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城的动作顿了下,继而举杯和阿萝轻轻一碰。
阿萝抿了口酒,冲裴邵城身后的易礼扬扬下巴:“你爱人么?”
“不是。”虽然没有向阿萝回避自己的性取向,但裴邵城也并没打算跟她讲太多。
阿萝点点头:“精致的男孩子,你们挺般配的。”
话毕她伸了个懒腰:“我出去抽根烟,待会儿再聊。快先过去坐吧,那小朋友可全程都在看你呢。”
裴邵城回头,果不其然对上了易礼投来的目光。
易礼冲他弯唇笑了下,蒙了层酒意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
裴邵城回到易礼身旁坐下:“田导呢?”
“田导刚去接电话了,好像是剧场出了些问题。看你在跟老板聊天就没跟你说。”易礼柔声道。
裴邵城点点头,抬腕看了眼时间,打算等阿萝回来跟她道声别就离开。
见裴邵城没再跟自己说话,易礼抿了抿被酒濡湿的唇问:“师哥喜欢油画么?”
“随便看看。”
易礼点点头,他本想借着这个话题再多跟裴邵城聊两句,可觉察到对方根本没想给他发挥空间,桌下的指尖微微蜷动了下。
他闭闭眼,再次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拿过面前的酒杯对裴邵城道:“我敬师哥一杯吧,日后可能还要多麻烦你了。”
裴邵城没说话,但还是礼貌地跟易礼碰了下杯。
结果易礼的手不小心一颤,洒了些酒在裴邵城的裤子上。他低促地叫了声,赶忙抽过一旁的纸巾要帮裴邵城擦,被裴邵城抓住了手腕。
“对不起师哥,我……见到自己的偶像,有些紧张。”易礼喝了酒后的声音带着绵软,搭配他愧疚的表情,像只受惊的绵羊,乖顺且可怜。
这副样子若让一般人见到,不动心怕是难的。
然而裴邵城只是从他手中接过纸巾,淡淡说了句没关系,便自顾自地擦着被浸湿的裤子。
易礼咬了咬唇,垂下眼眸,睫毛一下下忽闪着。
“外面下雨了。”阿萝抽完烟推门进来,“田雯晚上可以住我这儿,你们过会儿怎么走?”
“我叫了司机。”裴邵城看向易礼,用眼神询问他。
“我……”易礼开始想说他也可以叫司机,但话到嘴边转了转,最后变成了,“师哥能送我一下么?”
阿萝扬扬眉,倚在墙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打量着二人。
此时屋外传来两声闷雷,几颗雨滴落在玻璃窗上,紧接着就变成了线,放肆地下了起来。
裴邵城蹙了下眉,幽深的眼神盯得易礼有些慌乱。
他稳稳心绪,露出了个无措的笑容,低声问:“是不是…不方便?没事!要不我还是…”
“方便。”
裴邵城移开视线,从兜里摸出烟盒想到门口抽根烟。
正要出去,只听门框上吊着的风铃突然响了下。紧接着,一袭单薄的身影便伴着水汽,先他一步推门进来。
“居然还没打烊啊?”
那人背对着裴邵城边收伞边对阿萝无奈地笑道,“睡不着出来散步,突然就下起雨了。黑心老板一把伞居然卖我50块,简直没王法……”
裴邵城瞳孔一收,感觉整个人都像被冰冻在了原地。
那人将伞立在墙角,转身的瞬间也愣住了。
“温钰寒……”
裴邵城暗沉的声音迫使温钰寒回神,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本能地将刚放好的雨伞又拿回到手里。
裴邵城微眯了下眼,将温钰寒想逃跑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心里一阵烦躁,不禁又向前迈了半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对方。
温钰寒自知现下应当是没办法再顺利从裴邵城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只得叹了口气,牵牵唇角说:“好巧,燕城这么大,一天居然还能见着两回面。”
然而裴邵城压根不接他的话,反而一针见血道:“在这儿见面,不算巧吧。”
温钰寒当然明白裴邵城在指什么,毕竟这家店的名字,叫「Pan」。
他眼神跳动了下,继而再次转了话题,对一旁看戏的阿萝说:
“怎么办,我的宝藏小店让人发现了,你也做好变网红店的准备吧。”
此时酒吧里已经没了其他客人,阿萝夹着一支烟,眼神在温钰寒和裴邵城之间来回扫着,吐出口烟圈道:“我刚还在跟大明星聊你来着,你还真来了。”
她边说边冲温钰寒招招手,“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一起喝点儿啊?”
