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同并非抵触这个问题,他只是在回忆,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你认识他吗?你知道他的名字吗?季北同恍然惊觉,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他也从来没有机会在别人面前叫出他的名字,所以开口的那一刻,他竟然有郑重其事的愉快。 “司云在案发后向花店请了假,因为不在本地,警方没有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他,不过根据后来取得的证词,他的陈述与你之前说得基本吻合,并且门口的监控录像有记录到准确的时间,关于这点,希望再和你确认一次。”陶非把整理出的笔录重点内容贴近到玻璃上给他看。 季北同随意扫视一眼,“是这样的。” 陶非显然还有疑问,只是韩陈率先起身说,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些事情审讯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 可是……陶非只说了两个字,在韩陈的注视下,默默地合上了笔记,放回包里。一方面是被逼无奈,他承认他没有多余的勇气和自己的老板做对,另一方面,在季北同说出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时,陶非忽然觉得,接下去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个案子结束了。 陶非站起身,对季北同说:“今天麻烦您了。” 季北同轻轻点头,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他的手能够自由的活动,他们大概会鞠躬然后握手,好像在一场商务谈判中,达成了什么重要的协议。 陶非看着季北同被人左右押送着准备离开,没有忍住,又低头问了一句,“你会后悔吗?” 虽然听上去有些咄咄逼人,但是陶非确实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希望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季北同停下脚步,很快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毕竟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很多遍了。 “不会后悔。但是会有些遗憾。” “这有什么区别?”陶非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只是这一次,没有等到解释。 ----
第17章 标本(一)
十点,铃声响过之后准时熄灯。季北同平躺在床上,单薄的床板让他浑身僵硬。他喜欢柔软的床垫,躺在上面整个人陷下去,让他感到安全。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他的床上也是单独铺着两床被子。其他那些娇惯的毛病改了七七八八,只有这点,好像永远都没有办法习惯。 他闭着眼睛,巡房的脚步声十分规律,让人困倦,但饥饿一点一点从脑神经释放出来,是另一种酷刑。他试图让自己入睡,却毫无方法,回想起从前倒头就能够做梦的日子,竟然还是高中的时候。人生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过去,留下长久不可治的失眠。
“季北同!季北同!” 课桌的震动惊扰了他,被人喊出的名字仿佛有了实体,悬在脑袋上,眼皮刚掀开,就砸下来,粉碎了最后一点美梦。季北同不情愿地坐直,冷冷地看着围在他旁边的三个人。他皮肤白,趴着睡觉在脸颊上留下一块红印,实在削弱了威严。 不过刚才又喊名字又拍桌子的那位还是笑着往后退一步,把另一位推上前来,摆出有请的姿势示意:人我给你叫起来了,你的事情你自己来说。 “季北同啊……”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 季北同叹了口气,“刘小胖,我真没钱借你了。周末刚买了颜料。而且你上次借的钱还没还。” 被称作“小胖”的刘鑫同学赶紧摇头,把季北同挤到靠窗的位置,自己在他的旁边坐下,“这次不是借钱,那个我下个月零花钱一到账马上就还给你。这次是有个事求你帮忙。”他一张圆脸凑近,大眼睛诚恳地看着季北同,跟个幼稚园小朋友似的,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季北同本身也是好脾气的人,被吵醒的情绪过去之后,表情又温柔耐心起来,“那你快说吧……一会儿上课了。” 刘鑫得到允许,赶紧开口说:“今天放学能不能陪我去趟天门市场。” 天门市场在城北,是个买百货的地方。不过在季北同以及旁边几人的认知里,那是个很乱的地方,只有穷人才去,里面东西极其便宜,而且都是一些山寨的假货。季北同好奇地问:“你去哪干什么?” 刘鑫解释:“是这样,上周五薇薇过生日,我这个月不是买了那个模型没钱了嘛,就偷……啊不是,就拿了我姐的一个包给她当生日礼物。结果昨天被我姐发现了,她跟我说那个包五万块,是个限量款!让我赶紧要回来。我上午厚着脸皮找薇薇去要,结果她说,那个包她早就有了,就卖给张扬了……我就去找张扬,结果张扬送给他女朋友,他女朋友转手就卖到天门市场去了。这个不识货的!” “唉,张扬和他那个女朋友你还不知道吗,整天和一帮混子一起,据说他们还去俱乐部赌钱。简直就是脑子有病的,庞薇薇竟然还跟他们做买卖,我看这个姑娘你也别追了。”大家一起劝刘鑫说。 “你想让我帮你把那个包找回来?”季北同了然。 “你妈妈不是搞鉴定的嘛,我知道你一定懂。听说那个市场好多假货,我怕我给弄错了。”刘鑫讨好道。 “那今天晚自习不上了?”季北同问。 “不上不上!”刘鑫说,旁边几个也起哄,“也就是你,一听不上晚自习居然这么惋惜。” “你们也要去?”季北同看着站在旁边一脸兴奋的另外两个人,不明白这事儿为什么搞得这么热闹。 刘鑫替他们回答说:“大家都没去过,想去长长见识。” 季北同翻了翻今天的作业,还差两张数学卷子,不上晚自习的话,一会儿语文课就得开始写。