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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行，他说不出内心希望的话来，闷了好一会，一试图张嘴，就发出了一个“嗯”字。
女人很高兴，抱着他说着好孩子，那天晚上特地请假送他回家。
“我去和老师沟通，”女人涂着哑光口红的红嘴唇一直勾着，“不用担心功课赶不上，我也会请家教。”
陆笙阔抿着唇坐在后座，看女人逐渐变得欣喜，声调欢愉。
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咱们路阔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这么小就被导演看中。”
小的时候，他听见这句话的感受是开心，还有提前发芽的自豪感，但现在，他的面部肌肉不听使唤，也在笑，可内心十分烦躁不安。
女人把他送到家门口，却不进门，叫他做完作业早点睡觉，过几天会再接他到剧组。
陆笙阔乖乖地点头，关上门后陷入久久的空茫。
女人给了他手机，现在陆笙阔用小小的手打出一个地址，突然顿住，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变成了一家医院的名字。
医院距离家几站路，他去房间的罐子里拿了好几枚硬币，出门走向公交车站。
陆笙阔跟着一个老奶奶上车，踮着脚快速投币，贴近了老人，再在到站的时候快速跑下车。
他记得慎南行说过自己妈妈的病房，如果没错的话，他妈妈会在病房里，或许还能见到慎南行。
但刚到电梯，身后就出现了一道小男孩的哭泣声。
一道温柔的女声也相继响起：“只是打了一针就哭得这么凶啊？在病房的时候不是说自己是小男子汉，不会哭吗？”
音调有点嘲笑，但还是十分温柔地帮伏在肩膀上的孩子抹干眼泪。
陆笙阔抬起头，看见女人披着头发，发色是很温柔的粉麻色，衬得她肌肤雪白，但或许是久病，略带瘦削，人也单薄，而且她自己的手背也贴着止血贴，一看就是刚输完液。
他的眼神有点愣，女人虚弱归虚弱，但和墓地照片上的人没有差别。
趴在她肩膀上哭得睁不开眼睛的小孩是慎南行，鼻子和脸颊都是红的，额头上贴着退烧贴。
“慎南行，不准哭了哦，”康妡顺着慎南行的背，“你看和你同龄的小朋友在看着呢，回头他要告诉他的好朋友，今天遇到个爱哭鬼。”
陆笙阔一直看着慎南行，但没等到这人睁眼，他好像很不好意思，哭声小了，抽噎着把脸埋进妈妈的怀抱里。
电梯到了病房楼层，陆笙阔看着他俩走出去，自己也跟了上去，但不敢靠近。
他第一次见到实在的康妡，和慎南行描述得有点不一样，要更温柔一点，病态下也有很强的生命力。
让他迈不出步子离开。
他们进了病房后就再也没出来，一直到慎凌壑赶过来把人接走，慎南行不舍得和自己妈妈分开，扒拉了好一会才从康妡身上下来。
康妡用食指勾他的鼻尖：“明天再来哦，再不能哭了。”
小孩的眼睛一直红着，三步一回头。
陆笙阔跑到走廊的尽头，趴着看慎南行被拉进车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心疼，又有点不舍。
“你还在这啊？”康妡的声音再次响起，手里拿着一颗苹果，“你也是来看家里人吗？要在医院过夜啊？”
陆笙阔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会，越看视线越模糊，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康妡脸上的笑没了，后知后觉地“啊”了一下，表示抱歉：“我忘带小刀啦，要不要进来坐坐？陪我削苹果？”
于是他就走进了病房。
里面的东西很多，花、水果和书，也有一些日常的小物件，她好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快安成一个家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病房里只有果皮离开果肉的声音，陆笙阔闻到了苹果的香气，看它的外形就知道很脆很甜。
康妡削得不急不缓，瘦削的五指干净细腻。
她问：“生病的是你什么人啊？”
陆笙阔呼吸一滞，咬了一下嘴唇：“……妈妈。”
妈妈，他在撒谎，也在叫人。
从没有想过还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个妈妈，他心口的血都要化开了。
康妡的刀顿了一下，眼神有点关切：“严重吗？”
陆笙阔的眼神躲了躲，眼尾更红了，轻点头。
“抱歉又让你伤心了，”温柔的女人切了一瓣果肉递给他，“这是我老公买给儿子的，那小子太小气了，只能他走了偷偷吃。”
陆笙阔咬果肉的动作顿住。
康妡立马笑起来，发丝轻轻动：“逗你的。”
他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微微吹了一下眼眸就砸出一颗豆大的眼泪。
带着茉莉花味道的纸巾扑了脸，康妡又说话了：“才在慎南行那小子面前夸了你，怎么你也是个小鼻涕虫啊？”
