,可他一生中的任务又不是为了讨好养父,没必要为了顾为民的喜怒哀乐忧心忡忡,如果想去读计算机,那就去,不要犹豫。
他那时候就是这种性格,喜欢一个人就追,人生就这么长,及时行乐,哪在乎面子不面子,为了追喜欢的人,那就要付出全部的热情。
只可惜,这种热情突然中断,他没能践行到最后,
幸运的是,顾征的梦想践行到最后了,这是他觉得这辈子迄今为止唯一骄傲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顾征走上这条路,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周语泽那时候可是咱们学校的励志人物,我们校训就是励志,半工半读也能考上名校,进入全球五百强的Step,放在哪都是励志传奇。”顾征拿着炸串撸到碟子里。
沈辞安点头称是。
半晌,他突然想起什么来。
“童书是什么时候偷偷休学回国的?”
顾征想了想,“大概是‘银鱼’发布会前一个月的事。”
这个时间点让人浮想联翩,沈辞安嚼着脆骨,啪啪作响,“那周语泽是什么时候调回国内分部的?”
这让顾征迟疑了一会儿,蹙眉道:“你是说,小书喜欢的那个人是他?”
沈辞安赶紧摇头。
这只是他的猜想,他觉得这一点很巧合。童书恰好那么仇视‘银鱼’的成功,如果说是因为他喜欢的那个人正好在做类似的项目,而他又因为好心办坏事,而让那个项目被砍了,仔细想想,现在有能力做出和‘银鱼’一样项目的公司数一只手都能数地过来,而Step就是其中一家。
‘银鱼’的成功不仅是因为团队的优秀,还有顾征的执着和不计成本的投入,这种投入的回报是未知的,如果失败,那么多钱通通都会打了水漂,而哪家公司会不计成本地去做一个收益未知的项目?
沈辞安记得顾征提起,虽说周语泽如今是在Step国内分部做负责人,看上去光鲜,赚的钱也多了,但似乎这一职位并不符合他们这些实干家的风格。
如果童书是因为这个而休学跑回国,也难怪他家会那么反对。原本两个人的身份就相差悬殊,如今更是为了一个男人连未来都不要了,那这段感情将更会成为一个未知数。
“如果是这样,我是赞同李叔的做法的,小书还小,应该回去读书。而且,换成是我,如果我辛辛苦苦,付出大量心血的项目被砍,就因为那种荒诞不羁的理由,那我也不会原谅他的。一份不成熟的爱情,对双方来说都是折磨。”顾征认真地说道。
沈辞安浅浅哦了一声。
他倒也只是猜想一下,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和他俩都没有太大关系,他们现在只需要等着顾为民的电话,看那个老头这回又能撒出什么样的气来。
“可如果我是他,我也会休学回来的。”顾征看着他苦笑了一声,“我现在只后悔,当初如果我能更有能力一点,像现在这样,可以动用大量的人力去找你,只要找到你,不管我当时在做什么,我都会停下一切,不管不顾地来到你身边。”
沈辞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原来,小学弟后悔的是这个吗?
他的心里一下子酸涩的要命,炸串再香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了。
顾征带着苦涩的口吻道:“所以小书说得对,我压根就没有去劝他的资格,我和他没什么两样。”
“怎么没什么两样!”沈辞安紧紧抓住打了石膏的手臂,艰难地说道:“他喜欢的人或许真的不喜欢他,可是,你喜欢的人一定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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