高三刚刚开学两个月而已,作业就这么多……季北同其实不太喜欢外出活动,但他和这几个同学关系比较好,如果他们邀请,一般还是会答应的,何况是有事要他帮忙。 只是,站在市场门口的时候,季北同就后悔了。 正是晚饭之前的一段时间,市场门口被卖菜的摊贩占据,四周的人挤成一团,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无论蔬菜还是鱼肉,都随意拿麻袋垫着放在地上,脚下遍布污水和垃圾。一个衣着破烂的流浪汉偷了个西红柿,在摊主的叫卖中冲出人群,从季北同身边经过时踩到一个水坑,散发着异味的液体溅到他的裤脚,季北同浑身僵硬了一下,赶忙避开。 另外三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目所能及的混乱程度超出了几位“小少爷”的预期。刘鑫知道季北同爱干净,看他脸色不好,连忙拉住他怕他跑了。大家都捂着鼻子,显然也不想多做停留,刘鑫急忙让大家进到市场里,分头去找,如果有款式相同的就记下来,最后让季北同过去看。 市场是露天的,里面的情况也不比外头好多少,路很窄,两边店铺都紧挨着,基本都会在门口支起桌子,把一些东西摆在外面。几人穿的校服,不算张扬,只是看见他们过于白净的脸蛋,就感觉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已经引起了注意。 既然答应了要办事,季北同硬着头皮往里走。好在市场里面人少一些,远离了生肉鱼鲜,小路虽然拥挤坑洼倒,倒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为了早点回家把这身衣服换掉,季北同专心寻找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身后的人。 这里比预想之中要大许多,一条路走到头花了足足二十分钟,这条路上大多是买日用的,根本没有服饰品店。季北同走到头,才看见一家,大概是杂货铺,门口挂着松松垮垮的T恤衫和工装裤,摆着黑色的双肩包,季北同凑过去看了看,没有什么女式皮包。心想,自己这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打算直接去找他们。 正转身要走,突然角落里伸出一只手臂,原来被一堆衣服挡着季北同没有看见,后面坐着一个男人,突然伸手拦住他,吓了他一跳。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原因,只听自己身后“啪嗒”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钱包掉在了地上。 季北同弯腰捡起来,还瞥见一个匆忙逃窜的背影。他看向自己的裤子口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书包的拉链也被拉开了。幸好被人及时阻止,没有丢什么东西。明白这人帮了自己,季北同急忙道谢。那人说不用,声音哑哑的,季北同察觉不对,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他窝在角落的板凳上,两条长腿因为空间不够盘了起来。最近入秋天气渐凉,应母亲强烈的要求,季北同校服里面还穿了一件针织马甲,而面前的人就穿着短袖坐在外面,露出刚刚挡住自己的手臂,皮肤微黑,虽然一眼看上去觉得很瘦弱,但肌肉却结实有力。一个书包随意扔在地上,黑色的布料上沾了一层尘土,里面的书散落一地,最上面是初三下学期的数学课本,数学两个字被人用签字笔填涂成黑色,封皮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云”字,可能是他的名字。 季北同意识到,他大概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要小的男孩,而自己刚刚在道谢的时候,好像叫了他哥哥。顿时尴尬的脸红了起来。 好在男孩并没有在意,甚至没有再看他,捧着草稿本遮住半张脸,右手拿笔似乎专注地写着什么。不过季北同倒是觉得,他更像在画画,因为自己也是学美术的,一时好奇,悄悄绕到后面凑过去看,果然是一张素描。季北同一眼就看出,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景象,不过画上没有一个人,没有吵闹,只有黄昏暖光下几家空空荡荡的店铺,分外安宁。 男孩忽然停笔,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转过头,眼神很凶地瞪着季北同。可因为之前接受了他的帮助,季北同倒是一点没有被他吓到,反而笑着夸了一句,画得真好,顿了顿,见男孩没有出声,又忍不住伸出手指了指,说,就是这个地方光线可以改一改。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叫他,“季北同,我们好像找到了,你来看一下。” “好。来了。”说完看见刘鑫过来叫他,于是没留恋的,马上跟着离开了。 那个短暂的生命刻度,对季北同来说像一场有趣的异世界冒险,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来这个地方,或者遇到这个人。 ----
第18章 标本(二)
刘鑫顺利地拿回了姐姐的东西,避免了一顿“毒打”,本想请大家吃个饭,但奈何钱包空空,几个人也想赶紧回家洗澡,摆脱掉一身难闻的气味,于是在市场门口分开,打车回家。 季北同推门进屋的时候保姆正在做饭,看见他先是惊讶地问,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接着吸吸鼻子,皱眉看向季北同,校服怎么弄这么脏啊……季北同摇摇头不肯说,环顾家里一周,放低声音问,我妈呢?保姆说,你妈头疼又犯了,刚方医生来看,吃了药就睡了。你赶紧把衣服换下来,我一会儿给你洗了。 听见母亲在睡觉,季北同松了一口气。他的父亲做生意,总是不在家,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母亲管。母亲虽然温柔,但对季北同的要求还是十分严格的,要是被她发现自己逃掉晚自习,还去那种地方,少不了一顿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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