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宇拿着合同跟在后面晃晃悠悠,唉声叹气,“今时不同往日,赔钱买卖也得干啊。”
阮眠恨不得原地进化成八臂童子,一手握着鼠标关电脑,一手整理图纸,坐在椅子上用脚关上抽屉,“现在咱们就是弱势群体,没办法,腰板不硬,能签不错了……赶紧把收据给我我要走了!”
冯宇把收据和pos机小票钉在一起,和合同一起塞进档案袋递给他,“你最近怎么下班这么积极?一秒都不耽误。”
耿湾湾已经收拾完了,双手插兜坐在办公桌上嚼口香糖等他们,“是不是江颂又在楼下等着呢?”
阮眠站起身正要回答,突然瞄到已经空了一片的设计师形象栏,停下手里的动作。
身后的人还沉迷于八卦,津津有味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冯宇羡慕的不行,“那可是晋元集团的继承人啊,天天亲自上门接送,说出去谁敢信?”
耿湾湾连忙摆了摆手补充,“他俩现在住一起。”
冯宇拍着大腿啧啧称赞,“知道为什么阮老师签单厉害了?收拾客户那可是——”
阮眠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已经离职的员工照片会从形象栏里撤掉,原本整整一面墙,现在空了一小半,最显眼的就是第一排的首席,只剩下严瑾,阮眠,还有一个毕戎希。
阮眠问指了指毕戎希的照片,“他还没走吗?我怎么记得已经个把月没见过他了。”
冯宇说到他就反胃,看了一眼照片赶紧挪开视线,像多看一下就会长针眼似的,“他爸不是小股东吗,看苗头不对想撤资,但这哪是他想撤就能撤的?毕戎希就在这挂个名没辞职,也不来上班,丢下一堆烂摊子没人接,来闹的不说一半也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工地。”
耿湾湾嫌弃的龇了龇牙,“辣鸡……哎,师父等等我!”
冯宇拎起包也跟着拔腿就跑,“我靠,我不配跟你们一起下楼吗?!等等我!”
*
感应玻璃门缓缓打开,江颂单手抱着叮当,不紧不慢的走进写字楼。
他侧头对小女孩说了句话,背后夕阳刹那间覆过瞳仁,浅棕色的眼珠好似蒙上一层金黄薄透的微光。
阮眠快了几步迎上去。
叮当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见他后小嘴一咧,清脆欢快的喊了一声,“大哥哥!”
她立马从江颂怀里挣了出来,小钢炮一样直扑阮眠,一个大蹦抱住他,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腰上,“我好想你啊!”
江颂担心阮眠的瘸腿,上前几步拎着叮当的后脖领把她从阮眠身上揪下来,“别闹。”
叮当背着手低下头,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委委屈屈的嘟起嘴,“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老是这么忙?你都好几天没教我画画了。”
阮眠差点被她萌哭了,弯腰揉了揉她脑袋,语气极尽温柔的哄着,“怪我怪我,今天晚上教你画小老虎好不好?”
叮当伸出细细白白的小手指,“拉钩哦。”
阮眠,“拉钩。”
他抬起头冲江颂弯眼一笑,“等久了吧?”
江颂,“没有,刚到。”
冯宇冲江颂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耿湾湾一双眼睛笑的几乎消失在脸上,朝阮眠扬了扬下巴,“又来接我的倒霉师父啊?”
话音刚落,后脑便狠挨了一下,她嘶嘶哈哈的捂住头,眼睁睁的看着阮眠牵着叮当绕过自己,扬长而去。
江颂看着一大一小并肩而行的背影,笑了笑,回过头礼貌的说,“先走了。”
只要叮当在,阮眠一定会陪她坐后座,江颂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副驾驶,脸有点臭。
叮当刚一上车,迫不及待的翻出自己的小画本塞进阮眠手里,端端正正的坐在安全椅上等待表扬。
“这都是我自己画的哟,我每天都有画画哦。”
阮眠翻了几页,发现那些画已经开始有模有样,孩子未经雕琢的想象力天马行空,配上各种鲜艳无章的颜色,居然别有一种趣味。
搞艺术是需要天分的,看来老江家基因不赖。
阮眠由衷的赞叹,“叮当进步太快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把舅舅比下去啦。”
江颂独自坐在前座,“.…..”