陆笙阔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了了，心脏紧缩着无法舒张。
康妡叹气：“你们真的很让人担心呀。”
嚎啕就在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小孩身子，情感都很直接，陆笙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真就眼泪鼻涕一起流，最后被康妡抱住了，她有点手足无措：“哎哟，别啊，要是被你家人听到了，得说我虐待小孩啦。”
她身上有慎南行的气息，也有股淡淡的玫瑰香，陆笙阔觉得很舒服。
康妡拍着他的背：“以后是要成为男子汉的，怎么能让女生来安慰你啊。”
陆笙阔这才笑起来，但表情有点扭曲，成功把康妡逗笑。
苹果又甜又咸，他都吃进了肚子里。
康妡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机器人，是那种做工很精细的，还能变形，她有点笨拙地展示，把机器人变成小汽车，塞进陆笙阔手里。
“这个送给你了，”她很大方的模样，又立马变得很严肃，“然后你真的不能哭了，我也可以陪你看动画片哦，我儿子最喜欢看动画片了，有时候看着还会不理我。”
陆笙阔眨了眨眼，康妡拿出iPad点了点，屏幕上就出现了几只颜色各异的小鸡。
康妡给他科普：“他经常看这个，叫《小鸡彩虹》，它们一个个的，都是彩虹的颜色，里面的故事也很治愈很有爱。”
有没有爱不知道，陆笙阔也不知道那几集都讲了什么故事，好像看到了什么蛋糕，什么果子，其他的都是康妡的声音和笑声。
一直到八点半，康妡把iPad关了，让他回自己的病房。
陆笙阔这才体会到慎南行一步三回头的不舍。
“明天再来啦，”康妡哄他，“明天我儿子也来，你们能一起看，也能和他玩，现在小朋友该回去睡觉啦，不然长不高。”
康妡把他送到门口，问：“能找到自己的病房吗？”
陆笙阔怕她发现，点头，康妡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看我这记性，你叫什么名字呀？”
康妡是蹲下来问的，视线平视，他能看到她浓密的眼睫，也能看到微微泛着琥珀色的瞳孔。
陆笙阔抓了抓身侧的衣摆：“陆……陆笙阔。”
“陆笙阔，”康妡重复了一句，伸手，“怎么写的啊？”
他抬着小小的手，一笔一画地写得认真。
“这么复杂的名字啊？”康妡有点震惊，这么小的小孩能写出自己的名字，不过品了一下，笑着点头，“你的名字真好，一路笙歌宽阔。”
她又点着头站起来：“这真的是个很好的名字。”
康妡笑起来，却越笑越模糊，陆笙阔突然觉得心口一震，眼睛里的笑脸渐渐变得没有了血气，甚至在飞快拉离。
最后像是坠落至底，他身体不稳地踉跄了一下，险些坐到地上。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哭声，治疗车推动的碰撞声，还有心电监护仪剧烈鸣响的声音。
以及慌乱的脚步声，病房门突然被关上。
陆笙阔突然能透过高处的一小方玻璃窗看到里面护士医生忙碌的场景，还有慎南行声嘶力竭哭泣的模样。
他总是在哭。
慎凌壑最后把他抱到走廊外，慎南行近乎凄惨地尖叫起来。
直到突然，慎南行的声音嘎然而止，连眼泪都静止了，病房里的人都停了下来。
整个世界都黑暗了，没有声音没有响动，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伤，和难以逃脱的离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笙阔变回了现在的模样，二十几岁，腿长，两步便跑到慎南行的面前。
“慎哥，你别伤心，”他要帮那个小小的孩子抹掉眼泪，以前他有妈妈哄着擦眼泪，以后没有了，他得帮他擦干，“慎哥你别伤心。”
他的声音颤抖，哭腔难听，但手却碰不到慎南行，眼看着那双沾着眼泪的瞳孔渐渐灰败。
“慎哥……慎哥……你不要伤心……”
“慎哥……”
“慎南行！”
陆笙阔在一阵绞痛中醒来，才发现自己都哭得颤抖了，慎南行眼神呆愣，手按在他的眼睛上。
慎南行是被他的样子吓醒的，止不住的哭，最后还在叫他，但又不敢把人弄醒，怕出事，结果越梦眼泪越多。
“你做噩梦了？”
陆笙阔贴近他，不停地亲他的眼睛，再次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被亲懵了的慎南行：“？？？”
陆笙阔：“慎哥我永远陪着你。”
慎南行张了张嘴，想他真的被噩梦吓着了，帮他拍后背：“好。”
陆笙阔一直看着他的脸：“我想吃苹果。”
慎南行：“明天就去买。”
陆笙阔又摸他的眼睛：“你不要伤心，也不要哭。”
慎南行不禁觉得好笑，忍不住：“小阔同学，是你在哭好吗？梦见什么了？”
陆笙阔仿佛疲惫极了，抱着他贴着他的胸口，蹭着摇头。
那是我的梦，陆笙阔想，但那是你经历过的童年。
第88章 慎南行
陆笙阔去办公室等慎南行的时候，正听见巨大的呵斥传来。
他担心地皱起眉，在门口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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