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了吗?”江南轻柔地翻开姜北的眼皮,“能不能看清我?”
姜北的视线还能模糊,可他闻见了一股腥甜味儿,慌乱地在江南背上摸了一把:“你怎么了?”
“都说了不是我的血,”江南解释道,“是一个狗腿的——再乱摸我就要亲你了哦。”
然而时间不给他们缱绻的机会。
——不知是谁的对讲机猝然响起:
“一队烂尾楼搜索完毕,郁梓……”
对讲机那头顿了顿,带着沉重压抑的气氛在众人间蔓延开来。
很快,通讯线又被另一个声音占了:“已拆除三处爆点,剩余爆点未知。发现有两辆不明车辆正往绕山公路方向驶去!”
姜北揉着眼大步跨下废墟,差点踩空:“注意那两辆车,车上可能有炸.药,远程射.击。”
轰隆!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差点把对讲机震飞,有人在余响中喊道:“姓姜的,老子他妈以为你死了,刚才为什么不回我话!我呼了你半天!你要是壮烈了,我拿什么给你妈交代?!你爸妈一把年纪已经生不出儿子了,给我注意点!”
是宋副局的声音!
宋副局跟着支援队赶到了现场,秉着他一贯一点就炸的臭毛病将姜北臭骂了一顿,而后把对讲机扔车座上,抚着他不大中用的老心脏,余惊未平。
刚才的爆.炸险些把他的心肌梗塞炸出来,好在姜北的声音给他带来了一丝安慰。
宋副局看着传过来的无人机航拍图,雨太大,导致画面一片模糊,啥也看不清,他眼睛也老花了,索性不看了,扭头问开车的警员:“炸的那辆车派人去查看了吗?”
“看了,”警员说,“不是官铭,是个小喽啰,已经死了,官铭应该在另一辆车上,有人去堵了,高速路口也设了卡,他们大概跑不出宁安市。”
“官铭。”
宋副局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前又浮现出二十几年前在韩文洲别墅里见过的小男孩,事隔经年,他终于知道了小男孩的名字,却是以这种方式。
“跟他妈一个姓,他该有多恨韩文洲和韩诚啊。”
警员没懂:“啊?”
宋副局不想解释,话锋一转:“你们为什么认为官铭会走陆路呢?”
他指着不远处奔流不息的江:“你老大没告诉你们要堵掉所有去路吗?路不止陆路,还有水路,你没懂你老大的意思……官铭跟江南一样不走寻常路,当初你们让江南耍了几回怎么还没长记性——前面右转!”
“可是……”警员欲言又止,“那条路没排爆,车也开不进去。”
“那就用走的!”宋副局在岔路口逼停车,紧了紧裤腰带,握紧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那什么,我要是没回来,就跟我老婆说一声,我的私房钱藏在书房的墙缝里。”
警员:“…………”
“我跟您一起去。”
宋副局摆摆手:“你带人去下游设点,时间紧迫,抓紧。姜北……姜北好歹算我半个徒弟,他能猜到我去了哪儿。这回要是让官铭跑了,再想抓他就难了,想想那些失踪的孩子,我们得给他们父母亲人一个交代,这是我们岗位存在的意义。”
警员险些让他说哭,情绪都酝酿好了,又听宋副局说了句:“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私房钱藏哪儿的人,别到处乱说啊。”
警员:“…………”
宋副局拍拍他的肩,旋即一推车门走了下去。
平时他自诩宝刀未老,在市局的地砖上健步如飞,可人不得不服老,他觉得山路难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其中,一把老骨头实在不经造,可他没停,扶着树干在雨夜里艰难前行着。
忘了走了有多久,大概二十分钟,或者半小时,但这时间不够他的小崽子们排爆加设点,他得拖时间。
他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视线豁然开朗,他眯着眼,瞧见离他二十米处的江岸停着一只船,船上站有两个人,正在解泊停绳。
宋副局心想:他赌对了。
“孩……孩子。”
宋副局一出声,船上持伞的高瘦人影明显僵了僵,如果有光,便可以看见官铭眼底一划而过的愕然。
正在解绳子的刘天宇不愕然,直起身从口袋摸出了一个引爆器。
宋副局看清他的动作,心道幸好没带人过来,不然得团灭,他手下的那帮年轻单身狗连媳妇儿都没讨着,要是死在这荒山野岭着实可惜。
宋副局决定打感情牌……虽然他和官铭没啥感情。
他尽量放轻语气,像多年前和那个小男孩对话一般:“你记得我吗?我俩见过的,在你很小的时候。”
这拖时间的举动太明显了,宋副局咬了咬舌尖,正想换套说辞,就听官铭缓声回答:
“记得。”
第137章 无罪。
官铭记得他, 大概在很久以前,在那栋漂亮别墅还新鲜的时候,官铭见过他, 还和他对过话。
那时别墅的主人刚死,官铭名义上的爷爷不相信自家儿子会出车祸,报警要求调查, 这人就是那时候来的。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位刑警,好像姓许, 许警官看上去靠谱些,一进到别墅便忙着调查取证,而这人, 不知是太年轻还是怎么的,像千手观音一样这摸摸那碰碰, 甚至打碎了一只价格不菲的花瓶。
韩诚心里着急,叫来了别墅的所有帮工让警察挨个询问,许警官在大厅忙得不可开交,这人却忙着收拾残局, 把花瓶碎片藏到了沙发底下,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早被楼上的一只眼睛看了去。
当他藏好碎片, 四下环望是否有人发现他时,恰好和那只眼睛对上了,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官铭想了想, 他喊了一句“孩子”。
“孩子,待会儿我把花瓶的钱赔给你, 咱们私了行不?”
