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努力学习,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他从来没有打听过戚时雨的去向,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应该跟谁打探。直到一年后,他以毫无悬念的优异成绩敲开了A大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戚时雨这个人。
说到底,他甚至不知道这应不应该被定义为一场暗恋,因为那天从头到尾戚时雨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但这确实是少年时最值得珍藏的那种感情,因为他真的因为对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往事一一闪现,钟远在夏末初秋裹挟着些许凉意的微风中侧首,身边的这个人显然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记忆中的少年是如风的、清爽的、简单的,可多年后再一次相见,他在酒吧的舞台上带着醉意唱着性感撩人的歌,也没有认出自己是当年那个被他无意中拉出深坑的少年。
在洗手间门口拦住他时,钟远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他只是与自己对视着,眼神迷茫而炙热,还带着笑意。钟远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控制,低下头主动吻了上去。
他没有推开他。
钟远记得那个晚上所有的细节。即使他早已不是那个毫无经验的、满心怯意的少年,但是当戚时雨输了那个近乎玩笑的赌注,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在他耳边说“哥们儿,你温柔点儿,我头一回在下面”的时候,他的理智全线崩塌。卸去了防备的戚时雨其实和年少时没有太大分别,他突然想起17岁时的那一声“哥们儿”,和那晚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而那些年少时无法避免的旖旎梦境里,他曾不止一次和眼前的人赤裸相对,那一刻他终于觉得晚上喝的酒开始上头,他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现实。
不过,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当欲望接管身体,人总是会遵循着本能行事。他们两人意料之外的契合,戚时雨到底是做惯了Top,比起顺从的承受,他身上更多了些野劲儿和力量。
醉生梦死的一晚上,直到最后,钟远把他从浴缸里捞出来放回床上,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所以当他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时,他怔忪了半分钟,直到看到垃圾桶里那些个“罪证”,方才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都是真的,多年以后,他终于又见到他。
还见得这么彻底。
但下一秒他又为对方的不告而别感到不快。
不过只要明确知道他在这座城市里,钟远就有信心可以再一次找到他。眼下最重要的,是今天学校开学,他是即将上任的一年级班主任,而他已经快要迟到了。
……
“钟老师?钟老师?”
戚时雨的声音把他从回忆拉回现实:“你不是要带我去吃鱼吗?咱们现在下山吧?”
“嗯,好。”
下山走的是另一条路,用的时间少了些。他们重新骑上车,来到山脚下的农家乐,两人要了一条鲟鱼,老板娘把大铁锅放在他们桌子上的灶台上,推出一车调料,现场炒料,最后又加了两勺秘制酱料,这才倒了开水进去。
现宰的鱼切成连道不断的块儿入锅,盖上盖儿焖熟,又下了些豆腐进去。鱼肉鲜嫩,豆腐鲜香,戚时雨吃了个肚儿圆,最后放下筷子时连声道:“不行了不行了,吃得太撑,都不想站起来了。”
“那就不站了,多坐会儿。”
戚时雨眼神放空,靠在餐椅上:“不行,会发福。”
钟远看了看他的腰,认真地说:“你身材很好。”
戚时雨默默觉得他在一本正经地暗示什么,但钟远的眼神清澈明亮,让戚时雨不得不自我检讨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流氓。
说话说得好,饭饱思淫欲。有些黄色废料一翻起来就压不下去,戚时雨刚准备试探一下钟远的意思,手机就叽里哇啦的响了起来。
戚时雨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迟疑片刻按了拒接。不过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看,依然挂掉了。
钟远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描淡写:“有不想接的电话?”
“不是……”戚时雨话还没说完,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是贺东,戚时雨害怕店里有事,接起了电话。
贺东明显是压低了声音:“阿时,阿姨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没接?”
戚时雨微微皱眉,已经猜了个七八分:“怎么了?”
“阿姨来店里了。”贺东说,“还带了个姑娘。我看你不回来她估计不会走,要不你回来看看吧?”
“……”戚时雨低声骂了句脏话,然后道,“你告诉她,我跟朋友骑摩托去郊区了,刚喝了酒,今天回不去。”
贺东还没说话,他就听见边上有女人的声音:“小东,是时雨吧?电话给我。”
贺东没有办法,只好交出了电话。
“时雨呀,妈妈今天带上次跟你提过的小赵来你店里吃饭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戚时雨按耐住烦躁的情绪,努力平静地对吴玉容说:“妈,我跟朋友在郊区玩儿,喝了酒,今天不回了。”
“什么朋友啊?”吴玉容说起话来一贯地和蔼温柔,“你别骗妈妈呀时雨,听你说话你就没有喝酒。小赵今天也没事,妈妈和她多等你一会儿就好了,你赶紧……”
戚时雨打断她的话:“男朋友。”
吴玉容愣了一下:“什么?”
