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叔叔好。” 莫寻其实很怕这种场合,尤其他目前是个不太光彩的“名人”,总之还是避开点好,于是他拿了茶壶准备进厨房泡个茶。 然而越担心什么它就来什么,一个陌生微胖的秃顶男人盯着莫寻,忽然说,“唉,原来真是你啊,比视频里好看多了——” 他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自觉地刹住了,莫寻慌张地看向老爸,果然脸很黑。 “莫寻,快给这个叔叔送张签名照,他家姑娘追星呢,成天跟他念叨你,要不他怎么认识的?” 小沈很明显是给莫寻打圆场,语气里没有一丝贬低的意思,笑得也很开。 “哦……行吧。”莫寻手里端着茶壶,“我先去沏壶茶。” “别忙了莫寻,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顺便跟老领导喝几杯,就不邀请你了啊,免得你跟我们抢莫局。” 莫寻激动得都想给小沈叔叔磕头。 因为家里客厅太小,一下来这么多人有点挤,他们也没待多久就把莫荣生拽走了。 莫寻终于松口气,他赶紧回了卧室,那会打完电话没敢拿手机,怕何以鲲又扰他,结果那群叔叔们进来的时候,莫寻就听见手机一直在响,也不知道是谁。 他打开手机,看到的居然是一个陌生号,而且打了三次,每次都是响够45秒。 莫寻忽然有点激动,他平时手机基本静音,但昨晚发了视频后,就把手机调成响铃模式了。 他隐隐觉得这个陌生号可能跟母亲有关,莫寻抖着手指拨通了那个号码。 几乎刚打过去就接通了,但是对方并没有说话。 此时,莫寻的气息有点不稳,“……喂?” 对方没说话,他一下就知道是谁了,静默了好一会儿,莫寻嗓音发颤道:“妈?是你吗?” 对方还是没说话,但莫寻听到一阵细碎的口水音,似乎在哽咽。 “妈,你说话呀,我爸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你看到新闻了吗?还有,以前的事别提,房子还在,我爸什么都不知道,他在等你回来,他一回来就跟我念叨你没完……妈,你在听我说话吗?妈,我也没怨你……真的。” 然而对方隔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莫寻,对不起。” 只七年未见,母亲的声音变得苍老了许多,莫寻眼底溢满了泪,终究盛不下那么多,泪水扑簌簌掉落下来,挂了满脸。 “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活着就是为了等这天。”胡春燕强忍着哽咽道,“卖房子的钱我存了一张卡,我没动,就等着你爸出来,你爸为人仗义,他不存钱的,要是出来了,肯定有很多花钱的地方,你把卡拿走,我发一个地址给你。” “妈,你这要干嘛?” “别告诉你爸我打电话的事,劝劝你爸让他再找一个,找一个对他好的女人,你爸他,是个好人,特别特别的好,可惜我配不上。” 莫寻感觉不对,他懵了片刻,“妈——” 听筒里传来忙音,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莫寻继续打过去,结果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莫寻压了电话,这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打开一看,居然是建宁郊外的烈士陵园。 几乎出于本能,莫寻第一时间想到了何以鲲,毫不犹豫拨通了他的电话,“你现在有时间吗?陪我去个地方!” 其实何以鲲给莫寻打电话的时候,就已在莫寻家附近了,他把车停在巷子外的一排树荫下,给莫寻打完电话又打了好几通电话安排了一些事,之后没隔多久莫寻的电话就进来了,何以鲲高兴坏了,他正想着怎么把人骗出来拐跑。 所以,几乎一分钟都没耽搁,莫寻坐了何以鲲的车出发了。 在车上,何以鲲听完了全过程,突然问,“咱妈是不是关机了?你现在看看。” 莫寻打过去,果然关机,“你怎么知道的?” 何以鲲握着方向盘斜了他一眼,“你是急糊涂了吧,这不明摆着吗?” 于是也没耽搁,何以鲲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帮我定个位,马上,号码这就发给你。” 没一会儿的功夫,定位就发过来了,何以鲲打开地图,图上的位置跟莫寻要去的地方几乎南辕北辙。 何以鲲看了眼导航,打了一把轮彻底掉个头,讪讪地说:“你运气真好,换了别人你可怎么办啊莫寻,这么好的老公上哪找去?还一天天的跟我犟,老爸一回来就不认人了,咋的你是缺少父爱吗?要不从现在开始你叫我爸也行,我不嫌弃没结婚就有这么大一儿子。” 莫寻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一张脸绷得很紧。 何以鲲一路上嘴炮没少打,但没耽误开车,能快就快,还差点闯红灯,总归以最快的速度奔着导航的定位去了。 果然跟何以鲲想的一样,这里解放前是建宁的一条护城河,河水有多深不知道,反正河提上背坐着一个女人,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两个人正要下车时,女人忽然摇晃着站起身,一步步向河边过去了。?