小男孩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因为除了他妈妈, 没人再叫过他“孩子”,他的代号可以是“私生子”“韩xx”,唯独不是带有宠溺意味的“孩子”。
“那你真是好孩子。”那人说。
官铭始终没下船,站在雨幕中像一座雕塑,良久,他才开口说:“宋副局一个人来的?你不怕我杀了你?”
宋副局上前一步,试图看清他:“怕,但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解恨的话,你大可以动手。”
官铭笑起来:“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宋副局声音短促,“你妈回不来了,忘了吗,是你亲手帮她了结了痛苦。你恨韩家人薄情寡义,明明有钱有地位却见死不救,任由你妈自生自灭,你恨程野江南这对真正的私生子把你变成了‘私生子’。你可以恨,可韩文洲已经死了,肉都烂完了,韩诚也死了,程野还那么年轻,走的时候一点都不体面,这些人全没了,为什么还不结束呢?”
官铭嗤笑一声:“这要怪宋副局你呀,杀人/放火就是有罪,抛妻弃子生而不养便是无罪,你当初为什么不拿这些话去问问韩文洲,去问问韩诚?”
“我……”宋副局噎住了,他回答不了。
官铭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转身要走。
宋副局心念电转,心道时间还不够。
他的伞烂在了半路,浑身上下皆已湿透,熬过岁月摧残的几缕珍稀头发贴在额头,形象实在不佳。
此刻的他不像一局之长,倒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毛毛躁躁地跨过泥坑:“等等!我还有问题——你有没有下过韩文洲的车库?有没有对他的车动手脚?”
“你有没有下过韩文洲的车库?”二十来岁的宋副局端坐在别墅明亮的大厅,他最终被许警官许正元拉来盘问,在好兄弟和韩诚的监督下,他收起了吊儿郎当,一本正经地问坐他对面的小男孩,“有没有对他的车动手脚?”
那时他刚工作不久,之前干的全是抓小混混的活儿,对询问一窍不通,开场极其直白,连许正元都扶额了。
小男孩不回答,只盯着他。
“你说啊!”韩诚一着急,推了小男孩一把,“为什么不说?”
小男孩晃了晃,仍定睛盯着他。
宋副局让小男孩盯得发毛,毕竟他打碎了花瓶,听帮工说那破罐子是他半年的工钱,他怕小男孩告状,连忙打个圆场:“还是个孩子,吓到很正常,别动手别动手。”
“别怕啊孩子。”他摸了把糖给小男孩,小男孩看看糖,又瞅瞅他,眸光微闪,终于吐出两个字:
“——没有。”
询问自然是没结果的,临走前,他傻乎乎地拿出他自以为很强悍的气势,说了些重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骇住了。
许正元怕他心直口快出狂言,拉着他走,他还不服气:“拉我干嘛?”
“不允许逼供诱供啊。”
“不是,我——”他被许正元塞.进了车里。
车窗上映着那栋富丽又死气沉沉的别墅,小男孩就站在门口,两腮鼓鼓的,似是含着糖,且用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瞧着他。
他想,这孩子太可怜了,没了爹没了娘,还不受爷爷待见,亏得长这么可爱,要是生成他儿子,绝对往死里疼。
事后他再回想那天小男孩看他的眼神,他猜小男孩肯定在想——这群傻条子。
他想问问小男孩的,可再去别墅时,韩诚告诉他小男孩走了。
就跟姜北忘不掉第一次出任务时遇到的江南,宋副局同样忘不掉那双眼睛,他时常在想,要是当时他多个心眼,或者再靠谱一点,没准就能改变无数人的结局,小男孩的人生也会不同。
“你有没有对韩文洲的车动手脚?”宋副局撑着老寒腿,一步步走近官铭,“你当时有没有骗我?”
官铭垂眸看他,眼睛还和当年一样漂亮,只是含了冷漠:“如果你是在纠结这个问题的话,那我告诉你吧,我下过车库,也破坏过刹车,满意了吗?韩文洲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他本来就不该活着,更别想找着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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