“我跟男朋友出来玩儿,晚上还要一起睡。”戚时雨跟吴玉容说完这句,突然扬声道:“老板娘,给我来瓶二锅头!”
电话那端只有吴玉容压抑的呼吸声。
“妈,你都听到了。如果你不想你的同性恋儿子变成一个因为因为酒驾进局子的同性恋儿子,让你更丢人的话——”戚时雨顿了顿,“吃完甜点就回去吧,不用付钱了,这顿我请了。”
第13章
虽然是周末,但此刻已经过了午饭点儿,餐厅里并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和伙计原本都在打盹儿,也被这个信息量爆棚的电话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娘到底见多识广,冷静地打破了沉默:“二锅头要大瓶儿还是小瓶儿?”
俩人还没说话,老板娘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决定:“我瞧着你俩吃得差不多了,还是骑车来的,别喝了。”
戚时雨脸色有些差,老板娘拿了个玻璃凉杯,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自己熬的酸梅汤,语气毫无波动:“冰过的,喝了静静心。这山上有观音,山下自然是什么人都有。菩萨眼里,众生都是一样的。”
戚时雨低头看到她的手,皮肤粗糙,指间还有做惯了体力活留下的茧。这双手和自己母亲那双白嫩的手截然不同,偏偏说出口的话不知道要比吴玉容那些话合理多少倍。老板娘并不多话,倒完酸梅汤就回到柜台后头看手机去了。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激动。”戚时雨喝了一口酸梅汤,“我声音……太大了。”
钟远有一个瞬间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而向自己道歉,直到他注意到戚时雨有意闪躲着几个伙计打量他的目光,他猛然想起早些时候,他也是带着差不多的表情,阻止了自己在何嘉乐奶奶面前取下头盔。
那个说着“谁特么还不喜欢个男的”的张狂少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那一年钟远没能在A大找到他,一别就是十多年。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那个曾经肆意昂扬的少年开始这样在意别人的目光,让他这样偏安一隅,守着一家火锅店,过得全然不像一个处于人生全盛时期的三十岁男人?
钟远想问,可他到底问不出口。
他希望戚时雨记起他,又害怕戚时雨记起他。所以最后他把百般心思和千般疑问化作一个温柔如水的笑:“郊区过夜不方便,晚上去我家吧。”
他保证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任何遐想,只是觉得戚时雨今天不太适合回店里和母亲见面。但当话出口,又免不得想起些旁的来。他悄悄打量着戚时雨,他眉目微垂,只盯着面前的酸梅汤发呆,并没有给出答复。
原本喷香的灶台鱼已经凉了,浮起了一层看上去黏腻万分的油脂,让人心里都变得淤堵起来。
这样的淤堵让人腻烦。直到他们再次骑上车返程,回到来时经过的那个加油站休息,戚时雨伸手打开钟远头盔上的护目罩,直视着他的眼睛:“钟老师,你家在哪里?”
接下来的事情在钟远看来,就连欲望都是充满矛盾的。一切似乎都是顺其自的现实,但又像是将时空折叠,眼前的人明明和年少的样子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可是却拥有完全不同的内心。
钟远的公寓离百花巷并不算太远,位于一片新建不久的高档小区。一套算不上太大的两居室,起居室和餐厅之间没有做隔断,开放式的厨房让空间显得宽敞。一台大屏幕的电视前摆着一台游戏机,沙发前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上面还放着一只看上去就很舒适的抱枕,还有一包没有拆封的蜂蜜黄油薯片。
可是这些都没有落在戚时雨眼里。钟远在他身后弯下腰替他从鞋柜里拿拖鞋,刚一直起身就被戚时雨一把按在了身后刚刚才关好的门上。他的吻带着发泄的意味恶狠狠地撞上来,撞得钟远嘴唇都有些发麻,他的腰还硌在门把手上,金属有些冰凉,透过薄薄的T恤冰着他腰上的皮肤。触觉让梦境和现实之间的界限变得明确,戚时雨带着冷意的指尖从他T恤的下摆钻进去,而上头贴着他凶狠碾磨的嘴唇却是截然不同的火热。
这个吻很长,甚至长过了初遇的那个夏天。
戚时雨的个头比钟远微微低了那么几公分,接吻时踮起的脚尖让他的小腿肚子都有些发酸。他舌尖轻轻在钟远的唇角勾了一下,结束了这个吻。
可他们仍然靠得极近,呼吸缠绕间四周静得出奇,甚至能听到他们疯狂跃动的心跳声。
钟远用手勾着戚时雨散落下来微卷的碎发,哑着声音道:“做吗?”
戚时雨想起酒吧里,他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走吗」。他不禁在心里感叹起人类卓绝的语言能和情感表达能力,居然只需要两个字,就能勾得人失魂落魄。
于是他挑着眉毛笑:“难道钟老师邀请我回家,是为了再做一次家访吗?”
钟远却沉默着,没有理会他这样调情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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