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科学院对外发布……智眼2.0,”吴崧清了清嗓子,尽量平和地把堵了十多年的话一点点对沈夜吐出来,好像每个字都染着当年的血腥气,“老师钻研外戴式视神经代偿系统已经很多年了,那个,当时联盟保守估计有八千万视障者,其中一半是青少年,可想而知,这项技术有多么大的价值和意义,会点亮多少人的生命,给多少家庭带去光明!”
十几二十年前,辅助肢体残疾的设备已经发展得相当完备,肢残者借助义肢和辅助工具能够基本实现生活自理,但视障者仍没有普适和理想的解决方案,数量众多的他们深陷黑暗混沌之中,加之无法通过触角使用智能设备,承受着身体残疾和j.īng_神残疾的双重痛苦。
这点吴崧毫不夸张,智眼2.0实现了无需植入接口的普适性需求,通过设备内置传感系统将目镜视野内的图像转化为大脑可识别的视觉信号,重新为佩戴者在脑诠怪等比空间结构,甚至实现了远近立体的效果,非常令人惊叹!
“为什么是2.0,之前没有发布过初代版本吗?”
沈夜知道发布会当天发生了一些事,就在发布会开始不久,有人隔空踢馆,声称宁折的这项发明是抄袭!
当时星空传媒同时转播了两方的对峙,像个网络角斗场,引无数网民围观,舆情一度失控。
对方曾是星域人道医援组织的志愿医生,127年供职于矿星的一家福利医院,从事眼科医疗工作。
伊藤隼智,七十三岁,有过五年以上人道医援经历,这为他镀上了一层圣光,人们会先入为主地设定他淡泊名利、真诚良善。
直播中,伊藤向世人展示了智能眼镜的全部设计原稿,以及该技术向宏卫二知产局申请发明专利的官方文件,甚至他们已经投产做出了一批试用机免费发放给当地有需求的矿工和家属。
星空传媒驻宏卫二的记者们闻风而动,纷纷实地采访受赠眼镜的使用者,自然收到好评如潮。
有盲眼几十年的老婆婆跪地哭谢伊藤医生,称他是救世神;也有天真稚童,戴着眼镜认真画一幅伊藤爷爷的简笔画像托记者送给他……
事件的发展出人意料,却也极其顺滑地将天平推向伊藤那边,物证、言证、人证、舆论,一切都环扣紧密,情理兼备,无懈可击。
这令一心闷头科研,单纯讲解技术的宁折措手不及,惊极无语。
那些伊藤展示的设计文稿,竟然与他早期的思路不谋而合,雷同到匪夷所思。
“伊藤隼智,”吴崧嚼着这名字说,“他那些所谓的成果,和老师的1.0不能说十分近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1.0初代是有的,而且研发极早,大概在……在老师带你来研究院之前,就已经达到了伊藤所说的那个程度。但是老师对那个并不满意,他觉得1.0的呈像过于粗糙,视深几乎没有,戴上那个就像拿着示意图找路,除了实现途径不同,跟智能语音导航大差不差。1.0不算成熟的产品,只是个中间成果,老师这样认为,他想让它更加完善。”
“并不是老师吹毛求疵,而是1.0的确存在缺陷,它的神经元刺激信号过强,这是因为感应贴片技术那时还达不到设想的敏感度,使用者佩戴时间稍长就会感觉眩晕、头痛,还有部分严重反应者出现短暂失忆和认知障碍。”
“所有这些,都是通过严格实验和患者自愿参与的试戴计划得出的结论,这是对公众负责。”吴崧摇头叹息,“可惜他们全都瞎了,心也盲了,不分青红皂白,用最肮脏恶毒的语言攻击辱骂……我想那些参与骂战的人,八成可能都没接触过智眼,没见过没碰过更没用过,他们是自己剧本里的群演,代表预设的正义,践踏假想的敌人。”
擂台失控,疯狂的看客们摇旗呐喊,给猛兽加油助威,“杀死那个人!”他们高喊,“抄/袭/狗罪无可恕!”
吴崧双眼s-hi红,近乎哽咽:“老师崩溃了,他的世界里没有这些黑白颠倒、无中生有、千夫所指,我们无法想象他当时承受的污浊和重压,尽管之后每次回忆我都感觉自己快被那种氛围压碎骨头挤破内脏,但我想我的感受不及他十之一二……”
“他们说他是假装成障碍者的特异者,借着人道医援的机会接近伊藤,利用j.īng_神力影响剽窃了他的研究成果,如今看似高级的产品不过是在原有基础上锦上添花,目的为了掩饰知产抄袭的事实。”
天才啊!如果是特异者就不稀奇啦!随便谁的东西都能偷来!
特异者不就是天才嘛!人家天生开挂!
巫鬼没一个好东西!巫鬼去死!