第72章 正文完 河堤上坐着的就是胡春燕,当时确实要投河自尽的,幸好被及时发现,这才避免了一场惨剧。 胡春燕还不到50岁,可能这七年过得不太好,鱼尾纹加深了许多,但看上去依旧漂亮。只是着装过分中规中矩,有点不像现代人,一问才知,原来她一直躲在烈士陵园当清洁工。 此时,她正端着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神色略显局促。 莫寻在河堤上劝了很久,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胡春燕才答应跟他回来。 然而回来了也不说话,看着莫寻的眼神都是敌意,很显然,她可能知道些什么,至少把莫荣生的事都怨在莫寻头上了。 莫寻跟何以鲲站在她对面,一左一右就像两个门神,生怕这个人又跑了。 何以鲲看了莫寻一眼,“要不我先走吧,你们母子俩慢慢聊。” “别。” 莫寻现在特别不想跟母亲单独呆着。 他本想给老爸一个惊喜,可偏偏莫荣生一顿午饭吃到晚上都没回来,他猜可能遇见之前的同事或熟人了,毕竟是前城建局局长,关系网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听说政府为了补偿,这回要给他升副市长了,所以不定多少人巴结呢。 关于莫寻是李昭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其实只有国安局个别人知道,对外界是保密的,莫寻也没打算让母亲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而且更不能让莫荣生知道,在不说透这层关系之前,他们母子间的疙瘩永远解不开,这就是矛盾。 所以莫寻想把难题甩给老爸,他们好歹是18年的夫妻,而且看母亲的态度,对莫荣生远比对他这个儿子上心,其实不只是上心,更多是爱才对,只不过母亲从不表露,莫寻反观了一下,不是胡春燕不爱莫荣生,而是她不敢,她觉得不配,而这些年莫寻一直把这种东西理解为不爱。 所以,他即心疼母亲,又对她毫无办法,如果这辈子可以用母亲对他的恨换回她对父亲的爱,那么就让她恨吧,谁让他是李昭的儿子呢,总得付出点代价。 就在他们沉默之时,院门外有了响动,莫寻跟着回过神,“我爸回来了。” 胡春燕眼底闪过激动,她把水杯放茶几上,拢了拢齐耳的短发站起身,“千万别跟你爸说今天下午的事,记住了吗?” 莫寻一闭眼,“你都说一百遍了。” “哪有一百遍。”胡春燕睨了他一眼。 何以鲲本想走的,说实话他挺怕莫荣生,他也奇怪这辈子他谁都不曾怕过,再想想可能女婿天生就怕老丈人,也就释怀了。 莫荣生也没想到一进家门又是这么多人,可当他看见胡春燕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两个人四目相对,惊讶意外不可思议,还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夹杂在里面……莫荣生脑子里很乱,感觉有点不真实。 “我真觉得我该走了。”何以鲲悄悄跟莫寻说。 这话也被莫荣生听见了,他从胡春燕身上挪开眼,看向何以鲲。 莫寻忽然发现这眼神不大对。 客厅本就不大,几个人离得很近,莫荣生就跟摩拜一件国宝、把何以鲲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跟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打量完全不同,连莫寻都看得出来,这眼神里明明是崇拜。 莫荣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半握成拳在何以鲲肩上不轻不重锤了一下,“好小子!” “叔叔。”何以鲲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叔叔我们先出去,改天再来拜访。” 莫荣生平静道:“嗯。” 莫寻:“……” “快走,”何以鲲拽上莫寻就跑。 莫寻被稀里糊涂拉到门外,院灯亮了一盏,两个人借着光亮出了铁门,上了巷口处那辆越野车。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怎么回事?”莫寻问。 何以鲲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笑得合不上嘴,“嘘,别出声。” 莫寻静静地等着,电话接通了,何以鲲点了免提,曹墨夫的声音传出来,“喂,你又想干嘛?”对方挺不高兴。 何以鲲死皮赖脸道:“老师别生气,回阜宁了对吧。” “对,一个来回耽误了大半天,机票钱你得报销啊。” “报报报报报,饭费也报!”何以鲲很欢快。 “还有啊,一会儿给严濡钦博士也去个电话好好安慰安慰……你这甩手掌柜当的、真不怕我们给你办砸了?” “怎么会?二位老师亲自出马那还能有办不成的事?” “你让我们办案没问题,出面当红娘这就真难为人了,尤其严老,啥都不会说,只知道逮着你一顿爆夸,莫寻他爸差点就把你当神一样供着了,我还给他一个劲使眼色呢,悠着点,要不以后他们怎么相处啊。” “二位老师辛苦了,我俩结婚的时候一定请老师们喝喜酒!” “都到这一步了?不会这么快就见效了吧……哎呀,鲲鲲啊,你也矜持点,刚说完好话,你就在人眼前晃?有点出息行不?你爸今天释放你都没去接,要你这儿子有啥用?” 听到这句何以鲲脸上的笑就僵住了,“老师,我准备先晾他几天,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这就不对了啊,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爸。” “好了老师我知道了。” …… 莫寻基本听明白什么意思了,原来何以鲲把两个司法界泰斗级别的老师搬出来给他说情,怪不得老爸消失了一下午一晚上。 等何以鲲挂了电话,莫寻有点不高兴了,“谁答应要跟你结婚的?” “你爸都同意了,你不同意?” “我爸怎么就同意了?再说了我爸同意了有屁用,要嫁人的又不是他——”完了,又说错了,莫寻此时很想抽自己一嘴巴。 何以鲲笑得合不上嘴,他伸手搂过莫寻的脖颈上嘴就亲,这种戏码反复上演,莫寻根本不躲了,没用,拼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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