温钰寒翻了翻自己的兜,对阿萝耸耸肩道:“我浑身上下统共就五十块钱,拿来买雨伞了。连手机都没带。”
阿萝看戏的不嫌事儿大,冲裴邵城递递下巴:“大明星还能差几杯酒钱?放心,他要是不付,我都请了。”
温钰寒失笑,心中暗道了句,这狡猾的女人。
他偏头刚想问裴邵城难道明天没有工作安排么,就见裴邵城已经掏出电话,对那头的司机交待了句:“我还有事,先别来了。”
温钰寒这下彻底没了说辞。
…
第22章
雨仍在下个没完,屋外零星的灯火在雨幕掩盖中变成了一块块朦胧的光斑。
田导这通电话打得时间着实不短,回来后见到温钰寒,刚要跟他认识下,就又被另一通电话给打断了。
阿萝瞥了眼田雯忙碌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说:“和着我个开酒吧的还有白天可以睡觉,你们这行是压根不休息的么?”
易礼弯弯眉梢笑道:“忙是好事啊,近两年田导的戏特别火。”他话虽在对阿萝说,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一旁的温钰寒身上,染了醉意的眼眸深处带着些好奇与探究。
“师哥,还没介绍一下呢。”易礼偏头问裴邵城。
裴邵城没回话,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温钰寒,沉声道:“他也是你师哥,你来戏剧学院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
“原来如此。”易礼冲温钰寒甜甜地笑了下,柔声道,“师哥好,我是易礼。”
“易礼……”温钰寒轻念,随即冲他举举酒杯,“好名字。”
“我该怎么称呼师哥呢?”
“我姓温,温钰寒。”
“啊,我知道你!”易礼惊讶地睁大眼睛,“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总听一些老师还有师哥师姐们说起你!”
“嗯?这样啊……”
温钰寒用食指拨动了下杯中的冰块,勾勾唇角,似乎对学校里的人如何评价他并不感兴趣。
“介意我抽支烟么?”温钰寒冲易礼晃晃烟盒。
“啊,没关系!”易礼忙道。
温钰寒磕出支烟叼在嘴里,擦亮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口又徐徐吐出,这才又道:“下得可真大啊。”
语气看似像在跟人交谈,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仍穿着白天那件单薄的白衬衣,被雨水淋湿大半贴在身上。
裴邵城的目光由上至下,从温钰寒挡在额前的碎发,到他尖削的下巴,最后落在了冷白色的脚腕上。
只见凸出的踝骨顶端尚还凝结着几颗从外面带进来的水珠。
他应该的确是出来散步的,以至于出门前只穿了一双人字拖。
“冷么?”阿萝放下手中的冰壶问,“我去找个毛毯给你?”
“不用了。”温钰寒夹着烟,随手将系在脑后的皮筋解下,“不过有干毛巾的话倒是可以给我一条。”
阿萝点点头:“我去给你找。”
此时的昼夜温差很大,裴邵城穿着件风衣都觉得只是刚好不冷。在他眼睁睁看着温钰寒拿起镊子又从冰桶里夹了两块冰扔进酒杯时,终于忍不住沉着脸解开了自己的风衣扣子。
刚要起身给温钰寒披上,就听对方身上传来电话震动声。
裴邵城在心里叹了口气,刚不是还说自己没带手机么,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的?
温钰寒倒全然没有尴尬,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起身从裴邵城身边绕开走向一旁的角落。
而裴邵城的动作也随着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僵住了。
联系人:陆彦珩。
温钰寒按下接听,将手机贴在耳边:“怎么了彦珩。”
他的声音似有若无地被隐藏在了酒吧的音乐里。
“嗯…睡不着就出来转转…是啊,下得挺大…不用了,我就在家附近的酒吧…明天么?明天不行,周末吧…”
听着温钰寒断断续续地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仿佛原先不食烟火的状态一下就被拉回了人间。带着惯有的笑意,用着惯有的语调,一下下刺激着裴邵城的神经。
裴邵城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滑稽的小丑,手里的风衣也如同生了千针万刺般顺着血管一路扎向了他的心脏。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沉默地灌了下去。接着又取过被当做基酒来用的威士忌,重新给自己添满。
易礼也发现了裴邵城的异常,目光从他脸上巡过又看向角落里的温钰寒,像是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但他仍不动声色,只是在裴邵城又要喝酒时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冲他摇了下头道:“师哥,别喝太快,明天会头疼的。”
然而此时的裴邵城只觉得太阳穴一直在突突跳个没完,迫切需要靠酒精压下这股难耐的情绪。
易礼见裴邵城不愿松手,叹了口气取过他脱下的风衣,又重新替裴邵城披上,而后埋头在他身前,认真地将裴邵城的扣子一枚枚扣上。
裴邵城垂眼看着易礼,只见对方的脸有些泛红,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自己胸前摆弄着那些纽扣。
易礼的身上有股男士淡香水的味道,清甜而不腻,随着他的动作萦绕在裴邵城的鼻息间。
这次,裴邵城没再推开他,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任由易礼动作。
温钰寒挂了电话转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愣了愣,一时竟不知是该回去坐着还是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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