无论什么人,一旦被打上特异者的问号,就是全民公敌。
宁折反抗了,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
他用随身携带的光刀横割了双眼,光明的世界瞬间被血色掩盖,他想用这血色清洗污名。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彼时吴崧正在台下不起眼的角落旁听,他暴出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冲向演讲台,却来不及阻止老师自戮的利刃。
鲜血和眼泪一并汹涌流下。
宁折没有退缩,他穿着纯白的医生服,冰白的面颊和雪白的衣襟逐渐被血染红,显得那白色愈加纯粹。
在延迟四个小时后,宁折开始了他的发布演讲。
除了预先准备好的一百分钟内容,还增加了1.0版全部设计思路和复杂严谨的论证过程,以及2.0版十年磨一剑的创新和改进。
那场诡异惊悚的演讲,成为联盟科研史上一幕不可逾越的经典。
宁折身负伤痛、悲辱加身,竟然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地脱稿背诵,讲出了全部智眼相关的技术细节,包括伊藤用以主张他抄袭的设计稿。
他目不能视,也无法使用触角辅助,半点准备和提示都没有,如果不是经年累月反复千万次的琢磨,没人能清楚记得如此繁复的内容。
彼时会场内落针可闻,想必无数面光屏背后也是。
人们震惊了,开始自我怀疑,呆立无声,抛弃刚刚努力刷出的存在感,想隐匿起来,做符号遮脸的路人甲。
心有不甘或反应快的,转向伊藤,让他站出来全文背诵设计稿,从怂恿到逼迫。
如果伊藤同样能够通篇背诵,那说明背诵无法洗白宁折的抄袭嫌疑,只是科研人一项业务能力而已,反正他们就会背书考试那些。
万一伊藤背得更好呢?
然而伊藤令不死心的拥趸们失望了,他没有正面回应任何的背诵要求,只仓促而简单地重申立场,声称将会诉诸法律维护正当权益。
随即伊藤下线了。
网友们炸锅,一部分调转矛头痛骂伊藤是缩头乌龟,连他祖宗十八代的历史丑闻都拉出来鞭尸。
宁折结束演讲,立即有医护围上来。
他整个人苍白且虚弱,脸上淌着半干的血泪,躲开那些搀扶他的手臂,摸索着拿起演讲桌上展示的智眼2.0样机,有条不紊戴上。
宁折抬手,挡开了阻住他路的围观者,独自走下讲台,走出会场。
何至于此呢?宁教授!众人无不痛惜,很多学生同僚默默流泪。
宁折说,不,我不是在发泄或证明什么,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丑恶和愚蠢。
他毫无障碍地只身离开了报告厅,用他十年心血凝成的智眼2.0,期间没有磕碰、没有偏离,甚至灵活躲开了门前C_ào坪那只爱好恶作剧的智障灌溉喷头。
他现在甚至敢于抬头仰望Sun1,那颗表面六千度的大恒星,刚刚好像忘记说了,这些都是1.0做不到的。
宁折是个天才,无需向蠢货们证明。
第108章 血色纯白18
沈夜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吴崧说:“之后他们在传,老师是因为妻子自杀,独子……阿玉,他失踪,很可能也是……所以受到了太大打击,j.īng_神崩溃,行为极端……”
人们总愿意按照自己的认知去理解他人,为结果赋予原因,其实世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或许,或……”沈夜嗓音干涩,像痛呼呐喊过一般喑哑,“就是因为阿玉,126年,一年后,他相信他死了……他从小就不是个正常的小孩,如果没有他……没有他,他们都会好好的……”
“阿玉!”吴崧叫了一声,“阿玉是很乖的小孩,任何人,连你,也没资格那样说他。”
沈夜抬眼,茫然地摇摇头。他很平和,溯洄记忆的眸光盛着爱怜,还有些无可奈何,像在讲述一道早已愈合的疤。
“他第一次住在我家,就做了噩梦,抓住妈妈给他盖被子的手大喊大叫,他说他梦见了他妈妈,他妈妈已经死了。妈妈被他吓到了,他是可怕的小孩,所有妈妈都不喜欢他。妈妈不喜欢他,他就不能住在我的房间里,只能住回福利院。”
“我去福利院看他,问他为什么觉得妈妈不喜欢他。他说他总是忍不住自己跟自己说话,说那些妈妈不喜欢听的话,妈妈喜欢听他说出问题的正确答案,或者说些让邻居阿姨夸他聪明可爱的话,他很笨,不会那些。”
“他还害死了他妈妈,阿玉亲口告诉我的。他让她去死,于是她推开窗子爬了出去。他妈妈第一次信他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我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大人总是有很多心事,和我们不一样……”
“阿玉?”吴崧感觉不对劲,这已经不像是为掩盖心照不宣而故意模糊掉指代,他又喊了声,“沈夜?”
沈夜倏地刹住话音,转过头。
吴崧此时的预感十分不好,自己分不分得清眼前的青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分得清吗?
他刚刚用沈夜的视角谈及宁为玉的时候,神态和语气明显不同,那是个很温柔的男孩子,棉花糖般脆弱柔软,却想用香甜包裹对方。
“他恨我吗?”沈夜自言自语。
“不,不会的!”吴崧本能地去打消他的负面情绪,却有些搞不清他和我指代什么人。宁折恨不恨宁为玉?还是宁为玉恨不恨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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