真是躺着也中枪。
叮当得意洋洋的谦虚了一下,欣喜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没有没有,舅舅画画才好看。”
自从阮眠住进江颂家,叮当抓着机会就往舅舅家钻,粘着阮眠大哥哥长大哥哥短,让他教自己画画。
有一次阮眠问她为什么不要舅舅教,她左右张望后凑到阮眠耳边,双手拢成喇叭状,悄声说,“不要舅舅,舅舅不爱笑,看起来凶巴巴的。”
近些天阮眠忙得要命,晚上回去饭碗一扔就要继续工作,江愿知道后不准叮当去打扰他,叮当委屈的要命,抓着舅舅连哭带嚎死皮赖脸,才换来这么一次接大哥哥下班的机会。
一整个晚上,她就像一贴狗皮膏药似的粘着阮眠不撒手,生生赖到瞌睡的再也睁不开眼,才不情不愿的被江愿抱了回去。
阮眠窝在沙发上,一边撸狗一边翻他的神棍养成手册,度假三件套在他身边睡的东倒西歪,三颗圆溜溜的小狗头,想盘谁就盘谁。江颂坐在另一边,交叠双腿读他的企业经营之道,两个不看电视的人相处起来分外和谐。
袁阿姨端着两杯热牛奶从厨房出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杯,笑的和善又温柔,“看这么半天了得起来歇一会,不然眼睛熬坏了,快趁热喝,喝完好睡觉。”
阮眠笑嘻嘻的双手接过杯子,“谢谢阿姨,您赶紧睡吧,不用管我们。”
说完,他突然看向江颂。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话不该他说,有点太不拿自己当外人。
江颂却只是放下书接过牛奶,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杯子我们自己收拾,您睡吧。”
袁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成,你们俩早点睡,熬夜不好。”
*
喝完牛奶,阮眠摇头晃脑的跟在江颂身后上楼睡觉,在迈上台阶前突然沮丧的撇撇嘴,心里有些空落落戚戚然。
“最近这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以后可怎么办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都把我惯坏了。”
江颂腿脚利落走得快,眼看着上了二楼,闻言停住步子侧过身,垂下眸子安静的看着他。
一看就是好一会,一言不发。
阮眠读不懂他的表情,问号又开始在脑门顶上打转,“…怎…怎么了?”
片刻后,江颂收回视线,转身继续上楼,声音淡淡然的钻进阮眠的耳朵,“如果你喜欢,以后也可以随时来住…当成自己家就好。”
阮眠骤然抬头看向他,直挺挺的僵在原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然后开始跳的乱七八糟。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停止流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所有的声音突然从耳边抽离,周遭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眼前只剩下那道修长的背影。
阮眠微微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有点茫然,还有点无助,更多的是近乎窒息的紧张。
他僵的手脚都快麻了。
江颂等了半天没听到脚步声,疑惑的回头找人,一眼就看见阮眠还在一楼扶着把手灵魂出窍。
“愣着干什么呢?要抱?”
阮眠明显哆嗦了一下,指尖都在轻颤,低着头不肯看他,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没…不……不是,我那什么,什么……我,可以…自己上去。”
第33章
▍喜欢就是亲手把刀递给对方。
阮眠磨磨蹭蹭的蹦回房间, 关上门,从头到尾没敢看江颂一眼, 连惯常的晚安都忘了说。
江颂看着他战战兢兢似乎有点凌乱的跳动姿势, 眉心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稍敛了眉眼弯唇笑笑。
楼梯壁灯的片片暖色打上翕动的睫毛,他低着头快步走上三楼, 进屋,上床, 关灯,睡觉。
另一边,阮眠回到屋里,猛地扑在床上拿枕头蒙住脑袋打滚。
平寂了二十多年的小水潭乍然被人扔进一块……大砖头, 动静有点大。
耿湾湾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全从脑海里蹦了出来,伙同他和江颂过往相处时的种种画面, 纠集成少林连环拳猛捶他的中枢神经。
“卧槽……”
阮眠真的吓坏了,脑袋埋在枕头里不肯出来,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脑供血不足,还是身体在自我保护机制下产生了战术性犯困, 他居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能不能算睡着,反正大脑没能完全停止运作。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很小很小, 大约只有三四岁, 记忆里的画面晦暗斑驳,被岁月蒙上一层浓重的锈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樟脑丸气味。
那时家里的墙样式古老陈旧, 下半截是用油漆刷的绿色墙裙, 其余部分白的也不够纯粹, 被彩色蜡笔涂的乱七八糟,上面贴着两张奖状,棕黄色的木质方桌支在墙边,明明是张四人桌,坐在上面吃饭的人永远只有他和妈妈。
妈妈的生活很规律,早晨七点起床,走两公里的路去菜市场买菜,每周会有一天在回来的路上捎一根油条或者一块油饼,让小阮眠奢侈一把。
她从来不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大快朵颐,好像比自己吃还要开心。
岁月对于她来说日复一日的枯燥无味,上午做家务洗衣服,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临近中午时做午饭,吃完午饭哄儿子睡午觉,紧接着就要面对一整个下午漫长而无聊的时光。
大多数时候她是睡不着的。
小阮眠不记得有多少次在醒来时看见妈妈孤零零的呆在阳台,坐在小板凳上,瘦削的身影单薄落寞,眼里盛满无望的期盼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看的全神贯注。
她等呀等,一等十几年,可是最后还是谁也没等到,家里依旧只有他们俩相依为命。
她偶尔也会提起年轻时的种种,把那个男人最初的好嚼烂磨碎,絮絮叨叨的说给小阮眠听,也不知道是真的想告诉他,还是在强迫自己靠那些回忆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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